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翡脑海里莫名涌进一段全新的记忆。
夜趟了场墨水，昏暗房间里，台上烛火幽幽模糊了日夜的界线。
宋翡看见焰心一阵一阵的摇曳，有如浪潮般散发淡色光芒，消融了周围人的殷切目光。
桌上酒杯里漂亮的粉色液体随着冰块滋滋地向上冒着气泡，他们唱着生日歌，摇晃脑袋，头轻轻相触碰，又顺而离开。
宋翡看见自己紧紧握住双手，闭着眼睛不知道在默念什么。
她睁开眼睛，吹灭蜡烛，灯芯里的焰火被拉长，最后化作星星点点的火光消失在空气中。
灯突然承接了蜡烛的使命。他们跳起来，把旁边的气球踢得到处都是，宋翡能看见上面的字母。
“happybirthday”
和三层蛋糕上用抹茶粉划出的“致独一无二的宋翡。”
宋翡这下才看清蜡烛插着的数字。
分别是18和22。
宋翡接过他们递过来的小刀，在蛋糕上面比划了很久，不知道从哪里开始落下。
她不愿意破坏这来之不易的完整。
她扫过周围。
申远奕被拥在中间，旁边是池云风和伍时杰，好像她学校里的朋友都在。
真好。
他们都在。
“阿翡。”
她的脑海里莫名对接上那熟悉的清润嗓音。
有什么冰凉的东西，轻轻握住她的手背，宋翡被激得一哆嗦，手臂上晕染了淡淡的粉红色。
“没关系的。”
他无形地引导她把刀在蛋糕上压出浅浅的痕迹，随后入胚。
“你会有下一次，下下一次，和无数次的生日。”
“你不会再独自躲在角落。”
“会有很多人爱你。”
宋翡的话语卡在喉间，迟迟说不出来一个字。
他的力道很快消失，好像刚刚的一切都是错觉。
宋翡用叉子挑着被切下来的漂亮蛋糕，尝了尝。
入口即化的甜味，却有些恍然若失。
其实她从来没有过生日，没吃过这样的蛋糕，也没有被这么多人簇拥过。
她是应该要问的，可她从来都没说出口过，她担心自己的期待会落空。
“叶嘉川，你是不是也是我水月镜花的一场梦。”
……
宋翡微愣。
这段记忆到底是她的过去，还是她预示到的未来。
她的记忆组成实在太复杂了，且不论她当时觉醒自我意识后，反复探索世界真相死了近千次，还有后来在未来世界的一段记忆。
这两个冗长记忆交织，她已经分不清什么是过去了。
她只知道自己活在当下。
宋翡的心莫名空落下来，她不可能会忍住自己找他的欲望，早在几天前，她就向他发送了联讯请求。
可是至今都没有回应。
这时宋翡才明白。
他们好像是两个世界的人。
也许吧。
宋翡看向光屏上空落落的消息。
「弥尔顿已死，他生前通过菌落留下的消息被人为摧毁。」
你到底怎么样了。
不知怎么，宋翡的心突突地狂跳起来。
好像当下都只是暴风雨前的片刻平静，更大的风波和更艰巨的危难还在不断酝酿着，怪兽躲在其后窥伺，等待一个绝佳的时机，把所有人一并吞入腹中。
而宋翡知道。
不破不立。
毁灭中孕育新生。
黎明在夜晚的子宫里头诞生前，需要有漫长的阵痛。
＊
“谁允许你碰我的，脏东西！”
王京枝嫌恶地后退两步，用力拍着衣服上的灰尘，她那不符合时代特征的柳叶眉在她眉头拧作一团，但依旧给人一种我见犹怜的感觉。
“对不起。”眼前矮小机器人的手臂扭曲，在空气里一抖一抖，他头上的屏幕发出灰暗幽微的红光。
「正在监测中……」
「王京枝。」
「公民编号WJZ16329678。」
「您接下来的一举一动，都将在联邦监视范围内。」
“闭嘴。”
“轮不着你说话。”
王京枝走进这片建筑，它如同厚重的藤蔓黑魆魆地压在这片土地上，有几点红星突出，像是巨物的鳞片，地上涌着一波又一波的粘稠黑水，宛若涎水般十分有规律地被吐息而出。
密密麻麻的机器人在四处巡逻，它们分工明确，严格遵循精密的路径和流程，从事着相关的劳动力活动。
这里是由联邦管控的时空交易黑市。
她被刚才的机器人领到一个房间内。
阿尼玛不知又在摆什么牌阵，桌子镌刻着七芒星，此刻正在闪闪发亮。
“你想问什么。”
哪怕王京枝刻意压下自己行走的步响，阿尼玛也便这么冷不丁开口道，没有撩起眼皮去眼看那人。
王京枝坐在她前面的桌子上：“需要什么代价。”
“你的躯体。”
王京枝没有表现得过于惊讶，她在腰侧抽出随身携带的折叠刀，那刀刚被拔出来，就从如同气球被充气般，在她手里一点点变大。
她把刀贴在另一只手的胳膊上，刀锋尖利，皮肤上渐渐沁出血珠。
“你要多少。”
阿尼玛不带任何感情地说：“回去吧。”
“你会错意了。”
王京枝冷下脸，顺而之间，刀尖从手里转了个方向，直截刺向桌上的牌阵。
最中央出的牌在一瞬间发出刺眼的光，随后，火光开始侵袭这片桌子。
阿尼玛如同没有感情的机器一样，冷眼旁观她的行为，好像王京枝的这些举动根本挑衅不到她。
“肉搏是很无用，也很可笑的行为。”
王京枝拨开额头黏着的海藻般的头发，朝她莞尔一笑。
“没关系，我刚从全联邦最大的精神病院里逃出来。”
“你猜，”她气若游丝，红唇勾起，“我为什么会进去吗。”
“我的父母皆死于当年的巴比伦人工智能暴/乱事件。”
阿尼玛眼里毫无波澜。
“失去依靠的我被人刺穿，从这里，”王京枝指向某处，“我被扭曲地像狗一样，以一种屈辱的方式，粉碎我所有的尊严。”
阿尼玛微不可察地顿了片刻：“你是想问那些人的去处？”
她的眼神虚虚地放在眼前火势不断扩散的桌子上。
“你做不到的。”
王京枝冷哼一声：“你为什么不问联邦有没有维护我的权益。”
阿尼玛难得一口气开口说这么多话：“自由和权益，都是虚名而已，都是为了维护社会这个机器正常运行而编造出来的谎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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