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要爱上金鳞卫》
十二月的洛北,大雪飞扬。虽是严寒,街上却挤满百姓。连日的封城后,谁也不愿再待在家中。笑语欢声不绝于耳,马车前进得极为缓慢。
明桃看卿晗屡屡想向外张望的模样,索性拉了她下马车。
任卿晗蹦蹦跳跳地拉着自己走,明桃心里始终转着个念头,不知该如何开口。
虽说问清了他们出谷的身份,但她心里最好奇的问题还是没得到答案,明桃忍不住屡屡看向卿晗,胡乱猜想,这是她的真容么?
“姐姐,我脸上有东西么?”卿晗很快就发现明桃总瞧她的脸,表情还很严肃,立刻紧张地问。
边问她边用手揉脸:“莫非是我这些天没睡好,脸上长粉刺了?”
十六七岁的少女,脸哪有不光滑的?更何况,卿晗本就生得娇憨可爱,就算真长了粉刺也不影响。明桃有些好笑地看着她慌张捧脸的模样,抚了抚她的发顶:“你漂亮得很,脸上什么都没有,我就是有点好奇——”
“好奇什么?”卿晗听到明桃夸自己,立刻心花怒放起来,扬起头咳了两声,“姐姐尽管问,我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明桃犹豫了下,还是问出了口:“你现在的模样,是你原本的样子吗?”
“是啊,”卿晗眨了眨眼,挽着明桃的手往前走,欢乐道,“这次我们用的全是原本的相貌,一般来说只有不喜欢自己谷中长相或是有特殊需求的人才会特意在捏假身时换貌。”
明桃若有所觉地点点头,看来他们这次也是假身出谷。她又问:“那你们这次能在外面待多久呢?”
卿晗掰着指头试图算了算,但出谷次数越多能待时间越短的递减算法实在太过复杂,她算了半天也没算明白,只好心虚道:“大概,大概十个月?总之不会超过一年。”
听完,明桃心里便有些出神,看来他这次也不过一年就要回去了。
看明桃半天不说话,卿晗奇怪地晃了晃她的手臂:“姐姐,你怎么了?”
“噢,没事,我在想我们一会儿去哪里吃东西呢?”明桃回过神来,脸上又恢复了若无其事的表情。
说到这,卿晗立刻精神起来:“当然是万花楼了姐姐!”
明桃点点头,万花楼的饭菜的确好吃,与清波楼几乎都不相上下,甩开松涧楼更是不知几条街,唯一的缺点就是贵。
但不用她出钱,等于没有缺点。
卿晗突然想起什么,狡黠一笑,盯着明桃问:“姐姐,就咱们上次去吃的经历,你觉得那万花楼的东家是什么样的人?”
明桃刚要回答她,忽听到耳边呼啸风声而过,似乎有什么东西被裹挟着,正朝着她背心的方向砸来。
“谁?!”明桃眼神一凛,立刻自腰间抽出扶光,敏捷转身,朝着声音的来源劈去。
扶光一挑一落,碎掉的竟是……一团硕大无比的雪球?
明桃:“……”
以为有什么暗器所以躲到了明桃背后的卿晗:“……”
明桃面前,一个不过膝盖高的小男孩衣着华贵,看着自己破碎的“弹药”,哇地一声就哭了出来:“你赔我雪球,赔我雪球!”
原来是个玩雪小童。
小男孩嘴上挂着鼻涕,哭得惊天动地,撕心裂肺,惊得路边行人纷纷驻足。
“姐姐,姐姐,剑!快,收剑!”卿晗捂着脸,小声而努力地提醒明桃。
明桃看着在她面前撒泼打滚的男童,非但没收剑,还用内力团起了一大团比方才那雪球还要巨大数倍的雪球。
“她这是要干嘛?”暗处,悄悄跟着的公孙渺躲在路边小摊的帷布后,忍不住和身后抱着花花的卿珩小声嘟囔,“不就是用雪球砸了一下吗,用得着对个孩子那么凶神恶煞的。”
他刚说完,就感觉背后一凉,又是一痛。
公孙渺愤怒地回头,正见卿珩笑眯眯地拿着雪球看自己。见他要发作,卿珩立刻打断:“这可不是我砸的。”
“不是你还能是谁!”
