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羔羊正义》
李高扬昏昏沉沉十天里,小欢子定期坐在他旁边,见他难得醒了,便飞奔回厨房给他热饭,热好饭又匆匆忙忙端过来,一口口喂他吃。
这小欢子天性活泼好动,常常想引李高扬说话,奈何大人沉默寡言,无论他说什么,只是“嗯”的一声表示尊重。好在偶尔光美大人也会来,虽只能坐一会,却好歹算个能解闷的。
等到第十一天,小欢子无聊地吹着饭,无聊地伸出勺子,却见李高扬大人突然直起了腰,双眼瞪直,好生吓人。
他嘴里喃喃道:“我知道了,知道了。原来是他……杜苍梧……仲山……”
小欢子几乎以为李高扬犯了癔症,刚想逃走找杜大夫,就看李高扬将头一转,直勾勾盯着他,问:
“现在外面,是什么境况?”
小欢子茫然地摇头。
他素来是个躲进小楼成一统的快活人,虽喜爱与人说话,却不爱多打听。但李高扬的出声使他欣喜,于是他费劲脑筋,说:“大概是宁大人和吉大人在主持公道吧。”
李高扬闻言,抬手摸了摸自己的额头,发觉自己已经退了烧,便掀开被子站起来。小欢子见状,也跟着他起身了,怯怯道:“要不,我去找杜大夫来看看?”
然而李高扬却摇头,摆了摆手,自己出了门去。
最近梦中的周胜仙愈发模糊,此生的最后一次相见,李高扬只能看见她低斜的纸伞。他竟也逐渐遗忘周胜仙的面容,连梦也做不成了。
李高扬陡然想起新茈画过的胜仙讲话图。当年他们觉得画中神情不似周胜仙,便随手撇了,如今,只有新茈的画,能让他再想起周胜仙了。
章家。
自新茈走后,章家那屋,李高扬便少去了。
甚至章家,他也很久未去过了。李高扬站在门前,犹豫该不该敲门。他自己又觉得好笑,纵使敲门又如何?里面岂能有人回应他?于是,他用手推门,却推不开。
李高扬定睛一看,发现门上了锁,他不禁又笑了。
无奈之下,只好再度剑走偏锋,从后院翻了进去,一路轻车熟路,到了书房门前。李高扬不忍望去,只怕回忆起与新茈、胜仙读书的时光。他快走,到了新茈门前,毫不犹豫地推开了门。
乍一进去,似乎多年前一般。
新茈走得随意,屋子还未收拾,东西横七竖八地摆着,被子虽未拖地,却也犹如波浪一般。那桌子尤甚,李高扬站在桌旁,发现新茈堆了高高一摞画稿,内容五花八门,什么都有。
许久未有人住,四处都积了灰。从前章家的活是李高扬和周胜仙干的,他便照常拿起工具,将新茈的屋子打扫了一遍,尤其将她的字画理整齐了。
因许久未动,清理干净后,李高扬顿感头晕目眩,勉强歇了会,又进了书房,想将这地方也收拾了。
孰料这书房却并无污秽,李高扬又去了周胜仙的房间,发现亦如是。章道浅的房间倒有些灰尘,却积得不如新茈那屋那么厚。他顿时了然,一定是长弓门的后辈定时来打扫,只是他们知道新茈早已不问世事,所以不曾理会过她的屋子。
李高扬叹了口气,又回了新茈的屋子。他一幅幅翻着字画。
新茈不爱画人物,唯爱花鸟鱼虫,生活中一草一木,她都如此细心地留意。
李高扬耐心,终于翻到了那幅画。
