哐当一声，蔡老五家院门被人从里打开，一把炸毛的笤帚从院里飞了出来。
紧接着，蓬头垢面的蔡覃氏一路呜咽着跑出来，左右脸颊上是高高隆起的巴掌印。
再看看院里的蔡老五，一身狼狈，满脸血红的抓痕，显然也没占到便宜。
蔡老五脸上的抓痕被汗水浸过，又疼又痒。这泼妇竟敢抓花他的脸，这下他好些日子没脸出门了。
蔡老五带着恨意朝院外蔡覃氏的背影啐了一口，表情太过用力扯到伤口，疼的他龇牙咧嘴，赶忙摸进灶房水缸边，掬了水清理伤口。
院外，
蔡覃氏一出门看见宋葳蕤，下意识双手捂住红肿的脸，她这鼻青脸肿的模样让一个外人看去，这人还是个小辈，真叫她无地自容。
蔡覃氏觉着面皮火辣辣的，既是疼的又是臊的。
宋葳蕤噌一下站起来，双手不知所措地在身上摸索，摸出一块棉纱手帕递给蔡覃氏：“婶子，你擦洗一下吧。”
蔡覃氏缓缓放下手，满眼噙着泪，一时心里五味杂陈。
她与梁三媳妇往日并无交集，这时候人家还给她递来手帕，满脸忧色。再看看她家婆母蔡老太太，光顾着倚在墙根舒坦地晒太阳，对儿子虐打儿媳早就司空见惯，吱都不吱一声。
这就是她日日操劳家务供养着的婆母，还不如一个外人对她好。
蔡覃氏心里又气又委屈，嘴唇止不住颤抖，憋不住了，哇的一声嚎了出来。
蔡老太太被小儿媳妇嚎得心烦，眉尾高高吊起，龇牙怒吼：“嚎什么嚎！哭得恁么伤心，不知道的还以为你死了爹娘。”
蔡家长孙媳妇见五婶可怜，胳膊肘轻轻推了推蔡母的手臂，怯懦道：“奶，您就别……”
话还未完，就被蔡母一记眼刀吓得咽了回去，只牢牢箍住怀中婴孩，再不敢吱声。
蔡覃氏抹了一把眼泪，跺脚问道：“我心里委屈哭不得吗？”
“哎呦喂~你受了多大的委屈？”蔡母嘴唇一掀，讥讽道：“我也做过媳妇，哪个当媳妇的没挨过男人一顿打？谁不是这么熬过来的？别人家媳妇忍得了，偏你忍不了，你是陶瓷做的？打两下会碎了吗？”
这话说得连宋葳蕤一个外人都听不下去了，“阿奶，谁规定的女人就该受男人的气？”
宋葳蕤腹诽，蔡老太太自认为低男人一等，别人未必这么认为。
“你个丫头片子懂个屁！人家媳妇对男人那是服服帖帖的，谁像她这样，骂不得打不得，恨不得骑在男人头上拉屎撒尿。”
蔡老太太顿了顿，又拿下巴指向蔡覃氏：“这泼妇今早洗衣回来就发疯，逮着男人问东问西，我儿烦了不过推她两下，她就跟疯狗似的追着人咬，这糟心婆娘，你看看她那手爪子把我儿脸上挠的。”
老太太嘴一撇，怒瞪蔡覃氏：“你也甭搁那喊委屈，你要是没犯错我儿能打你吗？”
蔡覃氏本就委屈得要死，听到婆母把错处全推她身上，更是气得不行。
她日日要洗一大家子的衣裳，蔡老五又不是啥讲究人，往日衣裳只有汗臭味，今个儿她却在他衣衫上闻到了脂粉香，她怒气冲冲回来质问，那狗东西遮遮掩掩的，很是不耐烦。
蔡覃氏看着蔡老太那张刻薄老脸，越看越气，张口怒问：“你们蔡家凭啥这样糟践我？家里大大小小的事，哪一件哪一桩不是我操劳的？你儿子只有在家打女人的时候硬气，一遇上事儿立马软得像一摊糖鸡屎。你说我犯了错合该被他打，我倒想问问我有什么错？我最大的错就是命不好，嫁了蔡老五这个成日只会钓鱼戏狗的杂碎，还要受你个老贱人磋磨！”