卿珩颠了颠花花,毫无愧意地将一切都推在了花花身上,笑容人畜无害:“这是花花砸的,你总不能跟一个孩子计较吧。”
公孙渺听着这熟悉的话,不由气极反笑。偏偏花花全然不知发生了什么,还在那拍着巴掌傻乐,简直像在嘲笑自己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
他又看回街边,不知何时,明桃手中那团巨大无比的雪球竟消失了。
而她面前,方才还哇哇大哭的男童已经不再哭泣,正满头满身的雪呆站着,整个人仿佛都被吓傻了。
“哭得真丑。”明桃抖抖身上的雪,面无表情地将扶光收回腰间,转身准备离去。
公孙渺:“……”连稚童都不放过,这个女人真的是魔鬼!
卿晗显然也是帮手,见男孩哭得伤心,还朝男童做了个鬼脸:“叫你乱砸人,知道厉害了吧。”
只是,她刚要跟着明桃转身,街边的成衣铺子中,突然闪出两道身影。
为首的男人穿着与这孩子同色的衣裳,料子看着便价值不菲,他身后跟着的少女同样打扮华丽,一身碧色绒裙,脖子罩着一圈毛茸茸的狐毛,看着弱不禁风。
正是先前在玉京楼见过的林逾兄妹。
“爹爹,小姑姑!这臭女人拿雪砸我!”男童见到这两人,立刻哭得更大声了,边哭还边朝他们扑了上去。
林逾面色极其难看地接住了儿子,方才他正和逢秋挑料子,突然看外面的人边指指点点边都往一个方向围,虽有些疑惑,但也没太放在心上。直到动静越来越大,他出来一看,正听到明桃那句“哭得真丑”。
见松儿满头是雪的委屈模样,照看他的仆人也不知跑去了哪,林逾气急攻心,立刻指着明桃大喊:“你这泼妇,何故欺负我的松儿!”
卿晗也不甘示弱:“明明是你儿子没教养!先砸了我姐姐!”
“爹爹,我没有,我没有!”林松抽抽噎噎地拉着林逾的袖子,看着可怜至极,活脱脱一副被冤枉的模样。
“看看,看看!这女的就是在满口放屁!我儿绝不会做这种事!”林逾立刻大声嚷嚷起来。
卿晗没见过这么小就胡说八道的人,气得简直七窍生烟,刚要再说什么,突然听到一道悦耳男声响起。
“林公子!”
声音异常耳熟,明桃诧异转头,正见卿珩抱着花花挤开人群走上前来,身后还跟着满脸高傲的公孙渺。
“指挥使大人,是指挥使大人!”人群开始窃窃私语,少女惊喜的声音尤其之多。
自公孙渺吩咐解除禁制,从前被拉走的病人们也都纷纷安然无恙地回家后,洛北百姓都一转态度,对这位年轻的指挥使异常拥戴。
“公孙大人,还没吃的话来我家中吃饭呀!”一中年男人热情地上前,想要拉住公孙渺。他那时听信外界传言,还以为自家兄弟真回不来了,不曾想,指挥使大人雷厉风行,不但抓到了作祟的邪教徒,自家兄弟的病也有了好转,身上不再长新的痈。虽还未全好,但已可见指挥使大人的用心。
更有胆大的少女上前缠住公孙渺,期期艾艾地问:“指挥使大人,您也来逛夜市么?”
听到这些话,卿晗脸色微微沉了下来,冷哼一声,转过头不再瞧他。趁着人都被公孙渺吸引走了,卿珩走到明桃身边,温和地看着林逾,接着道:“林公子,久仰大名,今日总算见面了。”
“你谁啊你?”林逾看着眼前很明显是来替明桃撑腰的男子,破口大骂,“仗着自己认识指挥使大人,就想来欺压我们这些平民百姓?”
