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如墨,黎昭隐在檐角暗处,呼吸放得极轻。
下方院内灯火煌煌,满座皆是盛装华服的女眷,独独不见半个男宾。她略一思索便了然,这怕是给那位南安小王爷相看新妇的宴席。
不过江湖与朝廷素来互不干涉,唐门的人又怎会出现在这种场合?
她目光一转,落在角落里那道几乎要与阴影融为一体的身影上。
唐芷安静地坐在最末席,身穿一袭式样朴素的天青色罗裙,浑身上下无一丝亮色。细看之下,那张脸上五官其实生得端正,可不知怎的,组合在一起就成了张叫人过目即忘的脸,就好像市井街巷里与你擦肩而过的任何一个路人。
若不是自她进门便暗中留意,黎昭想,自己大约也和旁人一样,根本注意不到还有这么一个人。
而此刻,唐芷正微微抬眸,目光越过人群,投向主座的方向。
黎昭顺着她的视线望去,只见上首一人懒洋洋地歪着身子,玉冠束起的乌发散下几缕垂落在额前,偏生他眉眼生得极是俊俏,这般不羁的姿态反倒更添几分落拓风流。
他仿佛是对席间暗送的秋波浑不在意,只垂着眼,百无聊赖地转着手中的酒盏。
坐在他旁边的贵女低声同他讲话,那人神色恹恹地侧过头。
黎昭想起来这几日在蜀中听到的一些传闻。
都说这位南安王府的小王爷一朝清醒后,却不往好里学,反倒沾染上一身纨绔习气。终日不是流连秦楼楚馆,就是在外头招猫逗狗惹是生非,活脱脱成了云州城里一等一的混世魔王。
如今看来,传闻倒是所言非虚。
“喂,来都来了,你就不能正经一点。”萧云禾看到兄长这副玩世不恭的样子就来气。
她辛辛苦苦张罗这场相看宴,这人倒好,从入席起就摆出一副浪荡公子哥的模样,活像是来砸场子的。
萧怀翊闻言,险些气笑:“萧云禾,你是不是闲的,诓我回来就是为了这等无聊事?”
“真要那么闲,不如赶紧找个男人嫁了,少来插手我的事。”
如若不是念着占了这具身体欠了原主一份恩情,觉得该替他照顾一下家里人,就冲这便宜妹妹乱来的劲儿,以他的脾气,早就甩手走人了。
萧云禾笑眯眯道:“我倒是想啊,可哪有哥哥不娶妻,妹妹先出阁的道理。”
说罢,又语重心长道:“你也老大不小了,我这还不都是为了你好。”
萧怀翊正欲反驳,却倏然一顿。
眼角余光似不经意般扫向东南方向的飞檐,但见那里仅有一只青石雕成的螭首静静矗立,在月色下泛着冷光。
萧云禾察觉到他的异样,问道:“怎么了?”
“没什么。”萧怀翊淡然收回目光。
他只是觉得,方才那里似乎有一道视线在盯着他看。
黎昭紧紧贴着屋檐,冰冷的瓦片传来丝丝凉意,夜露的湿气渗入薄衫。
“还挺敏锐。”她在心中暗自腹诽,却也没太在意,不过是个养尊处优的王府公子,兴许只是凑巧而已。
正思忖间,忽而瞥见唐芷悄然离席。
机会来了。
黎昭眼神一亮,当即提气轻纵,借着夜色掩护追了上去。转过一道雕花影壁时,前方突然传来环佩叮当。一列侍女端着漆盘从侧门鱼贯而出。
黎昭急忙刹住脚步,身子一旋,藏在廊柱后,待脚步声远去,才探身查看。
却见曲径通幽处灯笼摇曳,假山叠石间灯影绰绰,哪里还有唐芷的踪迹?
不是吧,这都能跟丢?
黎昭气得直跺脚,只得循着记忆中唐芷最后消失的方向追去。
王府后院远比想象中还要曲折,看似相连的游廊走着走着就成了死路,以为到了尽头却又柳暗花明
不知不觉间,她已来到一处完全陌生的院落。
黎昭环顾了一圈儿,见这院落开阔轩敞,大气中透着不经意的奢华,陈设不似女眷居所。正欲转身离开,忽闻回廊尽头脚步声渐近。
来不及细想,她反手推开窗棂,一个翻身掠入室内。
屋内一片漆黑,空无一人。
刚要寻找藏身之处,却又听到外间突然响起推门声。
她心中一凛,目光急扫,最终落在里间那张雕花大床上。
*
萧怀翊推门而入的瞬间,便察觉到房中有人。
那宴席实在无聊,他故意失手将酒夜洒在衣袍上,借着更衣之名抽身,却不想却不想自己这方寸之地,今夜竟也有人惦记。
“藏锋,去替本王找件干净的衣裳来。”
不动声色打发走贴身小厮后,他不疾不徐迈着步子朝内室走去。
黎昭紧绷的神经在听到这道声音后松弛了一瞬。还好是那个小王爷,一个养尊处优的纨绔子弟,对付起来应当不难。
黎昭心里盘算着如何一击制服这个草包然后脱身,她看到鲛绡帐幔被一只骨节分明的手轻轻撩开。
就是现在!
