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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灯未央》

37.亲疏

“夏天呀,就要挂荷花灯。”

在江玉娥回府的第三日,赵明煙便张罗起了更换谭府花灯的事。

她让明月斋的灯匠来到府中,将已然蒙尘的花灯取下,换上崭新的花鸟灯,还不忘对身旁的范文澜介绍道:“祖母,花灯不只是逢年过节才换新,一年四季也可换,因为花灯本身就分宫灯、纱灯、吊灯,花鸟鱼虫、人物山水,以及走马灯等等,不同类别用于不同时节。”

“像我们家,冬季会挂颜色鲜艳、造型繁复的宫灯,春季则挂人物山水灯,夏季要应景,挂荷花灯、鱼灯,或纱灯。”

“四季换灯的习惯,是从我曾祖父开始养成的,说是从京城学来的,京城的达官贵族便是如此,府里的花灯不仅是一种摆设,更是彰显气派的装饰。”

“祖母,你瞧……”

说话间,她挽住了范文澜的胳膊,歪着头靠向她的肩膀,指着周围的亭台水榭,笑着说:“咱们谭府奢华又不失雅致,再配上应景的花灯,可谓锦上添花。”

“是是是!”

范文澜慈笑着拍了拍她的手,“往后府里的灯笼,全由你来安排。”

赵明煙含笑垂首,陪着她漫步庭院,看灯匠换灯。

途经西院时,她故作随意地开口道:“我还准备了一些花灯让方嬷嬷送去西院,倘若西院的下人需要灯匠帮忙换灯,给我说一声便是,我来安排。”

范文澜的眸光动了动,没有接话。

赵明煙用余光飞快地瞄了她一眼,继续说道:“想必庶祖母这些年已然习惯了清净,我就不去叨扰她了,除了花灯,我还准备了一些零嘴儿和锦缎,也让方嬷嬷代为转交了。”

“烟儿你有心了。”范文澜解颐。

呼……

瞥见她终于露出了发自肺腑的满意笑容,赵明煙在心里吁了一口气。

祖母前几日对我生出的嫌隙应该消除了吧?

月信的影响一过去,赵明煙便对那日的莽撞行为感到后怕。

正如母亲所说,她还不是谭家的当家主母,只是一个尚未孕育出子嗣的孙媳,信任来得不易,但不满却轻而易举。

比起谭林霜这个夫君,堪比婆婆的范文澜更需她谨慎对待。

“媳妇想要熬成婆,可真不容易啊!”她再次感叹。

回到屋里,她往床上一瘫,就彻底不想动弹。

“小姐,你都好些日子没去贞节堂了。”

小烛端着洗好的水果走来,随口说了一句。

赵明煙还没把庄大娘和谭墨香联手利用自己的事告诉小烛,所以她尚不清楚其间的纠葛。

踢掉脚上的鞋子,赵明煙干脆脱衣躺下,准备睡个午觉。

“织房已运作顺当,无需我时时去盯着,待到下次交货时,我再去。”

她蒙上了被子,依旧没打算把这些烦心事告诉她,说了也只是徒乱人意。

况且,她还是不愿去相信,庄大娘真的利用了她。

也许谭墨香一直在利用她,可庄大娘…算了!

她掀开被子,露出了脑袋,冲小烛端在手里的水果努了努嘴,“喂我一颗杏。”

小烛笑眯眯在床边坐下,挑出一颗果肉最大的杏喂到她嘴边。

前几日赵明煙因来月信,整个人都很萎靡,胃口也不好,每顿才吃两碗饭,可把她给急坏了,以前从未遇过这种事。

往常再不舒服,吃不会少,顶多不想动。

现下,看着自家小姐似乎恢复了食欲,她由衷开心。

“皆说‘梅子金黄杏子肥’,小姐你别光顾着吃杏,梅子也尝一尝吧。”

她挑出一颗梅子,喂到赵明煙嘴边。

赵明煙用力嗅了嗅,“酸吗?”

小烛摇头,“我全帮你尝过了,都不酸。”

赵明煙这才放心咬了一口,“唔…确实不酸。”

何以解忧,唯有美食。

一连吃了好几颗杏和梅,赵明煙心头的烦绪总算消散,一边张嘴接过小烛递来的水果,一边与她摆龙门阵。

“西院那边是何情况?”