他又要上前去扯明桃和卿晗,却被卿珩一把拉住。
卿珩笑眯眯地看着他:“林公子,这般动手动脚又是何必。”
林逾听了这话,简直气得七窍冒火,刚才这泼妇砸松儿的时候,他怎么就没出来说不要动手动脚?
林逢秋根本没注意哥哥的表情,自卿珩出现后,她的眼神便不由自主地落在了他身上。
世间竟有如此俊俏的男子。
明明只是一身简单的深蓝色窄袖交领束腰长袍,外罩同色毛领大氅,在他身上就是别样的华贵。卿珩长身玉立,不笑时清雅绝尘,微微笑起来时,顾盼流转间又是说不出的风流缊藉。
思及此,林逢秋眼中划过一丝暗色。她扯了扯林逾的袖子,柔声看向明桃:“这位姑娘,其中一定有什么误会,我相信,你越不是要故意砸我侄儿的,对么?”
明桃冷冷看她一眼,盯住躲在林逾林松一字一句道:“我就是故意的。敢砸我,就要做好被砸回去的准备。”
她话语间寒气森森,在林松看来简直和地狱的恶鬼没什么两样,不由再次被吓哭,往父亲怀里钻得更深。林逢秋也被明桃噎得说不出话,只能在心中暗暗恼恨,怎么有这么不识好歹的女子!
“即便是松儿先扔了你又如何,你为何要去欺负他!”林逾根本不管是林松淘气在先,气得两眼通红,扬手就要去打明桃,被卿珩伸手拦住。
“林公子,”卿珩挡在明桃前面,脸上笑意微微敛了几分,“孩子间玩乐,何必放在心上呢。”
“就是就是,刚刚我跟我姐姐是在和这孩子开玩笑呢,”卿晗眨了眨眼,笑嘻嘻地矮下身问林松,“你说是不是啊,松儿?”
她神情温和,语气中却满是威胁。林松听见有人叫自己,悄悄回头一瞥,见到卿晗这副皮笑肉不笑的模样,便又立即缩回了父亲怀中,直如受惊的小鹿。
林逾咬牙看着眼前此景,这一男一女互相搭腔,摆明是要维护这个泼妇了,原先他还想借着围观人多的优势把此事往公孙渺身上引,可现在哪还有一个人注意他们这,都围着公孙渺表达感谢去了。
不过片刻,形势便掉了个转。他只能在心里再将明桃千刀万剐万遍,愤愤牵着松儿离开。
事情算是和平解决,明桃再没看这些人一眼,而是转头看向卿珩怀中的花花,眼神瞬间变得温柔了许多:“怎么带她出来了?”
“鸢卫传消息说今晚有好戏看,让我们不要错过。”卿珩微微一笑,“她在府中待了这些日子,出来呼吸下新鲜空气,对身体也好。”
“什么好戏?”卿晗只听到前半句,眼睛便瞬间亮了起来,“在哪呢?”
天已经完全黑了下来,人却一点没少,街边店铺纷纷点起烛火,路边不时有嬉笑打闹的孩童拎着灯笼跑过,热闹极了。
“万花楼。”卿珩微微一笑,回头想叫上公孙渺,却见他还在被围着。
卿晗同样瞧见了,立即便撇了撇嘴:“管他做什么,让他去被众星捧月,咱们自己去吃,多吃点,把他吃垮才好!”
