临近日暮黄昏,下流村的农人们已经在地里忙碌一天。
村民纷纷停了手里活计,各自扛着锄头回家忙晚食,路上正好碰到宋五叔赶着牛车送宋葳蕤回下流村。
有和梁家相熟的邻里便会上前来打招呼,瞧着牛车上那两只大竹筐也不知装的什么东西,竹筐上还垒着个塞得鼓鼓的麻袋,这一瞧便叫人羡慕得移不开眼。
自打宋葳蕤嫁来下流村,村里有些刻薄爱嚼舌根的妇人没少背地里笑话她娘家寒酸,成亲连个被面也没陪给她,真就叫她空手人嫁过来了。
眼下瞧见这一幕,好像又完全不是那么回事。
梁三媳妇回门,人娘家不止让她带回了满满两大筐加一麻袋的回礼,还有家中长辈赶着牛车把女儿女婿送回来,这哪里像在娘家不受待见的样子?
有些心里不敞亮的妇人看见牛车上的东西,只觉得越看心里越不是滋味,说不羡慕那是假话。
到了梁家院里,宋五叔帮着梁以讷一起把甘蔗搬到灶房放着催芽。宋葳蕤端了长条凳到院里,叫五叔先坐下歇歇,又忙去给他倒水喝。
宋五叔岔腿坐在条凳上,一边摘下草帽给自己扇风,一边扭着脖子把梁家的杉木吊楼打量一圈。
心道小草这苦孩子总算是熬出头了,不说旁的,单就看梁家这三合院式的杉木吊楼,在他们乡下人眼里那是真气派,夫婿又是个识字明理的,往后日子肯定会越过越好。
宋葳蕤端了水来,宋五叔咕咚几大口喝净了水,再抬头看看渐渐变暗的天色,他把草帽戴好便要回去。
宋葳蕤自然是客气地要留他吃饭。
五叔连连摆手:“不了,得赶紧回去了,等天黑透了山路可就不好走哩。”
宋五叔想,哪儿能真留下吃饭啊,小草才嫁过来,他一个娘家远亲来蹭饭,若叫有心人知道了还不得说三道四的,这不是给孩子添麻烦么。
宋葳蕤不好强留他,和梁以讷一起把人送到南边的路上,看着五叔赶着牛车出了村口才回院里。
晚食覃文淑做了一大锅油茶汤,配着宋葳蕤带回来的鸡蛋腊肉馅饼吃再好不过。
晚间回房,瞥见梁以讷站在盥洗架边挽起袖子淘布巾,宋葳蕤这才看见他手臂上那块淤青。白白净净的肌肤上多了一块紫得发黑的淤痕,看着就触目惊心。
宋葳蕤心里被激出一股异样的感觉,想起来她拍梁以讷那一铲子可谓用了十足的劲儿。
大约是心虚愧疚,她摸到灶房烧了热水提上来,用开水烫了布巾再拧干。
梁以讷正坐在书案前,一手支在鬓边,一手执着书本入神地看着。
宋葳蕤上前抽走他手里的书,把冒着热气的布巾递到他面前,道:“敷一敷吧。”
她头一回跟他说话这样的轻声细语。
梁以讷抬眼看她,眼尾带着笑意,用客气的语气跟她道谢。
他卷起袖笼露出手臂,成熟男人的手臂光洁结实,偏偏上面多了一块刺目的淤痕 。
宋葳蕤顺势将热布巾敷在淤青上,看着布巾的热气慢慢往上蒸腾,又忍不住抬眼打量他那张脸,隔着氤氲的水汽对上他的视线,不过一瞬便垂下眼睫,神色无变,轻轻将布巾缠在他手臂上。
宋葳蕤又取来一小瓶白花油,上回碰见费巧嘴时摔了一跤,在仁春医馆开了两贴药和一小瓶活血消肿的药油,她自觉伤得不重也没用,这回倒要用他身上了。
她把手凑近油灯将掌心烤热,倒出药油在掌心搓热,揭开湿布巾,把药油推在淤青处。
霎时间,浓烈的药油味充斥在彼此间。
宋葳蕤收着劲儿推揉,抬眸直直对上他的目光:“疼吗?”
梁以讷眸光隐隐浮动,有探究,有揣测,还有些宋葳蕤看不透的情绪,好半晌才听见他低低回了声:“不疼。”
宋葳蕤没由来的就觉着面颊耳后渐渐燥热,在昏黄的油灯光晕下看他,只觉得眼前人看不真切。
她一时失神,手上推揉的动作蓦地加了几分力道。
梁以讷没忍住“嘶”了一声,疼的倒抽一口凉气:“你这手劲可真大!”
