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疏溦站在回廊上，背对着窗，注视着远处烟青色的天空。四周静悄悄的，只有偶尔吹拂的风声。
忽地，端着针线箩的月儿和大少爷房里的丫鬟绿儿从只有光影的天井里走出，两人在楼梯口立着，叽叽喳喳说着闲话，一点也没避着人，大概以为谢疏溦正在房里睡得正香呢。
绿儿气愤填膺道：“族长他们太过分了，那五红汤明明咱们家夫人亲手做的，居然让他家的厨娘领了功劳！”
月儿挤了挤眼睛，嗤笑道：“什么厨娘，族长府里原先可没有这么一个年轻貌美的厨娘？人是进功老爷从外面寻来，这才几天？不就是变着法给京中来的贵客送美，好巴结上吗？”
绿儿点点头道，“这也是奇了怪了，他们要献美，不作几首诗、写几幅字、弹弹曲乐？竟然想用厨娘的名号引到客人面前，难道那京中的少爷粗鄙不堪，喜欢烧火丫头？”
月儿扬起下巴，得意道：“这你就不懂了吧，族里打的什么主意？那尚书府的公子能不知道？人家防着呢！那崔三少爷可是南下游学的，可不是来寻美的！”
绿儿扒住她的手，夸道：“月儿还是你消息灵通，你再给我讲讲关于那贵公子的事。”
月儿推了推她的手，假意道：“那不行，我还得回去伺候夫人呢，夫人说不定都醒了。”
绿儿跺脚道：“好月儿，你就跟我讲讲嘛，我整日被少爷拘着在书房里研墨、裁纸、洗砚，外面的消息我是一点也不知了。”
眼见月儿不吃她这一套，抬脚就要往楼梯上走，绿儿心知这是个不见兔子不撒鹰的主，咬牙道：“明日我往厨房里送几个铜板，请你吃碗肉沫蛋羹总行了吧。”
月儿一听有了好处，这才放下脚，回身望着她，说道：“住在族长府里的公子，他爹可是一品的大官，他爷爷是个国公，也是一品的大官，而且他母亲还是个受宠的郡主呢！才十七岁就已经考上秀才了。他在家中年纪最小，上面有个王妃姐姐，两个举人哥哥，他的哥哥也是年轻俊杰，才二十多岁，可不像族里的那些个老爷，四十好几才中举……”
绿儿听得眼睛发光，一脸的激动之色，月儿说着说着忽然将声音压低，“不止那厨娘呢，各房的夫人、少夫人都将娘家适龄的姑娘喊上门来做客了，万一在花园、在湖边被崔三少爷看中了呢！被带去京城，可就一辈子的荣华富贵享不尽了。”
绿儿好奇地问道：“那各房里的漂亮丫鬟的？就不……”
月儿还没等她说话，就接话道：“怎么没动飞上枝头变凤凰的心思？早在崔三少爷到歙州之前，族长就布置妥当了，从各府里挑选出最貌美的丫鬟安排到崔三少爷的房里伺候，连小姐们的好料子都穿在她们身上了。”
绿儿羡慕道：“啧啧，到时候哪怕被崔三少爷看中，也能白得几套好衣裳。”
月儿轻哼一声，道：“想得美，崔三少爷一把她们赶走，她们回到原处去，那些漂亮衣裳就不归她们了，都得还回去。”
绿儿摇头感叹道：“还是咱们府里好，其他府主子个个都是活阎王，一翻脸，连吃的都得给他吐出来。”
月儿叹气道：“可咱们府里日子过得最节俭，老爷又去了，没了那一身官皮，连在衙门当个书吏的人都没有，全是白身，族里各房又看我们这一房不顺眼，大少爷他……”
月儿想起来绿儿是大少爷房里的人，又是个忠心耿耿的，连忙撞了撞她的胳膊，改口道：“崔三少爷可是高官子弟，家里的人名号一个比一个响，他将来像他的爷爷、伯父、父亲那样，少不得也得当个封疆大吏，绿儿你想不想被他瞧上？”
绿儿性子老实忠厚，要不然也不会被崔进明安排在儿子身边伺候，听着月儿的胡话，她随口道：“我能见着崔少爷的面？”
说完后，她抬头看了一眼日头，想着闲话说得差不多了，大少爷该午起读书了，她该回书房侯着了。