说罢,她自顾自从指挥使府的衙役手中接过宫灯,气冲冲地往前走,头一次连明桃都顾不上,在雪地里留下怒气十足的深深足印。
明桃失笑看着她的背影,恍然大悟:“怪不得方才卿晗问我对万花楼东家是什么印象,原来东家竟然就是公孙大人啊。”
“是啊,”看了眼天际又开始纷纷扬扬落下的小雪,卿珩接过明桃手中的伞,一手抱着花花,另一手撑起伞罩住两人,慢慢往前走,“万花楼算是栖和在南越的联络点,我父亲创办万花楼之后,有段时间疏于管理,便由公孙长老——就是公孙渺的父亲接手了。现在算是我和公孙渺合伙经营,除却供鸢卫在谷外活动所需的部分,剩余收入我三他七。”
明桃想起每每和公孙渺见面就张牙舞爪的卿晗,忍不住多问了句:“卿晗和公孙渺,他们……”
卿珩了然笑笑:“阿晗从小和公孙渺一起长大,别看他们好像见面就掐架,但其实恶趣味相同,没少一起胡作非为。”
“我看是公孙渺一个人作怪才对。”明桃轻哼了一声,显然不赞同卿珩这样说卿晗。
卿珩并不反驳,只是缓缓道:“有次,他们被父亲一齐罚了半年的苦修。”
“为什么?打架了?”明桃忍不住好奇。
卿珩点点头,开始讲起前因后果:“他们在我常去修炼的一片林子里溜达时,捡到了几块青玉。”
“栖和的青玉,你可以理解为南越的金元宝。”卿珩补充道。
明桃更好奇了,连忙追问:“然后呢?”
卿珩悠悠道:“阿晗以为是我掉的,立刻和公孙渺二人喜滋滋地瓜分了这些青玉。两人瞒我瞒得死死的,都以为捡到了大便宜。结果,后面阿晗发现这些青玉是她自己掉的。”
明桃:“……”
“阿晗自然是要公孙渺把青玉还她的。不过公孙渺不信,觉得是阿晗坑骗他,图谋他手里分的那半青玉。”卿珩微微一笑,“不过,也不怪他如此谨慎,毕竟阿晗坑他也不是第一次了。”
明桃心道,这的确像是卿晗可能会做的事。
“于是两人打了一架,差点把栖和一座山给夷平了,自然被双双关了苦修。”卿珩摇摇头,好笑道,“后面公孙渺拿了十倍青玉去赔罪,但还是看了卿晗好一段时间的冷脸。”
听到这里,明桃有些汗颜,只觉得卿珩的概括实在是太过准确。她咳了咳,决定还是把话题扯回松涧楼。
想起松涧楼和万花酒楼颇为相似的模样,明桃疑惑问:“算算时间应当是你们的万花楼先开的,那松涧楼和你们万花酒楼如此相像,你们也不在意吗?”
卿珩沉吟半晌道:“大概,当初父亲开万花酒楼的目的也不是挣银子,只是想设立栖和自己的据点。”
看着明桃似笑非笑的表情,卿珩立刻坦白:“除了何玉姬和后面京城那场大变,我真没再让鸢卫插手过任何其他的事情。”
明桃微微抿嘴,心里知道卿珩所言非虚,否则万花楼应当早被金鳞楼发觉了。
“既栖和在南越有据点,那你父亲应当对你姑姑的死因也有所了解吧?只是我不明白,他为什么连你都瞒着。”明桃拢了拢紫裘,心里有些沉重。越触及邪教有关之事,就越绕不开那位先皇后。师父,赵邝,先皇后,乃至那邪教教主,他们之间到底是什么关系,当年到底又发生了什么?
卿珩眸光微凝:“或许,父亲有不得已的原因。”
“无妨,”明桃抚上手腕绛珠镯,坚定道,“待我恢复好,自能探查清楚,眼下最紧要的,还是尽快找到那教主,将其诛杀。”
“只是可惜,那教徒死得太快,不然我总要让他开口吐出教主的下落。”想起这事,明桃便有些咬牙切齿。
“我有个猜测,或许那教主会在郎秦。”卿珩迟疑了一瞬,还是接着道,“我和阿晗曾在郎秦遇到过这死去的教徒。”
明桃立刻来了精神,转头看他:“怎么说?”