画中的周胜仙立于越女河畔,身着白裳,神情慈悲。她面前是数不清的民众,他们热切地围着她。
他渐渐回忆起那天的场景,想,才不是这样呢。
周胜仙讲话时,神情悲悯却又傲气,举手投足之间,有挥斥方遒、指点江山之感。底下的民众,饿了许多天,刚得了许多粮食,木然而奇怪地望着那个自称越女的女子,听他们其实并未完全懂得的话。
但不知为何,李高扬再低头看这幅画,却觉得,这般画出,也并非胡说。
也许,就是这样呢……
他自嘲一笑,放下画作,好像放下了心中的一块大石头。
李高扬已重新记起周胜仙的模样,心情放松许多,随意地翻着新茈的画。底下是新茈胡乱写的字,字迹极其娟秀,李高扬看了,兴致大发,于是拿起桌上的砚,自己磨墨,自己拿纸写了几幅字。
因事务繁忙,李高扬许久未写过字,早已生疏。他将自己的字与新茈的对比,怎么看怎么不对劲,索性放弃了,只继续往后翻。
后面是他和新茈玩闹之时写的左手字,新茈的勉强像样,他的则是鬼画符了。
李高扬看着这些字,回想起养病时期和新茈共度的时光,不由得感慨物是人非。
这样一直翻到了底,李高扬心中怅然若失,却又拧眉思索,觉得前面有什么不对。
好像有几幅不是他和新茈写的。
李高扬忙往前翻,果然看到了几幅字。写字之人,颇懂字与字的结构,所以落笔规整,但笔力不稳,所以并非佳作。他反复对照,觉得这字既陌生又熟悉。
是谁?
新茈,字,左手字……
不对。
李高扬屏息凝神。
好眼熟的左手字。
李高扬手一软,一个答案隐隐浮现出。
他慌了神,却恰好看到了字的内容。
“不知腐鼠成滋味,猜意鹓雏竟未休……”
不知腐鼠成滋味,猜意鹓雏竟未休。
落款:
宁云鹤。
李高扬用力扯出一个笑,宁云鹤,他们的确很相熟。宁云鹤有字在她这。
他见过宁云鹤的字,能勉强从中看出其飘逸之风。
然后呢?
……为什么这字,和那天他匆匆一眼的,歪歪扭扭的“李高扬是田猪”如出一辙呢?
李高扬猛吸了一口气,不敢细想。
一定是他记错了。
那天他只粗略看了一眼,时间又这么久了,怎能记得清楚呢?何况眼前这字又工整许多,是个误会也未可知。
但不知为何,那天纸条上的字却愈发清晰,与这字竟逐渐重合。
怎么会是宁云鹤呢?
纵使李高扬告诉自己,这是误会,但他还是不可控制地想这个问题。
他早已想明白,那一日写字条的人,一定是想诬陷他,这种人,怎么会是清高孤傲的宁云鹤?他一生清清白白做人,怎会也使出这样的下作手段?周胜仙如此信任他,自杀前都要在遗书中指定宁云鹤做继承人,他却为了在对抗中赢了周胜仙,不惜诬陷一个人……
这,真的是宁云鹤吗?
李高扬坐了下,觉得满脑子都混乱了,不知这世界为何物。
原来如此?难怪那天在地窖外,新茈一言不发地放走了他。因他们自幼相识,新茈怎可能看不出那纸条是宁云鹤的字迹?她一直知道他是被冤枉的,所以于心不忍。可笑他后来还在心中隐隐感谢新茈,甚至想,是否那时她便有些爱他。
李高扬情不自禁地笑起来,一声,两声,三声,笑出了声。
可笑他自己觉得自己卑劣,痛恨自己前半生的所为,殊不知这些道貌岸然的君子,也与自己一样是个小人。
但他又能对谁说呢?