“贱蹄子，你给老娘闭嘴！！”蔡老婆子怒吼。
听到蔡覃氏骂她老贱人，她气得要翻白眼，村里哪家儿媳妇敢这么咒骂婆母，不孝，不孝啊！！！
老太太气得扶墙而起，一口唾沫夹着泡沫痰啐到蔡覃氏脸上，又脱了草鞋拿在手里，冲上来要打蔡覃氏。
宋葳蕤眼疾手快推了蔡覃氏一把，自己却被蔡老太太一草鞋拍在肩胛处，老太太这一下真是使足了劲儿，隔着衣料都拍得她火辣辣的疼。
“哎呦！我滴亲娘哎，这老太可真彪！”
没想到蔡老太太看着年老枯瘦，打起人来手劲相当大。
宋葳蕤挡在蔡覃氏面前，蔡老太太见她不肯让开，抄着草鞋便要往她身上扑。
蔡覃氏拉着宋葳蕤连连后退，蔡老太这一巴掌扑了个空，身子止不住往前冲，一头栽进前两日才浇过粪水的菜地里。
“哎哟～我的老腰啊！”
老太太像个癞蛤蟆，趴在烂泥地里呻.吟，四爪扑腾着起来，握着草鞋的手指向宋葳蕤和蔡覃氏的方向，抖如筛糠。
蔡老太当即给她们扣一个大罪：“你们一群丧良心的，欺我年老体弱，你们，你们竟敢不敬长辈！我今儿非得教训你们不敬不孝，给你们好好立立规矩！”
宋葳蕤也不惯着那老太太，一把夺了草鞋扔得远远的，“我是梁家的媳妇，轮得到你蔡家人来教我规矩？我敬你是长辈，挨的那一下不跟你计较，可我也不是任你磋磨、忍气吞声的脾性，你再敢动手可别怪我不客气！”
老太太在蔡家作威作福惯了，一家子媳妇在她面前都是畏畏缩缩的，从没人敢当面怼她，这气哪能忍？
“你一个小辈敢这么跟我说话？狗娘养的玩意儿！”老太婆一扬手就往宋葳蕤身上招呼。
“呵！你什么人都敢打啊？人家可不是蔡家媳妇，不会对你打不还手骂不还口，你动手前先掂量掂量家底够不够赔的。”蔡覃氏扬声提醒老太婆。
提到赔银子，确实让蔡老太太清醒了几分，不敢再动手。
可心里那个气啊，实在压不住，老太太浑浊的眼珠一转，不能动手打，还不能朝她们吐唾沫吗？唾沫星子又不会真伤到人，但肯定也能让她们浑身不好受。
老太婆卡着喉咙酝酿，一口老痰还未啐出口，那头蔡覃氏好似已经预料到了，赶忙拉着宋葳蕤朝梁家跑。
蔡覃氏边跑边道：“那死老太婆一撅尻子我就晓得她要拉什么屎。”
蔡老太太愣在原地傻眼了，一口闷气哽在胸口，不上不下，只得对着那远去的背影破口大骂。
宋葳蕤和蔡覃氏并不理会那老太婆，骂骂咧咧的声音被渐渐甩在身后，直至消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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梁家堂屋传出热热闹闹的哄笑声，顺着门口往里探望，只见葛氏笑得伏在桌边，一手拽着绿衣婆子的袖角，一手按揉笑得酸痛的肚子。
葛氏笑得上气不接下气道：“老姐姐，你这张嘴呀，真是逗死个人儿。”
“嗐，我们媒婆帮人保媒拉纤，靠得不就是老脸皮厚和巧舌如簧。”王婆哈哈仰笑，瞥见门口的宋葳蕤，道：“哟，小草啥时候回来的？站在门口也不吱声。”
葛氏瞥一眼宋葳蕤，又看向披头散发、满脸泪斑的蔡覃氏。葛氏眉心一跳，没说话，只默默移开视线。
