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噬忆录》
她所谓的“罪妖”楚伊闻言,未有丝毫情绪涌动。
无恶不作?这般言她,倒也无错。身为“罪妖”的她,早已习惯人族口口相传,那个她毫无记忆的罪行。
可是,言她无辜,她双手沾满鲜血;言她有罪,又没有丝毫记忆。
自知这一刹过于淡然,不是人族姑娘该有的反应,这俩仙君不是真傻的,便已察觉出她的不对劲。
她何须继续费力掩藏?当下忍不住肆意而笑道:“多谢仙君,定不枉费仙君好意!”
眼中那丝柔弱无影,“不谙世事的姑娘”如是换了个性子,急速策马扬长而去。
“慢着!”
“姑娘留步!”
假装未闻身后仙君的惊唤,“轰——”虚空中丝丝成网的幻术尽断,谁都没能拦下她。
两位仙君施法欲追,却见所有武器指向了他们。
不明所以,仙族不能伤害人族,只得卸下凌空的仙术。
指着远去的身影,男仙君稍显激动:“你们可看见了?她竟能隔空折断了幻术!这般胆大妄为,无疑是那罪妖楚伊!”
“咦?”“欸?”周遭惊诧之语连连。
“我等什么都不知,只知她是殿下的贵客!”将官握紧手中的长剑,心虚般挪开视线。
“什么贵——”他欲再言,不料受女仙君按住,“你怎么……”
起了个困惑,余下他怔怔噤声。
落在视线之内的人族,惊讶、欣喜、激动……
有人已无心出城,有人已无心审查,像是遽然知晓了什么喜讯。
是的,是喜讯。
仙君们凝神去听,竟是些——
“仙君说是楚姑娘回来了?”
“当真是那位楚姑娘?”
“……我此生之幸!”
“嘘!仙君在看着呢。”
他们叫罪妖为楚姑娘,还堪称是此生之幸?
其中的意义,只有他们才明白,而非人族不曾有幸获悉。
不知马车中谁人扬声,依旧难掩欢悦的口吻。
“此事与仙君无关,还望仙君莫多管闲事!”
“就是就是!仙君权当是不知,今日回城的只有云津百姓!”
围住他们的众人,皆是“仙君不许诺将此消息压下,便不许仙君离开”的姿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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多年前的那夜,妖界几位判官合谋,大有不把她抓回律门交差誓不罢休之势。
她慌不择路逃跑中,误经久别的云津,一袭男装的她还闯进了王姬的浴池,险些成了轻薄王姬的淫贼。
王姬严声逼退,判官不敢入内,就此承下她的情,欠下了这笔债。
若六年前不相识,今日溪欢不“相邀”。
楚伊近几百年都不会踏进云津王城,这个称得上是“故乡”的地方。
曾归来又匆匆逃亡,未能细看故城今貌。
今如久居异乡的游子重返,万千心绪变换着,而任目光扫过坊肆木匾,一张张笑脸相迎他人,竟叫她有一瞬错觉,误以为还是五百年前的那些旧识。
恍若他们不曾转世,恍若是她如常外出归来。
“楚姑娘,今日又去了何处潇洒?”
“楚姑娘来喝酒么?这回可不许用法术耍赖!”
“楚姑娘你看,这俩珠子可真衬你。”
“楚姑娘……”
只可惜,这份难得的安逸,终在一夜之间化为乌有。
她一路潜逃而去,自此不敢主动踏足,是怕判官毁这片安宁之地,最后也未能回来送故人一程。
“啪”地一声,石子猛砸在车板上又滚落,愁情全然抽离,抬眼望去,那酒楼窗台前的裙角隐入阴影。
浑身无气息,是个普通人族,为何要袭击她?
还是两人配合。另一个身影止步在不远处,正张着双臂拦住了去路。
“咴咴”而鸣,马叫声像是在唾骂楚伊勒疼了它,她也不愿如此,要不是怕撞上那人族,懒得紧急勒马停下。
“得罪得罪!”小厮恭敬迎了上来,悄然示意看向茶楼的方向:“出此下策,还望姑娘莫怪!”
这是岔路口,东面茶楼距离不足半里,一位女子走出茶楼,缓缓往这个方向而来,手里托着的是一个镂雕提食盒。
“你家主子在楼里定了糕点,嘱咐我们务必在此拦下姑娘。”
“主子?”谁那么大胆敢自称是她的主子?
但她更关心的是,茶楼里不止有一道仙气,算上城门那两位,那么多仙族聚在云津,就为了看一眼王姬成亲大典?绝无可能!
楚伊低声问道:“公子可知,王上为了殿下的婚事,雇了多少仙族来云津?”
“是几位来着,八位?九位?”小厮凝眉思索,不是很确定的样子。
“多少?!”语气过于吃惊,她连忙收了收:“王上真是下足了血本呢。”
幽幽的酸意转瞬而逝,谁会像她,全身家当只剩下五钱碎银……?