何况,他自己真的不是被冤枉,他李高扬千真万确是田猪啊。
李高扬笑得更厉害了,牵扯到了肚子,于是他冒着肚子疼,在新茈的小屋里哈哈大笑,几乎笑出了泪花。
这天他离开章家,身子便好了大半,吉昱明乐于见得他精力恢复,拉着他一同对抗宁云鹤。说来也可笑,周胜仙死时,虹桥县外忧内乱,民不聊生,她死后,孟国却奇迹般地撤兵了。吉昱明的消息说,原来是孟国发生了政变,哪里能理会虹桥县这个小地方。
孟国撤兵后,虹桥县的发展便蒸蒸日上,不知周胜仙在天有灵将作何感想。
因她死得突然,未给众人留下只言片语,所以宁李吉三人通力合作,地位相同,却也只字不提谁来当这个空出的大同会会长。
如今虹桥县进步平稳,三人都欲寻求政绩,却不知从何找起。
好在,孟国撤兵大半年后,杨花无率天殊残部入侵虹桥县。吉昱明对此深感忧心,因宁云鹤主管武装,天殊入侵极可能给他提供声望和地位。为此,他给李高扬出了个损招:
“小李子,你可知为何这宁云鹤明明性情桀骜,却能在长弓门有一众拥趸?因江湖中人最重战绩,而这家伙,十五岁便胜了白云子,十七岁在五花岭对决三十人,来了虹桥县,先是杀了重霸,又是杀了登白等一众堂主,自然威风凛凛。我的武功是到了顶,自己也知道,你却不同。我也算是你半个师傅,教过你几招几式,知道你的功夫已可以与他并肩,只是欠缺成名的机会。如今,这杨花无率众前来,岂非大好时机?”
出乎意料的是,一贯温和好说话的李高扬难得沉默了许久,只字未回应。吉昱明见他不说话便着急了,道:“这机会难得,若是让宁云鹤抢先杀了杨花无,咱们可就没有翻身之处了。”
李高扬知道,前些日子吉行周过八岁生辰,吉昱明从账上走了一笔钱,给行周办了场轰轰烈烈的生日宴。宁云鹤到场后,当着众人的面质问吉昱明钱是从哪来的。
吉昱明笑嘻嘻地想搪塞过去,却不料宁云鹤如此不讲情面,非要弄清到底。两人当场吵了一架,乔二出面调和才免于一战。
此事一出,长弓门中许多人觉得宁云鹤贯不会做人的,生怕被他抓住把柄,各个夹起尾巴做人。吉昱明发现此事大有文章可做,便想拉拢这些人,却不知为何,这群人反倒油滑,勉强糊弄了过去。
想到此处,李高扬知道吉昱明是想指使自己去打宁云鹤,于是淡淡道:“这是他的主责主业,我抢了这活,岂不算僭越?”
吉昱明忙道:“怎会?当年,杨花无就是从你手底下逃走的,咱们江湖人,最讲究一个意气。你昔年实力不济,跑了杨花无,多年之后,你必要与这厮决一死战,岂非合理?哪有人会说什么。”
李高扬又问:“吉大哥武功高强,怎么自己不去?”
吉昱明顿了顿,笑道:“我的武功你不是不知道,只于旁门左道擅长,早年教你时,我便知道自己大不如你。”
又是一阵许久的沉默,吉昱明等得不耐烦了,又听李高扬问:“这事事成后呢?”
