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回说到三人筹划抢劫一事。

李高扬四处摸情，得知原来因官府漫天要价——还非要现银——杜家一时拿不出这么多钱，杜夫人只好写信告知父亲，由父亲从隔壁的郫赛县运来白银。这运队的具体情况不得而知，只知会取道郫赛县的不平镇。

李高扬和周胜仙赶到不平镇进一步打探情况，吉昱明则联系附近的朋友，希冀在当晚能给货找个居所。

话说李高扬是初次出这么远的门，不由得到处乱看，周胜仙见他这模样，难得露了笑意。不平镇熙熙攘攘，两人来回穿梭，找了家小店歇脚吃面。周胜仙正吃着，突然问李高扬字练得怎么样了，李高扬忙说：“练了，练了，是真练了。不信周老大你去我屋里看看，有墨，有笔，有纸。”周胜仙笑笑，说：“好，那我信了你。”

李高扬见她心情不错，试探地问：“周老大，我说句找骂的话，那晚听见你要建大同会，不知这是什么？”周胜仙沉默半晌，反而问他：“高扬小子，你以后想做什么？”李高扬道：“为民除害，匡扶正义。”周胜仙向前探身子，锤了下他的额头，道：“不许胡扯。”李高扬摸摸额头，笑笑，“我同章先生这么说，他可夸我了呢。”

周胜仙再听见“章先生”这名号，也不生气，只继续问：“你说吧。”李高扬叹气道：“其实我也不知道。有时想当个名扬天下的大侠，又只想窝在虹桥县里草草过一生。”周胜仙点头，微笑道：“你年纪还小，我年轻时也常常这样想。”

李高扬问：“周老大竟不是天生这样英明神武？”周胜仙笑道：“当然不是了。现在武学已式微，只留有些余晖罢了。但十几年前，我听说的江湖豪客，如客大侠、静大侠、苏大侠等等，还在江湖活动呢。”她越说越兴奋，不由得拍了桌子，“我那时每每听说他们的大名，都心有不忿，也想如他们一般名扬天下，受人崇敬！”

这些话李高扬是第一次听，他连那样的武学大家客大侠、静大侠都没有听过，不由得目瞪口呆。周胜仙继续说：“但……有时，看见江湖险恶，人心难测，又只想隐居世外，清闲此生。后来年岁长了，武功也长了，就不再想这些事。何况如今天下大乱，哪能有什么清闲？只好在江湖中奔波，为百姓谋福。”

李高扬道：“难怪老大来了虹桥县。”周胜仙道：“我这人还是有些可笑。旁人曾说，若真要救天下，怎么不加入他们那些起义军呢？一伙推了这梁朝的暴政。但我看那些所谓起义，也不过趁乱为自己谋福，官府四处抢掠，百姓民怨四起。我于心不忍。”

电花火石之间，李高扬冒出一个念头，脱口而出：“老大莫不是要找一种，能办到大同之治的方法？”周胜仙赞许地看了李高扬一眼，道：“我自诩饱读诗书，无数次推演如何才能叫百姓安居乐业……但这法子，在全国试不通，所以我便来虹桥县了。”

李高扬回忆起从前在章家时周胜仙教过他的诗文，却猜不出她要采取何种方法。正当他要问时，两人的面也已吃完了，周胜仙站起来去找店家付钱，带李高扬走了。

去的路上，她还买了些软糯糕点提在手上。

而这一路，李高扬都在思考那是何种的方法。等到了他们要找的那一户人家时，他突然意识到，也许根本就没有那办法。周胜仙曾说，大同之治，日出而作，日入而息，百姓均田，官无所得，幼有所养，老有所依，人人和睦，家家友爱。这怎么可能呢？人皆有私欲，既有私欲，上述的，除了日出而作日入而息能实现，其他的不过一纸空谈。

周胜仙轻轻敲门，过了一会，门被拉开，开门的是个白发妇人，周胜仙笑着同她点头，她十分惊喜道：“哎？小仙来看我了。”周胜仙笑道：“嗯，最近太忙了，今天好不容易得空。这是我小弟，带他来见见世面。”那妇人忙把周胜仙和李高扬邀进屋里。

李高扬不好打量这房子，只好温顺地看着周胜仙和那妇人聊天。两人随便扯了会闲话，周胜仙问：“黎奶奶，要是有一桩货想从郫赛县到不平镇，会走哪一条路？”李高扬心中暗暗吃惊，这奶奶似乎并不是长弓门人士，周胜仙何以问得这样直白，难道不怕走漏了消息？

这黎奶奶却见怪不怪，道：“有两条路可走，一条在东，一条在西。”周胜仙又问了她些关于不平镇的事，奶奶一一作答。末了，周胜仙道：“还有最后一件事，我和小弟来得匆忙，也没多少银子，不知能否叨扰奶奶，在这里借宿。”奶奶微微一笑，指着房门，道：“哪里不好？只是只余了一间屋。”周胜仙忙道：“不碍事的，我俩挤一挤就好。”

