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翡在学校随便找了个角落坐下，太阳歪歪斜斜穿过树荫，模糊了身影的边缘，把她的忧愁与充满褶皱的心房皆并熨平。
她在以前就很喜欢学校的这个角落，有绵长的蝉鸣和被逼仄的时间，每次在这里，都能感受到时间在手指缝隙里匆匆流过，待缓过神来，不知何时开始，太阳从一头攀爬到了另一头的山脉。
宋翡自是回忆起这个本子的，甚至她和这本子的相识都比白华溪本人早得多。
那曾经在她一千次死亡里，一直默默陪着的人。
还是选择了另一种彼此心照不宣的方式。
那她之前和白华溪的对话，他岂不是都看得见。
宋翡捂住脸。
好想遁地。
有种在外面调戏良家妇女被家里人知道的羞耻感
宋翡勉强压住上扬的嘴角，一本正经地翻开本子，思索着怎么通话的技巧。
在很久很久以前，他教过她。
只不过她忘了，她忘记太多了，当她被压进一个新世界的时候，就逐渐被这个世界所同化，包括所建立起来的记忆，也跟着同步变化。
说起来，这也是一种自我保护手段。
没有人想主动袒露自己是异端，被社会系统排挤至死，无论什么时候，都要学会伪装自己，直到再也记不清自己的上一个社会身份为止。
这样就成为了一个完美的人。
她似乎确实拿这个本子没法，毕竟就她这个灵魂状态，笔能不能拿起都是个问题，除非这都和她一样，来自未来世界的特殊产品。
宋翡纳闷地扯下在她脖子上睡大觉的翠青蛇。
“喂，你不会也是叶嘉川派来的吧。”
翠青蛇不适地扭动身子。
一股匪夷所思的想法钻进她的脑袋，她强按着它的头靠近本子的扉页，思考着用蛇写字的可能性。
说不定伟大的前辈们就做过这种事情。
叶嘉川曾跟她讲过一个故事，古时需要引路就会当着骆驼的面杀掉小骆驼，来年，骆驼就会记住小骆驼的方位而定位到那里。
未来世界掌握的过去资料实在寥寥无几，四处拼凑出来的故事轮廓大概就是这样，至于具体细节和正确性与否，实在难以解读和判断。
这是个很残酷的故事，但在生产力低下的那个年代来说，也许是效率相对较高之举。
翠青蛇嘴里“嘶嘶”地不停叫唤着，在宋翡的凝视下，它吐出一滩浓浓的毒液，溅在本子上，本子扉页散出奇异的银光，有点暖洋洋地，覆在宋翡眼前。
宋翡轻声叹气。
这着实是他们之间才明白的暗号。
宋翡伸出一个手指，映衬着银光在上面写道。
“请原谅我的唐突。”
她指尖顿了顿。
“你最近还好吗。”
她抬头一直看着陪伴自己的鸟群，等到它们稀稀落落地相继离开后，宋翡才回过神，低头发现那人古雅蕴藉的字迹早就浮现。
宋翡自己爱写得抽刀断水，潇洒肆意，而他的字与他的为人有些像，行文含蓄隽永，骨架沉着老润，她似乎能透过字迹和他对视，跨越时空看见他眼里的光华流转。
“一切安好。”
“若真要细细追究。”
“阿翡。”
“我只怪你还不够唐突。”
宋翡啪嗒一下把本子扣住，一股无形的热流在她体内到处钻，直冲天灵盖，她一时都不知眼神该往哪放。
什么意思啊。
现在不伪装了是吧。
那之前装作不认识她的是谁。
她才不想理他呢。
＊
超纪元1148年。
“沙之书最近记录了很多零零散散的信息，距离阿莱夫复活……估计也用不了多久。”
“嗯。”叶嘉川明显有些心不在焉。
“喂，收收你的嘴角，”丁泽颇不高兴地在他眼前罢了罢手，“真是罕见，什么事能让你这么高兴。”
「系统自动监测中……」
「宿主，1136猜您想说的是，少爷，您已经很久没这么笑过了。」
丁泽肉眼可见地对这个人工智障表示无语。
“你最近给它喂了什么数据包。”叶嘉川眼角弯成一泓清潭，细碎的笑意从嘴角里溢出。
丁泽摸摸下巴：“这个……梁淮序给我的。他说这是他偷出来的项目核心组的资料。”
“哪个项目。”
“蝶梦。”
“那他为什么会接触到这些。”
“他天天给人收尸，剜人家芯片，过多过少知道点吧。”
“啊呀不对啊，梁淮序哪有权限读取别人的信息啊。”丁泽拍拍脑袋，有些后知后觉到自己被人坑了的事实。
叶嘉川盯着丁泽头顶那撮炸毛的小呆毛，没仔细听他说了什么，只顾着点点头，说出了自己的积蓄已久的心里话。
“你啊，就光看着精明。”
他们彼此沉默了很久，直到空气也跟着焦灼起来。
丁泽看着眼前人的眸子。
其实，只要一个眼神，他就知道他打算谈正事了。
果然，叶嘉川开口道：“你不觉得，联邦政府最近的动作，有些操之过急了吗。”
“有。”
“我有种预感。”
“巴别塔的坐标，迟早会败露。”
“到时候恐怕伤亡惨重。”
叶嘉川神情凝重：“丁泽。”
“你是不是已经隐隐看见你的未来了。”
丁泽瞪大眸子，一种惊惧降临到他身上，叶嘉川从没见过他这般模样，就像是人被巨大未知恐怖碾过后扭曲的神情，脖子就像生锈死机的机械一般难以动弹。
丁泽颤抖着嘴唇，嘴里好像吐纳着什么庞大沉重的悼词。
“叶嘉川……”
他强忍眼泪。
“如果我说……”
“你会死，你会死的……”他嘴里不停呢喃。
叶嘉川微愣，一如既往地，他带着宽慰的笑容。
“没关系的，丁泽。”
“我从不信命运二字。”
他知道的，他知道他有一天会殉道而死，他也曾抗争过，也曾不甘过，但有些人，从一出生的时候，就能从婴儿幼小的瞳孔里，窥见自己到顶的未来。
当他已经知道自己一生的故事时。
会怎么去过活。
丧气，悲观，自怨自艾，虚无……
叶嘉川选择接受，既然如此，他还有很多方式让自己活得更加光彩点，不如爱着这个世界，爱着别人，爱着他也许能共度一生的女孩，这样，在生命本最璀璨的时候戛然而止，也无关紧要。
也许他这辈子做过最自私的事，就是在明知不可为，在明知不可爱的时候，一步步引诱她向自己靠近。
叶嘉川，你听清自己的心了吗。
在他吻她的那一刻，有什么东西从心头破土而出，他在时间的涌流里看到缓缓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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