月儿神色认真说道：“怎么不能？咱们两个找个借口到族长府上转一转。”
歙州崔氏说来是百年世族，可其实跟普通的官宦乡绅之族差不多，自从南迁后，规矩是一日比一日松，各房下面的奴才没有牌子和主人的吩咐，也能随便串门。
绿儿坚决地摇了摇头，道：“我不去，大少爷要是知道了，能饶了我？一定会把我送到庵子里做一年半载的打扫活，才能回来。”
月儿一听，打从心眼里看不上绿儿，大少爷脾气那么好，她都怕成这样？但她一个人也不敢去族长家瞧瞧那龙章凤姿的少年郎君。
正当月儿动了动嘴唇，想要鼓动绿儿之际，从楼上传来一道清冽的声音。
“月儿。”
月儿抬眼一瞧，一身青衣，挽着个松松垮垮发髻的谢疏溦正神色冷淡地望着她们。
绿儿连忙恭敬地向谢疏溦福了福身，谢疏溦朗声道：“绿儿，你回大少爷那去。”
绿儿小鸡啄米似地点头，低头匆匆地走了，走之前还给了月儿一个“自求多福”的眼神。
月儿本想将嘴上没分寸的事绕过去的，但一瞧谢疏溦的神情，就知道她什么都听见了。
于是只能皱着脸，讷讷地解释道：“夫人，我只是随便说说的，没想着去族长家里冲撞贵客。”
谢疏溦淡淡地瞥了她一眼，出声道：“但愿如此，你要是被逮住了，我也保不住你。”
说罢，谢疏溦转身回屋。
“夫人！”月儿急急地喊一声，一跺脚急忙往楼上走去。
等月儿追进屋，谢疏溦已经在高脚凳子上坐定，手上捧着本《汉赋》看得专注。
月儿走了过去，讨好地说道：“夫人，我给您沏一壶您最爱喝的白茶吧。”
刚把桌子上的茶壶拿起来，月儿就打了自己的嘴巴一下，讪笑道：“夫人，我都忘了，您怀着小少爷呢，不能喝茶，我给您煮一壶红枣枸杞参汤，补补气血。”
谢疏溦眉眼不动，将书翻过去一页，似随意问道：“你说的什么崔三少爷？”
这些天，柳姨娘和云姨娘可是几次三番严令禁止，丫鬟婆子们到谢疏溦面前说嘴，打扰她养胎的。
月儿以为谢疏溦也闲得发慌了，想听点其他房的事，于是将她从别处听来的关于崔执瑛的事情都绘声绘色地讲给她听。
末了她还替谢疏溦愤愤不平，“听说那厨娘得了大赏呢，夫人您现在可是知道，她可是贪了您的功劳！要不是夫人您大着肚子，还能找族长他们理论去！当面拆穿他们！”
谢疏溦浅浅一笑，知道如何，不知道又如何？连底下的丫鬟都知道了，明显族长他们就没想将事情瞒住，六房的人在他们眼里，跟只小蚂蚁差不多。
她也确实是拿他们没办法，即使现在知道了，也得装聋作哑，将接下来几日的五红汤熬好。不过……
谢疏溦轻轻地看了月儿一眼，口吻重了些道：“族长他们那么上赶着，要是那崔三少爷有了婚配，岂不尴尬了？”
那崔三少爷要是订了亲，他实岁十七，十八及冠后也该娶亲了，也就是明年后年的事，张张扬扬地从南边带回来一个年轻貌美的女子，肯定于名声有碍。
月儿大大咧咧道：“有什么好尴尬的？只有咱们府里的大少爷没有通房，族里的少爷们哪个不是十五六岁就尝了腥了。”
谢疏溦平静道：“这么说崔三少爷还没有定下婚事？”
月儿笃定道：“没有，尚书府是什么样的人家？您看进功老爷才区区一个教谕，文瑾少爷的婚事都挑了好几年，直到十八岁才定亲，一品大官的儿子，母亲又是宗室郡主，可不得挑个六年五载的，说不定就像戏文上唱得那样，皇家赐婚呢。”
谢疏溦垂下眼睛，心道：“大房的长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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