“小李子,你我也认识不久了。你与晖柔虽无夫妻之实,却也算我半个妹夫,咱们也算一家人,我以为这是早定好了的。”
此话说完,李高扬却再度沉默。
吉昱明知道他顾虑甚多,不好糊弄,只能说实话来打消他的戒心:“你知道晖柔天赋异禀,我从来都比不过她,我也不愿比过。这么些年,都是这样过来的,我虽是哥哥,却从来都是听妹妹的。久而久之,我已习惯如此,自己再不能当做老大了。”
他说这话时,面容显出深深的悲哀。
终于听李高扬叹了口气,说:“好吧。”
吉昱明立刻将刚刚的情绪抛之脑后。他在内心暗自摇头,这个李高扬,行事不够果敢泼辣,优柔寡断,当年胜仙的评判果然不错。这时机,若不是他吉昱明,岂不白白跑走了?倘若这李高扬真能当上大同会会长,第一个要感谢的就是他吉昱明。
经由吉大人调查,终于找到了杨花无出没的时间地点。他催促李高扬准备,而这李高扬过惯了指使旁人的日子,自己再度亲身上阵,竟有些不熟悉。
两人找到了地点窝藏,犹如当年在郫赛县当劫匪。
吉昱明早做好规划,杨花无出没的地方并不少,但此处人最多,道路两侧又有大片金黄的胡杨,正适合百姓围观。他想将这场大战打造得如众人津津乐道的万合楼之战一般。但吉昱明仍有顾虑,问李高扬可有信心。
李高扬还未作答,吉昱明又自信满满地说:“不要紧,我就躲在后面,你若是打不过他,大不了我给你偷袭。”
不多时,杨花无的车队果然到了,吉昱明的小眼睛里闪着精光,他们越靠近,他就愈紧张,一直拉着李高扬的手。李高扬看他浑身冒汗的模样,不禁怀疑起他当年吹嘘的郫赛抢劫案的真实性。他真能一口气发暗器击中八个人?
“快,他们快跑了。”吉昱明激动道。
李高扬眼睛直直盯着杨花无,摇头道:“再等等。”
许久不见的杨花无高高骑在马上,漫不经心地往前走。他的眉毛依旧那么长,垂到了眼尾。但头发却花白了许多,高高扎了一个马尾,在风中飘荡。
李高扬轻轻叹了口气,在吉昱明未反应过来时,纵身一跃,跳到了杨花无马前。
杨花无正襟危坐,问他:“你是何人?”
李高扬正色答道:“长弓门,李高扬。”
杨花无问:“所来何事?”
李高扬大声道:“你天猪帮向来为非作歹,欺男霸女,我乃长弓门大侠,今天就要替天行道,取了你这狗头性命。杨花无,你可敢与我单打独斗?”
此时,已有百姓悄悄趴在窗前遥望长街上的争斗,那高坐在马上的杨花无听了李高扬滑稽的话,竟笑了笑,道:“你倒是有胆魄。但我们曾交过手,你并非我的对手。”
李高扬学着自己当年的做派,缓缓将剑拔出,大笑道:“怎么不行?人生在世,岂能因前而废后世。你可试过我的新剑吗?”
杨花无冷淡的眼瞥了瞥他的长剑,又如往昔般无奈道:“新剑?是长弓门为你新铸的剑吗?”李高扬挥了一个剑花,清峻灵动,颇有大侠之风,自信道:“是也,此剑名为清肠,请吧。”杨花无终是长长叹了口气,如他一般飞跃下马,单脚立于地。一阵狂风吹来,吹落了胡杨的叶子,但纷纷落叶只飘在杨花无的身后,不曾沾染他分毫。
李高扬向他扑去,杨花无只以手为刃。
一招一式间,杨花无说:“你的剑法竟只到这一层吗?”
