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前人肉眼可见地愣了好一阵子，澄澈而干净的瞳孔在阳光下褶褶生辉，眼波来而复去在他们之间流动，充满噪意的蝉鸣也跟着衰弱，平息，为这场无声的会谈让步。
“好。”
他转过身，轻轻踢开脚旁边的碎石，清脆的声响衬着他的脚步声愈来愈远。
说到底他不是非要执着于什么理由的人。
他每走一步，就像毛毛虫脱去自己的茧，他的内里破土而出，撕开伪装的外表，一点点往外泄着，直到他走出树荫的笼罩，完全暴露在太阳底下。
他伸出双臂，感受到温暖的弧度点过他的每一寸肌肤。
新生。
原来这么美好的词，也会降临在他身上。
他究其一生，都在等一个字眼。
爱。
他曾为了这个字，焦灼地把自己剖开，把自己最纯真最丑陋的样子袒露在别人面前。
这只是以爱的名义在作茧自缚。
他脚步顿住，回转，往回跑动。
他看见自己幼小的身影穿过荫蔽，穿过露珠结在一起的草地。
他喘着气，身子下弯，就像露珠从叶子的绒毛上滚动，在叶子经脉的末端一跃而出，把它压出了个优美的幅度。
宋翡的双眸里映出他喘气的样子。
施俞初白皙的脸上带着笑意，晃得宋翡出神。
“你叫什么名字呀姐姐。”他歪着脑袋，碎发被风吹得凌乱，却显着他有种天真的生命力。
“宋翡……”宋翡呆愣愣地吐出自己的名字。
“姐姐，你在另一个时空看见的我怎么样。”他上去扯着宋翡的手臂，一点点摇起来。
“真的有很多人喜欢我吗。”
宋翡盯着他手出神。
为什么，现在可以碰到了……
见她没有反应，施俞初失落地松开手。
宋翡回握住他的手腕。
虽然她感受不到他的体温，但她这次却可以直接触碰到实体的存在。
“会的。”
“有很多人喜欢你。”
“包括你吗。”
“包括我。”
宋翡和他默默在那坐了很久，时间长到就连宋翡身子都快僵住了，施俞初兀自开口。
“谢谢你，姐姐。”
宋翡不由得上手揉他的脑袋，把他头发揉得乱糟糟的，她看到自己的成果，噗呲地笑出声。
她不知怎的，就想起自己在哪一次的循环里，也许是999次，也许是998次，他们相处的时间太多了，可回溯构建的回忆也太多了，宋翡只能从零零碎碎的回忆里捞出一点。
她问过叶嘉川，如果有个人和你很像，我发现自己也爱他，从此我才发现，我爱的是一类人，而不是特定的你。
那你会怎么样。
叶嘉川默默勾勒她掌心的轮廓，鸦羽般的长睫颤抖，宋翡难得在他脸上看到委屈的情愫。
他说：“没关系，是我的问题，没能让你坚定不移地选择我。”
他说：“阿翡，你听说过庞加莱回归吗。”
他说：“无论时岁如何偏移，无论命运如此交缠，世界可能在一瞥之间陷入黑暗，而我对你的感情，就像长夜里流淌的星辰般连绵恒长。”
他说：“亿万年后，我依旧会无法自拔地爱上你。”
这是沙之书上预兆。
命运的循环一定是未解的悲剧吗。
彼时的他抬头，看见头顶的莫比乌斯环，他的内心不是崇高的敬畏，也不是未知的恐惧，而是人类在面对渺茫未来时的无力感。
他们就像被豢养在缸里的金鱼。
……
宋翡把自己从回忆里抽离出来，摸见自己不断上扬的嘴角，才发现眼前人不知何时不见了。
她没有顾及这些，呼唤出光屏系统，看向上面的联讯请求，她回拨了回去。
“傅时予，找我什么事。”
他的形象浮现在她眼前，宋翡不悦地眯起眼，就像是遇到敌人后的警惕态。
这厮道貌岸然的虚伪样，看着就欠揍。
她的脉冲枪呢，不如把他一枪崩了，反正她现在脱离联邦管辖，属于被流放到粒子世界的时空旅人范畴。
“宋翡，”他有些认命地举起双臂，“有正事要谈。”
“我不听，你狗嘴里肯定吐不出什么象牙来。”
傅时予：……
他深吸一口气：“你认识弥尔顿吗。”
“你是说那个很有名的微生物学者还是联邦军队里的中将？”
“就不能都有吗，他培养出微小细菌文明，并且一直是通过这个法子绕开智能监管，传递相关信息，不知道为什么，最后一个消息被人截获了。”
“这和你有什么关系，你不是跑去莫比乌斯研究所底下办事了吗，你管那么宽做什么。”
“莫比乌斯研究所和联邦政府本就是狼狈为奸，蝇营狗苟。”
“所以？”宋翡显然没有好脸色给他看。
“你需要去找叶嘉川，告诉他这件事。”
“包括弥尔顿遇害。”
宋翡神色凝重，下意识摩挲手臂上的鸢尾花图案：“是有第三方势力介入了吗？”
“如果不出意外的话。”
“我们之中出了卧底。”
宋翡嫌恶地呸了一声：“谁和你谈得上‘我们’。”
“你别忘了蝶梦倒戈了。”
被此生最讨厌的人之一威胁了的宋翡，皮笑肉不笑开口：“轮不着你来做求和态，叶嘉川肯定有自己的信息渠道。”
“这么看来，卧底是你才对啊。”宋翡眼睛弯成月牙，笑眯眯看着他。
“维斯特知道吗。”
“还是你想诈我。”
双方的空气焦灼起来。
傅时予眸子黝黑，慢条斯理地抬了抬眼镜：“也行。”
宋翡刚想继续呛他，才发现两人联讯中断了。
她犹豫不决，翻找了一下时空地图，相较于她刚接手时的状态，已经有一些粒子世界上头氤氲的雾气，消散了些。
不知怎的，宋翡隐隐感到不安，心里就像有蚂蚁在爬行，绕来绕去，把她的安全感，啃食了好大一半。
她的心莫名空了。
＊
若真要论那些日复一日的努力给我带来了什么，我曾认为人和人之间的差距就像丘壑，一度想要放弃，就像我第一次看向巍峨的雁山一样，它苍翠，它崇高，我被衬托的如此渺小。
那是我进城第一次看到雁山，那时我坐着三轮车，感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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