闻言,宋葳蕤触电般收回手,也不知是说她推药油的力度重了,还是说她那一铲子下手太狠。
她索性把药油瓶子塞他手里,叫他自己上药去,而后便不再管他,自顾自走去盥洗架边,洗去满手药油。
宋葳蕤打上香胰子在掌心搓着泡沫 ,一低头就看见水盆里映出的脸,依旧带着三分久病后的枯瘦憔悴,但那双本就出挑的杏眸倒是比从前更清亮了。
翌日清早,轮到覃文淑做朝食,宋葳蕤便起的晚了些,闻到灶房飘出的香气她才起床收拾。
二嫂炸的萝卜丝油墩子外皮金黄松脆,里面软糯糯的,一口咬下去只觉得满嘴都是萝卜的清甜。
宋葳蕤足足吃了三块油墩子,又喝了一碗鲜香爽滑的野蕈羹汤,边吃着还不忘毫不吝啬地夸赞二嫂的厨艺,把覃文淑哄得心花怒放,嘴角就没耷拉下来过。
吃罢朝食,梁以讷、梁以敏和允桐叔侄三个要去书堂,梁家几个妇人各自操持着家务事。
宋葳蕤在洗衣埠占了个好地方,许巧娥这回非但没挤兑她,反而巴巴地凑到宋葳蕤身旁跟她搭话。
洗了衣裳回家晾好,手头没了旁的事要忙,宋葳蕤便想着去河畔挖些雷公根来做凉茶。
她提着镰刀挎着竹篮,沿着河岸而走,镰刀背轻轻拂过河边油绿的箬竹叶,发出沙沙声响。
走到一大片繁茂的草丛边停住脚步,蹲在地上掐了一片雷公根的叶子,放入口中咀嚼,清凉苦涩的味道立即在口中弥散开来。
雷公根被枯枝烂叶缠绑着,宋葳蕤用镰刀的尖端拨开四周枯黑的茎蔓,将雷公根连根拔起。
这些雷公根有清热解毒、消肿止痛的功效,挖回去煮了凉茶喝能清热消暑,像梁以讷那样身上结瘀斑的也该喝些,能尽快活血化瘀。
宋葳蕤顺着河岸挖了许久,竹篮里的雷公根堆得凸起,她用手压了压,又塞了一些雷公根进去,直至竹篮满到塞不下才肯罢休。
仰头看了看太阳的位置,估摸着临近午时了,便提着竹篮往家走。
远远的就看见家家户户的烟囱里不约而同地冒起缕缕炊烟,靠得越近饭菜香气越浓郁。
各家各户院里、路边坐着老人,或闲话家常,或纳鞋底,或剥山核桃,几个稚龄小童围着老人追逐打闹,或嬉笑着滚到地上,一派人间烟火气息。
宋葳蕤将镰刀横在竹篮上,双手环抱着竹篮,闷头加快脚步,一路飞奔到梁家院里。
听到院中的动静,覃文淑从灶房探出脑袋,喊道:“回来啦,快去净手,马上开饭了。”
宋葳蕤在井边打水洗手,灶房那堵厚厚的泥墙根本挡不住霸道的肉香味,她只要一喘气就感觉鼻腔里净是炖肉味。
午食覃文淑做了两道菜,一道是笋干焖肉,笋干沾满了鲜滑浓稠的肉汁,嚼在嘴里咯吱咯吱的,既脆嫩又有韧劲。五花肉也焖得软烂入味,肥肉油脂被炖得融入汤汁,吃起来并不油腻,入口即化。
另一道菜是油煎豆腐烩菘菜,豆腐被煎得表皮松脆,再和菘菜一起炖烂,油煎过的豆腐吸满了汤汁,入口就爆汁,那滋味真是绝了。
午后,梁家院里晒了一堆毛栗子,绿茸茸的毛球像一堆小刺猬趴在地上。覃文淑端了个小竹凳坐在院中,抄着剪刀剥毛壳。
宋葳蕤则是打了一桶水将雷公根冲洗了几遍,又把砧板和菜刀拿到院里,放在一个高凳上面,把雷公根切碎。
看着那一摊栗子忍不住问道:“二嫂,这么一摊能剥出多少栗子仁啊?”
覃文淑扒了扒面前的栗子堆,估量片刻后,回道:“这一摊带刺苞的约莫五十来斤,差不多能剥出二十斤板栗,再剥了壳的话,少说也得有十五六斤栗仁。”
“这么多啊?”
梁家平时不吃栗子,只有做油茶时会放一点,宋葳蕤一听十几斤,总觉得能吃好久。
“每次做油茶都放些栗子,足够吃半个月了。”
覃文淑一边扒栗子刺苞,一边道:“这玩意儿山里多的是,等这些吃完了,我带你去山里再弄些回来。”
说话间,一篮子雷公根已经全被宋葳蕤剁成泥状,她手腕累得酸疼,索性放下菜刀缓一缓,蹲在覃文淑旁边看她剥栗子。
宋葳蕤搓着下巴想了想,问:“既然山里有栗子,不如我们打栗子送到县城去卖?”
覃文淑笑着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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