奶奶便说：“好。那屋里我日日打扫，你们住去吧。哎呀，不用管我，快进去歇歇吧。”周胜仙和李高扬便起立，临到了门口，奶奶又说：“对了，今晚上是越女节，你们来都来了，不如出去转转。”周胜仙说好。

两人进了屋子，李高扬便自觉道：“周老大，我睡地上吧。”周胜仙摇摇头，道：“不要紧，那杜家的货还需两三天才能到。我这两天昼夜颠倒，晚上你睡床，白天我睡床。就这么定了。”李高扬说好，又问：“那越女节，咱们去凑热闹吗？”

周胜仙本想拒绝，看李高扬的神情，却突然不好意思起来，于是说：“去就去吧。只是要混在人群里。对了，这黎奶奶是我偶然结识的，人心善，咱们在这儿厚脸皮住一晚便是。你不要多想。”

当晚，周胜仙系了面纱，李高扬戴了帽子，两人走出门去，见大街上果然热闹，人人都往越女庙赶。周胜仙和李高扬被挤得几乎分开，李高扬只好扯着周胜仙的衣袖往前走。他们因来回晃荡，反而觉得好笑，仰头看今晚繁星满空，觉得这星星如一束束亮光，对应着人间一盏盏亮灯。周胜仙又哼起歌，李高扬不知道这是什么曲子，听了几遍，等周胜仙停了，自己学着她哼。周胜仙反而吃惊道：“你怎么会的？”李高扬笑嘻嘻道：“跟你学的。”

周胜仙哼了一声，却继续唱起来，这歌的歌词李高扬听不懂，他追问周胜仙，周胜仙也不告诉他。李高扬只好随着她唱着不知词的歌。突然，周胜仙蓦然回首，笑弯了眼，问李高扬：“高扬小子，你怎么喜欢来凑热闹？”李高扬答道：“周老大，我瞧你最近心情不好，想带你出来看热闹。”周胜仙不说话，但情绪更高昂了些，唱歌声也更大了。

人潮涌动，李高扬只好拉紧了周胜仙的袖子，一路累得满头是汗。

不平镇的越女庙修筑得更大气，李高扬和周胜仙迈上几层台阶，看正堂里，越女的雕像正对他俩微笑。李高扬默默松开手，周胜仙大步流星地向前，而前面的人正在排队等磕头。

一个女孩嘟囔：“越女娘娘，无所不能的越女娘娘，求你叫我明儿斗草能赢了小翼。”两人对视笑了笑。

好容易等到他俩，李高扬刚跪下，周胜仙问：“你要许什么愿？”李高扬想了想，道：“让周老大身体健康，心想事成。”周胜仙道：“不许说我。”

李高扬又想了想，说：“鲁奇想考到大地方去，祝他学业有成。”周胜仙不去看他，自己闭着眼，小声说：“希望……”李高扬没有听清，站起来后，问周胜仙：“周老大，你许的什么愿啊？”

周胜仙怒道：“愿望说出来就不灵了，你安的什么好心？”李高扬问她：“那你为何叫我说出来？”周胜仙道：“我叫你说你就说？”李高扬道：“我猜，你许的一定是叫虹桥县如你所愿。”周胜仙快走几步，并不理他。李高扬追上去，一边说：“那就是，就是叫天下有朝一日都如你所愿。”周胜仙仍不说话。李高扬继续絮叨：“这个也不是？别是诓我吧？那我再猜猜。难道是小的，叫咱们的强盗计划成功？”

周胜仙又锤了他的脑门，道：“别说了，咱们去喝酒。”

两人好不容易从人流中挤出来，随便找了家店，打了些黄酒回去。李高扬和周胜仙合力将屋里的桌子搬到窗边，又将酒摆上，星光铺洒，极有诗意。李高扬喝着黄酒，道：“还记得刚遇见长弓门时，就是叫我去抬酒。”周胜仙道：“是啊，没想到今天也叫你小子喝上酒了。”

周胜仙其人，说了两句话便又扯到正事上，一本正经地对李高扬说：“既有两条路，等昱明来了，他守一条，咱俩守一条，见杜家的人来了就跟紧他们。他们带着货，赶路一定快，但不好说会不会在不平镇留宿。到时候见机行事吧。”

李高扬无奈道：“周老大，咱们的计划就如此轻率啊，我从前当混混抢劫都没这么省事。”周胜仙道：“你知道什么？形式千变万化，咱们见机行事已是最高境界。来，继续喝酒。”

人愁易醉，周胜仙没喝几杯，就眼神迷离起来，但却装得镇定，细细跟李高扬胡侃大山：“这天下要乱了，匪徒要攻进虹桥县来。孟国人还腾不出手，我猜是农民军先来。咱们，咱们先弄到钱，有了钱，买兵器。还能跟地主豪强讲和，毕竟他们也恨死了官府。待王知微他们一来，振臂一呼，说要保家卫国，带着本县的农民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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