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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傲雪难藏》

6. 互相猜忌,何去何从?

赵进宣召宋澜入宫,并未提及朝堂风波,只闲话家常般问道:“宋卿戍守边关多年,想必耽搁了终身大事。不知……卿心中可有属意之人?”

宋澜抬眸,敏锐捕捉到御座之上那看似随意的目光深处,蕴藏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审视。他垂首,姿态恭谨,声音沉稳道:“回陛下,婚姻大事,父母之命为上。臣不敢妄言私情。”

“哦?”赵进指尖轻敲御案,语气带着几分探究,“边关儿女,性情爽利,难道竟无人对宋卿这等英杰青眼有加?还是说……宋卿眼界颇高,非京都名门淑媛不入眼?”他笑了笑,带着帝王特有的施压,“卿不妨说来听听,朕或许可成人之美。”

见赵进顾左右而言他,绝口不提赵寻英,宋澜心下雪亮,知他心意已决。一股狠劲涌上,宋澜索性将话挑明道:“陛下明鉴!臣万不敢存此妄念!幼时家祖蒙先帝恩宠,曾口头为臣与仙蕙长公主殿下定下婚约。虽无白纸黑字为凭,然此事当年朝野皆知,乃先帝遗泽。臣身为臣子,岂敢视皇家恩威于不顾?更不敢与旁的女子有所牵扯,致使流言蜚语,有损陛下天威与长公主殿下清誉!”

这番话掷地有声,句句紧扣君臣大义、皇家体统,堵得赵进一时语塞。赵进眼底掠过一丝阴霾,面上却依旧挂着淡笑,“原来如此!朕先前确不知此中渊源。只是……”他话锋一转,露出为难之色,“皇妹离京多年,你二人亦是久未谋面。婚姻乃终身大事,朕虽为兄长,亦不能强作主张。还需……问过仙蕙自己的心意才好。”他故作思忖,抚掌道,“这样,四日后的庆功宴,朕安排你们见上一面。如何?正好也探探皇妹的意思。”

宋澜心知这是推脱之词,赵寻英若在宴上拒绝,此事便再无转圜。然而此刻,他只能躬身应诺:“臣……遵旨。”

宋澜身影消失在殿门外。空旷的大殿内,只剩下赵进一人。空气仿佛凝滞,唯有更漏滴答作响。良久,苏力轻手轻脚进来换茶。赵进才仿佛从沉思中惊醒,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苏力,你说……仙蕙她,对宋澜……是何心思?”

苏力捧着茶盏的手微微一颤,垂首恭谨道:“陛下明鉴,仙蕙长公主的心思……深如寒潭。莫说奴才这等外人,便是当年宫里的老人,又有几个能看透?”

“深如寒潭……”赵进低声重复,指尖无意识摩挲着冰冷的杯沿,“内阁那帮老狐狸,无非是见朕羽翼已丰,心慌了,才要抬出仙蕙这面旗来搅局。”他唇角勾起一抹冷峭的弧度,“偏偏朕这位皇妹……当真是个好棋子,也是个……不小的变数!让人备车,明日一早,朕亲赴南郊。”

苏力一惊:“陛下!风雪未歇,年关将近,京畿之地鱼龙混杂……”

“无妨。”赵进打断他,目光投向殿外阴霾的天,“朕这位皇妹……可不是寻常车驾能请得动的。”

宫门外,宋澜正欲翻身上马,听得有人从背后唤了他名姓,转头见是王允臣、谢成覃、李严明三人,宋澜忙与三人行礼。

谢成覃笑容可掬道:“宋将军不必多礼。说来你我两家也算沾着些故旧之谊,前日你过府相访,偏巧老夫不在,甚为失礼。今日难得闲暇,不如同去茶楼小坐,品茗叙话?”

宋澜心中有事,哪敢耽搁,连连拱手告罪:“伯父盛情,小侄铭感五内。只是今日实在不巧,家中老母尚有嘱托,归心似箭,万望伯父海涵。”

见宋澜神色匆匆,谢成覃眼中了然,摆摆手笑道:“无妨无妨,本就是一时兴起。将军孝心可嘉,速速归家侍奉高堂吧。”目送宋澜扬鞭策马远去,谢成覃转向身旁二人,捋须低语道:“观宋澜神色仓促,陛下召见,怕已是提及仙蕙长公主那桩旧事了。只不知宋家与他本人,究竟作何盘算?”

李严明摸着胡须,难掩得意:“宋家如何想已无关紧要。单是‘仙蕙长公主’这五个字抛出来,就够陛下焦头烂额一阵子了。内阁改制之事,想来也能暂缓一二。”

王允臣闻言,却缓缓摇头,神色凝重:“李大人切莫小觑了今上。当年潜邸之时,他便知隐忍蛰伏,借仙蕙长公主与夏家之势登临大宝。其后呢?夏家兵权尽释,朝中要津渐次安插亲信,手段何其利落!若非老夫行事尚算谨严,无甚把柄可抓,怕也早已致仕归田了。”他语气沉郁,带着深深的忧思,“陛下锐意革新,其志可嘉,然祖宗法度,先帝遗泽,岂可轻言更易?内阁乃国朝中枢,士大夫共治天下之器,若尽委于逢迎之辈,朝纲岂不沦为独断专行?长此以往,国本动摇,我等受先帝拔擢之恩,位居台辅,若坐视不理,岂非有负君恩,愧对天下?”