聊府中闲事,是小烛的最爱,她旋即坐直,又回眸看了一眼房门,确认是关严的,这才压低声音说道:“听阿桃说,除了庶老夫人,还有一名仆妇也从别庄回来了,对方是贴身伺候她的,也是她唯一的侍从,烧火煮饭什么粗活都干,据说别庄除了几个上岁数的家丁,便没有其他丫鬟或仆妇了。”

“可见庶老夫人在别庄的日子有多难熬。”

赵明煙却不这么认为,“至少自由。”

“可回来后,老夫人并未软禁她呀,是她自己不愿出门的。”小烛说道。

赵明煙笑得别有深意,“倘若举步维艰,还不如待在原地。”

江玉娥不愿出门,范文澜便前去看望,每每都带上各种吃的用的,尽显主母姿态。

“再怎么说,老夫人与庶老夫人都是表姐妹,一家亲。”

下人们对范文澜一致好评,邱嬷嬷则添油加醋,故意在谭墨香跟前阴阳怪气。

“不管旁人怎么挑拨,这血浓于水是化不开的。”

谭墨香但笑不语。

她回到寝卧,从箱笼下翻出一件被手帕包裹之物,摊开帕角后,一个长得像老姜的东西便呈现于眼前。

随后,她找到邱嬷嬷,将这物交给了她,“我虽与二姨娘没有血缘关系,但身为晚辈,我不便前去探望,只能奉上一份微薄之礼,还望嬷嬷你代为转交。”

“这是何物?”

邱嬷嬷摊开手帕,埋首嗅了嗅,“药?”

谭墨香莞尔解释:“这是川乌,能祛风除湿、驱寒止痛,别庄湿潮,想必二姨娘身体再好,也很难不被风邪浸体。”

“哦。”

邱嬷嬷了然,心觉,谭墨香确实心思细腻,这些日子以来,送去西院的物什不少,但左不过吃穿用,却不见补汤药膳。

尽管江玉娥看起来身体还行,可正如谭墨香所说,在别庄那种紧挨墓地的居所一住就是十载之久,怎会无病无痛?

“大小姐你有心了。”邱嬷嬷诚心说道。

谭墨香没说什么,待她把东西收好后,脸色一变,郑重提醒:“邱嬷嬷,是药三分毒,川乌同样如此,倘若服用过量,搞不好会中毒。”

“中毒?”

邱嬷嬷手一抖,顿觉刚放入袖中的川乌烫皮肤。

谭墨香见她面露惧色,随即笑笑,“别说川乌了,便是其他药材,服用过量也会中毒。”

“哦哦。”邱嬷嬷点点头。

谭墨香走到她身旁,逐字逐句地叮嘱道:“劳烦你转告二姨娘,切记不能服用过量,否则便会出现恶心、呕吐、腹痛、腹泻、呼吸困难等症状。”

“看似很像感染了瘟疫。”

最后一句,她说得很轻很慢,但每个字都非常清晰。

翌日,邱嬷嬷便将手帕包好的川乌送到了江玉娥的手里,同时把谭墨香的叮咛全部转告。

她只管按吩咐行事,光是记下那一长串症状便已不易,根本没多余的心思去注意江玉娥的表情变化。

待她离去,江玉娥捧着川乌的一双手止不住颤抖,眼泪更是哗啦啦流下,看得一旁的仆妇肖嬷嬷变貌失色。

“夫人,你怎么了?”

她赶紧搀扶住她,又朝周围看了看,“走,先回屋,别被旁人看见你这模样。”

西院除了她,几乎全是范文澜的眼线。

“夫人,你困了?那我扶你回房歇息吧。”

她强装淡定地搂着江玉娥,巧妙地遮住她的脸庞,一路走得很,但又走得小心。

好在江玉娥的异常表现没有被下人察觉,等到房门一被关上,她就抠出被其攥在手心的川乌,拿在鼻前嗅了嗅。

“这川乌有何问题?”她疑惑不解地看着泪流不停的江玉娥,没闻出有何异味儿。

江玉娥吸了吸鼻子,似是用尽了全身力气,才发出嘶哑的声音:“川乌没问题,人有问题。”

“啊?大小姐有问题?”肖嬷嬷愕然。

江玉娥摇头,她伸手让肖嬷嬷扶自己去床边坐下,又顺了顺堵得发慌的胸口,眼泪不再流淌,一双眸子却模糊不清,像是被蒙上了一层雾霾。

“我糊涂呀……”

过了许久,她喑哑开口,声音里透着无尽的悲伤、懊悔,还有恨意。

肖嬷嬷没有催促,给她倒来一盏温茶,又坐下来帮她顺背。

温热的茶水入口,滋润了江玉娥干哑的喉咙,也唤醒了她沉睡已久的记忆。

“君儿和玉儿病逝前,都出现过恶心、呕吐、腹痛、腹泻等症状,最后皆是喘不上气,活活憋死的。”

肖嬷嬷一怔,骤然回想起邱嬷嬷方才叮嘱的那些话,茅塞顿开的同时,一股寒意倏地顺着脊梁冒出,很快蔓延至四肢百骸……

“少奶奶,这是门房递来的一封信。”

傍晚时分,阿筠将一封书信转交给了赵明煙。

“谁给你写的信?”一旁的谭林霜好奇探头。

赵明煙睨了他一眼,将信揣进袖中后,回到寝卧才拿出来拆开一看,是庄大娘写的。

虽然信是她提笔写的,但内容却代表着所有节妇,还附上了一片锦缎,是他们才织出来的。

大致内容,是问她最近为何没有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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