她浑然不知自己不自觉地贴近了卿珩,但卿珩却感受得一清二楚。他能闻到她身上淡淡的皂角香气,看见落在她紫色狐裘上的雪花。
她的气色比起晕厥的那几天好了很多,不知是不是因为闹市人多热闹,她脸上竟浮现了些淡淡的红晕。出门前卿晗给她插上的流苏簪子正随着她的动作微微摇晃,而她双眼亮晶晶地瞧着自己,生动妍丽,美得令人心惊。
卿珩握住伞柄的手指紧了紧,不动声色地调整了自己的位置,挡住吹向她的清冽寒风:“四年前我偶然一次出谷,在郎秦正碰上被邪教教徒追杀的一户人家,那户人家,正是如今的洛北林家。”
明桃挑了挑眉,心道这还真是巧,那些诡异非常的传言也是自郎秦而起。
卿珩接着道:“更巧的是,那被灭口的教徒便是当时追杀者中的一人。那时,那名教徒明显法力不高,但仍能带着手下一众小弟在百姓头上作威作福,必定是背后有人。”
再联想起两位师叔曾在郎秦的所见所闻,他猜测,郎秦或许就是那教主这么多年的潜藏之地,他在京城一战中元气大伤,多半会回到郎秦蛰伏。
“既如此,等洛北这边的事结束,我——”明桃刚想说我便启程去郎秦,话到嘴边,莫名却变成了“我们便启程去郎秦吧”。
意识到自己说了什么,明桃忽地有些恍惚。自醒来后,她似乎很快就接受了卿珩便是青淮这个事实,甚至没有生气于他的隐瞒,只是有些不满。但不知为何,这点不满也很快就在与卿珩的相处中被莫名抚平了。
明桃想,或许是从前的故人如今只剩他和卿晗。与他们在一起,总能让她想起从前在金鳞楼的情形,唯有这样的时候,她仿佛才能窥见那些她已经永远失去的过去。
卿珩瞧出她眼底的黯然,知道她大概是想起了江遥和郁儒。他们死得实在太过惨烈,便是他与他们相识时间不长,心里也久久难以释怀,更别提明桃。他立刻接上她的话,认真道:“好,洛北的事一结束,我们便去郎秦。”
雪渐渐停了,卿珩将伞收起,却听见明桃突然问他:“卿珩,万花楼一年大约能有多少银子进账呀?”
卿珩有些惊讶,不知明桃怎么突然想起问这个问题,但见她双眼又闪闪发亮了起来,全然没有了刚刚的落寞,仿佛真的十分好奇。
仿佛心底一条细微的褶皱被抚平了,卿珩愉悦道:“去年是三万银,今年按各地掌柜一月前所报账目来看,大约能有四万银。”
她并非突然想起要问这个,不过是发觉此时一路往万花楼而去,周围同行的人也越来越多,让她不由想起了上次去万花楼座无空席的场景,便开始有些好奇。
沈樾曾和她说起,松涧楼一年大约是三千两银子的利润。洛北不比洛南,她觉得万花楼应当会赚得少些,但瞧卿晗所行所为底气十足的模样,她又觉得大概也不会很少。谁料这看起来平平无奇的万花楼赚得竟是松涧楼的十倍,明桃不由在心里咋舌。
想起钱,明桃便又想起在自己心里困扰了许久的那个问题。自从知道鸢卫和栖和的存在后,她就一直想问了,但总是找不到机会,或者时机不太合适。她悄悄抬眼瞧了下卿珩,又低头冥思苦想了下,又抬头瞧了他一眼,又低头冥思苦想了下,终于还是在卿珩鼓励的眼神中问出了口:“咳咳,就是,你们鸢卫不是可以从谷里带东西出来么?”
看她反复低头又抬头的纠结模样,卿珩有些失笑,却也觉得新鲜。从前明桃鲜少对他或有关他的事感到好奇,这次醒来,仿佛一切都不同了。看她仿佛还没问完,卿珩笑着嗯了一声,十分耐心地等着下半句。
“所以,我只是打个比方哈,”明桃终于组织好语言,好奇问道,“就是说有没有可能,你们可以在谷内用法术变出一大袋白银或黄金,然后再让鸢卫带出来,这样在谷外不就可以吃穿不愁了?”