为确保公平,非人族不能用法术变幻财帛,所需金银之物须从人族中获取,除了那渡海交易,便还衍生出一个“非人族雇佣定则”。
神族自天地而生,母神及天尊归化后,世间再无神族诞生,现存数量极其稀少,若非一时需银两玩乐,神族才不会参与雇佣。
妖魔二族时有品性不端者,寻常可信度较低,人族不敢贸然用之。
因此,仙族成为人族“雇佣”的首选,按具体事宜来商议佣金。
楚伊不知具体多少,只知佣金的确不菲,她爹一来就雇了八九个?是为了防止溪欢逃婚?
想来这一趟不会那么容易,但也没想到要与那么多仙族周旋!
“那可是王姬殿下!”
小厮语气稍显激越:“愿为云津联姻远嫁,维系两国和睦,多雇几位仙君相助又何妨?姑娘不知,可是因为今日才回云津?”
“是呀,刚入城。”楚伊轻轻应声,转眼女子来到了车前,向她递来了那个食盒。
迟迟不接,不知在疑虑什么,女子试探喊了一声:“姑娘?”
“你主子的糕点已备好,姑娘不接去,可还有何不妥?”
法术冒了个尖,本想窥探仙族在茶楼里谈论什么,而楼里仙气流转而动,直奔茶楼大门方向。
于是,楚伊收束所有法术,咽下那句“谁是我主子?”之言,已明白楼上之人为何要“袭击”她。
“多谢二位。”接过食盒,将之置于车旁。
她拉紧了缰绳,笑而抬眼:“替我转告那位,多谢殿下的提醒。”
闻言,两人皆是一慌:“姑娘怎知是殿下……”
不知如何暴露的,徒留他们面面相觑,呆呆目送马车驱入另一条道。
几位仙君步出茶楼张望,恰好错开马车背影,避免了正面对上的麻烦。
转过几个巷口,楚伊一手引缰绳,一手打开食盒。
糕点就搁在盒中央,瞧那色样,皆是她当年在王宫中所喜的味道,现下恰好有几许“饿意”。
非人族无须吃食,楚伊所感觉到的饿意,源于体内如有一个空虚的大洞,须吞噬记忆来填补。
一支凤尾钗,压着一张交叠的布帛,“欢”字金纹无声彰显其主人的身份。
或许是城门出示玉佩后,溪欢便着手安排这一切。
她目不斜视,捏起糕点往嘴里放,细嚼慢咽,一块接着一块。
等四周人族稀散,远远的仙气微弱至无影,她才用法术缓缓展开布帛,上面却只有三个字:子夜见。
“子夜见?”笑意浅,戏谑居多而自语:“溪欢,果真是要逃亲吗?”
可眼底又瞬息染上怜悯。
“我倒是要瞧瞧,你为此情坚守多年,他何曾给过半分希望?”
楚伊支着脑袋,若无其事合上盖子。
晚霞绚丽如幻如梦,循着空中似有似无的桂香,一路向西直抵阔别五百年的宅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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寂静庭院里,老桂树如旧矗立,犹有数千年岁月停滞于此。
那曾为“桂花之国”的云津,历经“花变”之后,如今举国上下只剩这一棵老桂树。
过去每逢花期之时,云津百姓总来讨些桂花,胆大之人会借笑谈直言而取,其他胆小之人,则趁她外出时偷偷而来。
譬如,此刻正攀附在枝桠间,有一下没一下摇着桂花的“小贼儿”——
一个约莫十五六岁的小姑娘。
在一片灿黄之中,那抹素黛色格外醒目,兴许是力气不大,身子骨单薄,须得时不时稍作休息,急喘着气。
她十分专注,许久未察觉树下有来者。
思及那五钱碎银,楚伊犹来了兴致,抬手置下食盒后,忍不住往上调侃道。
“小姑娘,桂花是要付银两的呢?”
“啊——”恐是做贼心虚,小姑娘晃动了几下,直直摔了下来,砰地以腚砸地。
快到楚伊都来不及施法挽救。
一时间,满眼灿然。
伴随习习秋风,小花儿尽情离枝,纷纷而落,青丝上、肩背上、石桌上、泥地上,弥漫的桂香更郁几分,像极了一场盛大的桂花雨。
这落花、这花香,迷了她的心智,昏了她的眼睛。
在纷纷扬扬的落花中,灿色似扑向大地的晚霞,小姑娘恍如是故人归来。
四目相望间,她神色慌张,她眼雾朦胧,这是她们的初遇。
“对不住,我……”小姑娘慌忙起身,不料又“啊”的一声跌坐。
楚伊骤然瞬移过去,只见那张小脸霎时惨白:“你、你不是人族?”
“不是人族,却会用法术,你、你……”
支吾个半天,说不齐整一句话。她在害怕,连忙往后挪,疼得齿间直打颤,也没挪动多少。
眼中的坚毅是有那么几分像,而相貌可谓是天差地别。
人有三魂六魄,魂魄共为一体,人族的前世今生都会拥有相同的长相,不可能是旧识。
如此想着,楚伊蹲了下去,隔空顿住小姑娘退后的动作,法术缓缓流动,包裹着她的身子。
“这是我的宅子,你说我是谁?”
“你的宅子?”犹曾听过亲人的叮咛,小姑娘咽了下惧怕道:“多谢……楚姑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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