那边的吉昱明躲在民房后,小心地观察这两人的争斗。他的武功在长弓门内不算上乘,但却精通歪门邪道,于武功鉴赏也颇有心得。章道浅和周胜仙看不出的,他的一双慧眼可轻松得见。
李高扬之武功的确已练成世间第一流,如今尘世的少年高手,除了宁云鹤,无人能与之匹敌。
但他吉昱明,也是曾见过静大侠苏大侠出手的人,知道李高扬的功法在那黄金时代,不过是一流大侠的尾巴而已。
而那杨花无,的确是老一辈的风流人物,手中虽无剑,心中却有剑,他能顺风而行,在风中流转,借助风之力量,恰似风中之杨花。
软绵的花絮拂过李高扬的脸,轻若无物,他却鼻痒难耐,几乎要被闷死。
无数的棉絮飘荡在空气中,包裹了整个世界,无时无刻,每时每刻。没有一缕清风是干净的,糅杂的气息呼入体内,手中的剑也绵软了。
李高扬觉得自己飘回那个清幽的小院,李清犹如幽灵一般,也出现在他的眼前。
明明手上招式不停,但魂魄却已出鞘,随着浑浊的风一路飘扬,从虚无之中落地,就立足在那个柳絮纷飞的春天,少年李清拿着大笤帚,一边打着喷嚏,一边费力地清扫庭院。
他仰头看向灰沉沉的天,乌云密布,没有一只飞鸟。
暖风随意吹着云层,各灰色慢悠悠地挪动,偶尔有一丝天缝,太阳的光微微漏出,照得人眼睛刺痛。
李清揉了揉鼻子,低下头,一步一扫,心里算着时间,知道屋里住的大人物要出来练功了。
嘎吱一声,门果然准时开了,一双宽大的脚从他眼前走过,踩到了刚被他聚拢的灰尘。李清低眉顺眼地挪了视线,一直追随者那双脚,看见沸沸扬扬的灰尘始终环绕着他。
风起了。
灰尘散了。
天地之间,好像只余一开一合的拳法,只剩他慢慢的动作。
李清小心挪动脚步,围着这四方的院子,走了一圈又一圈。
风,环绕着小院,吹上杨柳的枝头,带着无数片杨花下来,扑地涌上李清垂下的眼。
一双脚也停在他的眼前。
李清缓缓抬头,看见了杨花无威严的大脸,心中一个哆嗦,双腿一软,扑通跪地。
“大人……”他支支吾吾,脑子里有许多话想解释,却不知道哪一个会引起大人的动怒,是故一个也说不出来。
“右腿裤脚卷了。”
杨花无却只扔下这样一句话。
他离去了,又回了那间背阳的阴沉沉的小屋,里面从不点蜡烛。李清还跪在地上,脑子茫然地转了许多圈,心里却隐隐约约地想,这位田猪的大人远不如众人描述中恐怖。
次日,李清又定时蹲守,拿着笤帚围绕四方小院慢慢清扫。这次他将自己打理了一遍,确保不会被大人挑刺。孰料,这次大人却拿起了他头上新挂的杨花。
这样一日复一日,李清数不清过了多久,他学会了杨花无大人所练习的招式,每晚自己躲起来模仿,却想不出这样的动作有什么用,难道能杀人吗?
他也难免在心中想:这位大人脾气还算和善,从不在意他的偷学,倘若他过去给大人舞一舞招式,说不定大人会觉得他天资聪颖,想收了他当徒弟呢?
话是这样想的,李清却也不由想起自己打听到的杨花无。
传说这位大人是江湖中最下流的人物,他的武功来历,谁也说不清楚,似乎融合了各门各派,但江湖各家又都以他为耻。那些江湖中赫赫有名的大门派——他其实也没听说过——都恨极了他,纷纷宣扬这人偷学本派秘宝,应当将他千刀万剐!毕竟,倘若江湖中人人如此,谁又能静得下心拜师学艺,门派的百年传承也像是一件笑料。
李清不想理会这些遥远的江湖纷争,只期待杨花无大人能在哪一天走到他面前,对他说:“我看你小子颇有天赋,不如当我的徒弟吧!”
然而这一天始终没有发生。
杨花无每日都在重复那几式动作,李清学会后,便觉得无聊了。但他已习惯在暗中观察杨花无,习惯跟着他的掌风游走,习惯照顾他的日常起居。
虽然他们并非师徒,但李清自认知恩图报,于是想将杨花无照顾得更得体些。毕竟这位大人似乎除了武学一无所知,也从没有朋友,至少李清从未见过有人来拜访他。
这宽敞的小院里,日日只有他们两人。
李清将他的被子叠得整整齐齐,在他的书桌上摆上几朵小花,还从陈师傅那里学了几门手艺,给杨花无的饭做出了花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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