蔡老五和蔡母又刁又泼，成日在家打骂蔡覃氏，村里人都知道，却不好插手人家的家务事。
葛氏舒了口气，心道，反正事不关己，她懒得做那得罪人的事。
葛氏一扭头依旧拉着王婆嬉嬉笑笑：“我家四郎也到年岁了，老姐姐常在外跑，见的人多，劳烦你帮他物色物色。”
王婆拍着胸脯打包票：“放心吧，这事我记在心上呢……”
见葛氏那态度不咸不淡的，宋葳蕤也没去招惹她，自顾自带着蔡覃氏摸去灶房。
覃文淑正在灶房忙活，看见一身狼狈的蔡覃氏走进来，覃文淑愣了一瞬，蔡家那点事村里人尽皆知，她很快反应过来，道：“去洗洗吧，我去找一身衣裳给你换上。”
蔡覃氏感激地点头。
宋葳蕤带着蔡覃氏去打水，不方便把人带进她和梁以讷的卧房，索性就拎着水桶去灶房旁边的杂货库擦洗。
覃文淑拿来衣衫，听到杂货库里有水声，她没进去，只把衣衫搭在库门上，隔着门道：“衣裳我放这儿了，需要帮忙就喊我一声。”
里头人应：“好,谢谢二嫂。”
“跟我道谢见外了。”覃文淑手在襜衣上揩了揩，笑道：“箬叶我打回来了，糯米面也揉好了，你快跟我说说今日打算做什么？”
“今天做栗子糕和箬叶糯米籺。”
覃文淑：“行，那我先去磨栗子泥。”
给蔡覃氏擦洗好换了身干净衣裳，又为她重新绾了个清爽利落的发髻。
蔡覃氏对着水面照了照，不可置信地托着脸颊，原来自己收拾打扮一番，也能变成一个标致的妇人。
收拾干净，宋葳蕤便进灶房去备料。
蔡覃氏跟进灶房：“你们待我好，我无以为报，也就有把子力气，能帮你们打打下手。”
宋葳蕤没拒绝，想着让蔡覃氏忙起来也好，手上忙了，她脑子里就没功夫老想蔡家那些糟心的事。
蔡覃氏是个利索的，在灶房帮忙打下手，几人说说笑笑间，她心中的阴霾逐渐消散，时不时还能搭话笑两声。
侬春琴抱臂倚着门框，仰着下巴逗趣蔡覃氏：“这不是蔡老五家那口子吗，洗漱打扮一番，瞧这俊俏模样，我都快认不出来了。”
蔡覃氏仰着脖颈，傲娇道：“就老娘这样貌和身段，配蔡老五绰绰有余，那腌臜玩意儿还不知珍惜，在外头四处胡乱勾搭。”
“还不怪你自个儿立不起来！”侬春琴两手插在后腰，挺着肚子踱步进屋，“摊上你男人和你家婆母那种刁钻泼皮，是个人日子都没法过，不如和离算了。”
“大嫂！”覃文淑赶忙给侬春琴使眼色。
灶房几个妇人皆是惊住，哪有劝人家夫妻和离的，何况蔡老五两口子按辈分算是梁家几兄弟的长辈，差着辈分劝人和离，简直大逆不道！
听了侬春琴的话，蔡覃氏并未大怒，反而陷入沉默，良久才缓缓启唇：“我也不是没想过，可每回念头一起就被压下去，倒不是怕名声不好听，我就是……舍不得我家那小皮猴子。”
她缓了口气，又支吾道：“再说了，我就是个妇道人家，没了男人支撑着，靠什么养家糊口啊？”
宋葳蕤道：“婶子，我近来想用山货做些吃食拿去县里卖，你闲暇之时可以去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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