明桃问得其实算是十分委婉,她更想问的是,既然谷内可以用法术,那在谷内变一大袋金银应该也不是难事,之后捏假身出谷再带出来,岂不完美?
卿珩认认真真听完她的问题,看着她扑闪的双眼,忍俊不禁道:“嗯……好像也不是不可以,只是,一般很少有人这样做。”
“为何?”
卿珩拿出怀中的钱袋子递给明桃:“因为——太重了。”
感受到手上沉甸甸的重量,明桃诧异之余,又惋惜至极。这样好的天赋,要落在她头上该多好,她保证不嫌重!怎么偏偏就落在了这些身在福中不知福的栖和人头上!
“这世上怎么还会有人嫌钱重呢。”明桃痛心疾首。
“其实主要是带多了容易被抢,”卿珩诚实道,“毕竟不能用法术时,大部分出谷之人其实与谷外常人无异。”
简而言之,就是大部分栖和人在谷内有法术,便不会去练武。
明桃嘴角微微勾起,意味深长地看了眼他:“但你武功好像不错啊。”
卿珩温和笑道:“父亲和老山主日日规训,偷懒不得,也只勉强能防身罢了。”
明桃轻哼了声,由得他去谦虚,按从前种种来看,他的武功绝不是只能防身。
想起沧源山,明桃不由自主地看向卿珩怀中的花花,似乎卿珩的怀抱让她格外安心,即便是闹市中也睡得香甜,脸颊看起来粉扑扑的。
“对了,花花既已经痊愈,我想将她送回沧源山。”明桃摸了摸她的发顶,“二师父和三师父一生之憾就是没能回沧源山,若花花能回去,他们大概也会感到安慰。”
卿珩听出她话语中的黯然,知道她想做的远不止这些。她最想做的,应该是将二师父和三师父的骨灰送回沧源山。
只是,那场大火灭后,赵邝便立即下令让官员收敛尸骨,葬在了皇家山脉衔月山处。他曾试图与赵邝商议此事,但赵邝执意认为死者为大,既已入土为安,那便不好再打扰,卿珩也觉得不好强求,此事只能作罢。
剩下一路的气氛都有些伤神,明桃没再说什么,卿珩便也只是默默与她同行。直到万花楼的轮廓浮现,人声一下便更为喧闹。灯火通明的大堂前,一少女正拎着灯笼频频朝他们的方向张望。
卿晗显然等了许久,一看见他们便跑上前来,撒娇问:“明姐姐,你们怎么才来呀?”
说罢,她又拿手去逗卿珩手中的花花:“小花花,你怎么睡得这么香呀?”
耐心等她一一打过招呼,卿珩才问:“阿晗,外面冷,怎么没进去等?”
“我可是进去了又出来的,姐姐,你猜猜我在二楼看见了谁?”卿晗满脸神秘,还没等明桃猜,立马迫不及待道,“我在二楼,看见了顾——月——之!”
明桃挑挑眉,看向卿珩,显然,这就是他说的今晚有好戏看了,只是,既是好戏,那想必应该不止有顾月之。
卿珩微微一笑:“掌柜的来禀,说知府大人在万花楼订了一桌席面,要宴请顾家人。”
这场疫病最初便是由顾府而起,想要弄清源头,自然要从顾月之身上查起,只是之前卿珩他们一直没有动作,想必是没抓到什么切实的把柄。
“既如此,我去听听。”明桃后退几步,抬头掂量了一下万花楼的楼高。
卿珩和卿晗看着她的动作,面面相觑了半晌,卿珩忍不住问:“明桃,你这是……?”
卿晗突然想起之前在陈府那次,恍然大悟道:“我知道了!姐姐这是要去房顶啊!”
卿珩惊疑不定:“从没听掌柜的禀报过此处房顶有何异常啊?”
明桃立刻想起这座酒楼的背后东家就是他和公孙渺,既如此那还蹲什么屋顶啊!肯定有更体面的法子偷听。她一时有些尴尬,又见卿珩迟疑问:“还是说,你喜欢去房顶?”