黎昭如蛰伏的猎豹般骤然暴起,身影化作一道疾风直扑而出,动作干脆又利落。却不料对方早有准备,身形一侧,右手精准无比地钳住了她的手腕,借着她扑去的势头狠狠一掼。
黎昭重重摔倒在身后层层铺陈的柔软锦衾之上。
未等她反应过来,男人已欺身上来,另一只手从枕下摸出一把匕首,稳准狠地抵住了她的咽喉要害。
混乱的缠斗陡然停止。
浓郁夜色中,两人的呼吸紧密地缠绕在一起。
黎昭仰躺着,乌发凌乱地铺在锦缎上,胸口处心跳如鼓。
谁家好人在枕头下藏刀啊!不是说是个只知风花雪月斗鸡走狗的浪荡子吗?
她试图挣了挣,也不知道这人哪来的牛劲,她动都动不了。
“好大的胆子。”
头顶上方传来男人低沉的嗓音,灼热的呼吸拂过她额前的发丝。
“夜闯王府,还摸到本王的床上,说说看,你想干什么?”
黎昭恨声咬牙,清越的声音尽是被冒犯的恼意。
“放开!”
简简单单的两个字,却如惊雷炸响在耳畔,萧怀翊瞳孔骤缩,所有的话语都堵在喉间。
黎昭。
怎么会是她?
夜风拂过,帐幔轻晃,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凝固。
短暂的失神,不过电光火石一刹那,却被黎昭敏锐地捕捉到。
她眼中厉芒一闪,被困的手腕立时一拧,左手手肘狠狠撞向萧怀翊的肋下要害。
萧怀翊吃痛,钳制的手不由一松。
黎昭抓住机会,一个旋身便滚落床榻,稳稳站定。
孤影刀出鞘,刀尖带着锋芒点在了萧怀翊的颈侧。
萧怀翊顺着刀锋抬眸。
慌乱褪去,那双映着月色的眼睛,清澈依旧,倔强依旧,含着几分警惕,直直撞进他的眼底。
“别动也别喊。”黎昭的声音放得极轻,却字字清晰,犹如珠玉落盘。
“我今夜只是误入此地,并无伤人之意。你安分些,我不会伤你性命。”
前世立于江湖之巅,慕怜舟从未想过有朝一日,自己也有被人用刀指着脖子的那天。
他看着黎昭,无端想起无涯谷的那个晚上。
那夜月色很美,黎昭喝醉了酒,平日里那双清凌凌的眸子湿漉漉的,像只小鹿。
她脚步虚浮地凑近,身形摇摇晃晃,他下意识想要伸手去扶,却被她先一步挽住了手臂。
温软的身子贴过来,隔着衣衫也能感受到的陌生温度让他不由一僵。
她从来没有这般亲近过他。
她拿脑袋蹭了蹭他的肩膀,声音含混不清地抱怨道:“我送你的剑穗呢?你怎么不用?”
慕怜舟垂眸看着几乎挂在自己身上的姑娘,难得放缓了声音,一本正经地纠正:“你送的是斗篷,不是剑穗。”
那件墨色斗篷丑是丑了点,但他仔细收着,从未舍得轻易穿用。
当然,如果她硬要再送他一枚剑穗的话,他也可以勉为其难收下。虽然他不怎么用剑,但问题不大,无涯谷藏有很多剑谱,凭他的天赋,现学也来得及。
然而,靠在他肩头的少女却用力摇了摇头,发丝蹭过他的下颌,带来磨人的痒意。
她仰起脸,眼神迷蒙地望着他,是醉鬼特有的认死理:“不对不对,我送你的就是同心结剑穗呀。”
“你怎么能忘了呢,沈师兄。”
“沈师兄”三个字猝然打破了所有的暧昧与悸动。
冬日的冷风灌入衣襟,他垂下眼紧紧盯着黎昭,决定再给她一次机会:“你叫我什么?”
黎昭毫无所觉,反而因他的反应弯起眼睛笑起来,愈发亲昵地往他臂弯里蹭了蹭,语气甜软:“沈师兄啊......沈云峥。”
沈云峥。
慕怜舟咀嚼着这个名字,一声极轻的嗤笑自唇边逸出,满是嘲讽。
心口像是被雪埋了,一片荒芜的冷。
原来那些曾在他耳畔说过的言语,那些无涯谷中朝夕相伴的点点滴滴,都不过是她哄人的把戏。
她从未喜欢过他。
心底的戾气一点点攀升,心口处隐隐传来密密麻麻的刺痛。
黎昭全部的注意力都集中在感知屋外的动静上,生怕方才的打斗惊动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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