李严明连忙奉承道:“首辅大人门生故吏遍及朝野,德高望重,便是陛下欲行更张,也需掂量再三。有您老坐镇中枢,吾辈方能安心为朝廷效力啊!”

王允臣面色陡沉,目光锐利地扫向李严明,厉声道:“李大人慎言!此等话语传扬出去,岂非授人以柄,坐实了结党营私之嫌?老夫所为,唯‘公忠体国’四字而已!忧的是陛下操之过急,恐伤国体,虑的是庸才当道,有负黎民!绝非为了一己权位!”

王允臣语重心长,字字句句皆以“国本”、“纲纪”为旗,偏李严明和谢成覃不以为然,为官为臣所图不就是出人头地,那些冠冕堂皇的大义不过是说给外人听的。即便如此,两人依旧恭敬道:“阁老说的是。”

第二日寅时刚过,天色如墨,朔风卷着残雪。赵进一身常服,仅带精锐侍卫,车驾悄无声息地驶出宫城,直奔南郊。京都尚在沉睡,唯有马蹄踏碎薄冰的脆响在寂静的街道上回荡。车驾抵达赵寻英隐居的别苑时,天际才透出一线鱼肚白。只见别苑大门紧闭,门前积雪洁净,不见半个人影,透着一股拒人千里的清冷。侍卫上前叩响铜环,声震晨霭。

“外间何人?所为何事?”门内传来一个苍老而沉稳的声音。

侍卫依着赵进先前默许的姿态,昂首扬声道:“圣驾在此!还不速开中门,迎驾!”

门内静默片刻,才传来一句:“稍待!”脚步声匆匆远去。又过了约莫半盏茶功夫,沉重的角门“吱呀”一声开启,一位衣着朴素却气度不凡的老嬷嬷走了出来,目光扫过门前这群便装人马,不卑不亢。

赵进端坐车中,隔着帘缝冷眼旁观。苏力得了眼色,上前一步,将一枚代表御前的龙纹玉牌递了过去,语气放缓道:“陛下轻装简行,不欲惊扰。嬷嬷,请开正门迎驾吧。”

那嬷嬷验过玉牌,确认无误,面上依旧波澜不惊,只微微躬身:“老奴眼拙,不知圣驾亲临,怠慢之处,万望恕罪。这就开启中门,恭迎圣驾。”说罢转身吩咐。沉重的朱漆大门缓缓洞开。

这番做派,明眼人一看便知是赵进有意试探。苏力心中了然,那贺嬷嬷更是洞若观火。她回到内院禀报时,赵寻英正坐于菱花镜前,任由侍女梳理那一头如瀑青丝。听罢贺嬷嬷原原本本的叙述,她神色未动,只淡淡道:“知道了。依礼好生款待,莫要怠慢。待我梳洗毕,自会前去。”

赵进被引至花厅。奉茶的侍女低眉顺目,行走间裙裾不扬,动作一丝不乱,赵进瞧着有几分面熟,应是赵寻英当年从宫中带出的旧人。目光扫过庭院,虽仆从不多,但各司其职,洒扫、整理、侍弄花草,井然有序,透着一股无声的规矩和疏离。他端起茶盏,茶水温热合宜,是之前自己赐下的顾渚紫笋。

这一等,便是大半炷香的光景。杯中茶汤续了一次,赵寻英才姗姗而至。她身着素锦常服,外罩一件银狐裘氅,发髻简单绾起,只簪一支白玉簪,通身上下并无华饰,却自有一股凛然不可犯的威仪。

“不知陛下清晨驾临,仙蕙起身迟了,望乞恕罪。”她微微颔首,算是见礼,目光清泠,开门见山,“只是陛下此行如此突然,不知所谓何事?”

赵进放下茶盏,和缓道:“朕与皇妹暌违已久,难道定要有事才可相见?叙叙旧情也是应当。”

“哦?”赵寻英眉梢微挑,唇边掠过一丝极淡的讽意,“陛下入门时的阵仗,我还当是来问罪的。原来是为叙旧?只是……”她顿了顿,目光平静地迎上赵进,“你我之间,旧情几何?”

这直白得近乎锋利的回应,让赵进一时语窒。他干笑一声道:“皇妹言辞愈发爽利了,倒叫朕有些招架不住。若为门前侍卫无状,朕回去定当责罚,皇妹意下如何?”他将处置权抛了过去,带着几分试探。

赵寻英未置可否,只垂眸端起自己面前的茶盏,轻轻拨弄着浮叶。袅袅茶烟氤氲了她半张脸孔,自带一种无形的压力。赵进心中暗叹,今日是他有求而来,本想借势压一压这位皇妹的气焰,却不料对方寸步不让,先是晾他许久,继而言语如刀,让他这帝王之尊也颇感难堪。

他注视着那张褪去了少女稚气、越发显得深不可测的脸庞,难怪朝中那些老臣提起她,总带着“恨不为男儿”的扼腕。若非如此,当年那把龙椅的归属,或许真未可知。

“罢了,”赵进收敛心神,切入正题,“今日前来,确有一桩旧事需与皇妹商议。关乎皇妹的终身大事。皇妹可知,当年先帝曾口头为你与宋澜定下婚约?虽无明文,然此事朝野皆知。朕……想问问皇妹的意思。”

赵进说完,目光紧紧锁住赵寻英,只见她先是微微蹙眉,似在记忆中搜寻,片刻后恍然,唇边绽开一抹浅淡却意味不明的笑意,淡淡道:“难为陛下竟记得此事,还如此郑重其事地来问。不过……那不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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