“哈哈,”明桃假笑两声,“抱歉,习惯了,习惯了。”
卿晗笑得不行,拉住明桃便往里走。只是,还没来得及上楼,他们便被人挡住了。
“真是巧啊,”一道阴阳怪气又咬牙切齿的男声自他们前方传来,“怎么哪里都能看见你们。”
明桃抬眼一看,正是刚刚在外头见过的林逾,身后还跟着林松和林逢秋。
“我还想说怎么哪里都有你们呢!”卿晗猛翻白眼,“万花楼怎么会有你这种客人,真是倒胃口!”
本来他之前搞的万花礼盒就让卿晗很是瞧不起,又出了这档子事,卿晗自然是半点情面都不留。不曾想,她的心直口快深深刺痛了林逾。
林逾自从来了洛北开了林氏金店,生意不温不火不说,还因为家中没有长辈而融不进洛北的商会圈子,吃过不少闭门羹,他没少自卑过,也没少怨愤过,整个人也变得越发敏感。因此,虽卿晗此话之意不是瞧不起商人,但落在他的耳中,就是在贬低他自己的身份。
他立刻反唇相讥:“我林氏金店和万花楼是合作关系,怎么来不得?倒是你,不知是用了什么办法攀附上了指挥使大人。”
卿晗立刻撸起袖子要跟他大战一场,却被明桃轻轻拦住。
这里是卿珩的地盘,方才在外面,他不跟林逾计较,但在这里,他不会容林逾如此撒野。
“东家,楼上雅间已备好,您可直接上去了。”掌柜的突然出现在了卿珩身旁,恭敬对着卿珩低语,一眼都没看林逾。林逾瞬间瞪大了双眼,嘴唇不可置信地颤抖了起来,以手指着卿珩,“你,你你你你你,你是万花楼的东家?”
当时万花楼掌柜亲自来和他洽谈做万花礼盒的事情时,他还高兴异常,觉得自己捡到了个大便宜,后面自己昧下不少银子,万花楼竟也没发觉,他因此沾沾自喜了许久,不曾想,眼前这年纪轻轻的男子竟是万花楼的东家?!卿珩淡淡一笑,语气中带了丝寒意:“我早说了,久仰林氏金店林掌柜大名,只是方才在外面,林掌柜似乎很瞧不起在下?”
“没有,没有,”林逾冷汗都要下来,“我……我……”
卿珩冷冷瞥他一眼,讽笑道:“你以为自己的那点小动作能瞒得过谁?万花楼的确不缺这点银子,但也要看是给了谁。就凭你,也敢对我妹妹口出狂言?”
他面若冰霜,眼中的厌恶之色溢于言表,冷冷俯视林逾时,如在看脚下的泥尘。
卿珩一番话直让林逾如置身冰天雪窖。若让卿珩将他昧下银两的事曝出来,日后他林氏金店还如何在洛北立足?林逾顿觉腿都软了,恨不得跪在他身前。
“哥,哥,你快和这位姑娘道歉啊!”林逢秋颤着声音,不住地提醒林逾。她已全然忘记了自己方才还觉得卿珩容貌俊俏,只剩大难临头的危机感,此时此刻的卿珩冷冽至极,没了半分方才外面温和的模样。
林逾一个激灵反应过来。他心里门清,卿珩只怕不止在说他方才冒犯卿晗的事,于是立刻拉着林松上前,换上一副追悔莫及的忏悔神色,声泪俱下道:“是我有眼不识泰山,我跟两位小姐道歉,对不起,对不起。快,松儿,跟姐姐道歉!”
林逢秋也只得跟着赔罪,长袖之下,她的指甲几乎都要陷入掌肉中。若等她嫁了,林家如何还会这么憋屈!
明桃和卿晗看都没看他们一眼,转身便上了楼。卿珩最后居高临下地看了眼林逾,漂亮的丹凤眼中满是刀锋般的冷意:“滚。”
林逾顾不得脸面,立刻连滚带爬地出了万花楼,和一路赶来的公孙渺正撞了个满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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