乔格没有回答雷雅，也没有再看苏尔梅特和海因烈。他走至他的卧室前，金属门锁咔哒一声，响起在走廊里。

“少将不是在开军官会议吗？”雷雅望了望走廊尽头那头铂金卷发，语气不善。

海因烈和苏尔梅特都在朝这个方向走，步伐不疾不徐，好似两头在各自领地巡视的猛兽，相隔着一段微妙的距离。

“开完了。”海因烈语调轻松地回道，但他那双碧绿的眼睛始终警惕地关注前方银色短发的背影。

雷雅走进乔格在舰上的卧室，乔格就站在门边。她投去询问的目光，灰色的眼眸在灯影下不置可否地闪了闪。

看样子，乔格准备让后面那两位进来。雷雅迅速考量了一下，并未反对，走进了屋里。

这个房间明显比雷雅住的那间小，陈设简洁实用，先前的主人应该是一名少校。

苏尔梅特迈进卧室，他与乔格冷漠地互看一眼。

接着，海因烈的长筒军靴标志性地踏在卧室的地板上，厚重的门锁沉沉落下。

雷雅倚着落地窗，清冷的目光扫过房间内三人。

三个身高都超过一米八五的成年男性，顿时把这个本就不算宽敞的空间挤压得更显逼仄。

气氛相当怪异，一种由荷尔蒙、猜忌和力量构成的紧绷力场，在无形中拉开。

“雷雅小姐……”海因烈习惯性地用调笑的语气开口，试图打破僵局。

差不多同时，一股振动空气的冲击力极速撞向了少将。

海因烈瞬间的反应绝不算慢，他的身体已经做出了规避动作，但他依然没法从容说完接下来的话，也没有躲过被一股无法抗拒的巨力反手扣到墙上的命运。

雷雅面上的讶异持续了半秒。

乔格比她更早发觉苏尔梅特行动，他只是不明显地皱了下眉，仿佛在不高兴被抢了先。

雷雅不紧不慢地走了过去，她也在思索苏尔梅特的变异特征。

他的DNA没有给出任何线索。到目前为止，他没有呈现任何携带动物基因组片段的特点。但他的力量和反应速度和乔格相当，具有快速自愈能力，眼睛能夜视，他还能听到她……

“我问，你回答。”苏尔梅特冷冰冰地发话，他一手铁钳般摁着海因烈的后脑勺，另一只手钳制住他那只缠着绷带的手。

海因烈那张不可一世的脸此刻贴在冰冷坚硬的墙壁上，旋转角度不超过5度，完全受制于人。

少将嘴上却不打算认输，他从喉咙里发出一声被压制的哼笑，“操，你他妈怎么主动暴露自己了？！”他竭力扭头，尝试往雷雅和乔格的方向看，“难道是为了你的绯闻女朋友？我要是没记错的话，你这小女朋友出事时，你来得可比阿彻还晚……”

“省省吧，海因烈.荣克。”雷雅已经走到墙边，她平静地打断海因烈的话，手在他腰间利落地一掏。

“喔……”海因烈发出一声意味不明的低哼。

“闭嘴。”

雷雅将海因烈那把沉甸甸的配枪塞到自己腰后，她抬起眼皮，看到乔格和苏尔梅特都看了看她，眼神各异。

“我的意思是，雷雅小姐想要武器，可以随时找我要，没必要打劫。”海因烈还能笑着道。

雷雅没再应声。

她虽然也不清楚苏尔梅特的计划，但她知道，他笃定从她和乔格这里问不出什么，所以选择了一个最直接的突破口。

“会议要点？”苏尔梅特磁性的男声听上去冷酷得像机器人，仿佛此刻正在进行严刑逼供的不是自己。

海因烈冷嗤一声，“我的下属均已得知，白色猎鹰和皇家考察者可能会步入陷阱，而我的征服者号，更具体地说，是雷雅小姐在这里，这里才是乔格1号真正的目标。”

“你的目的？”

“怎么？我表弟没告诉你？摧毁敌人。”

“还有？”

“还能有什么？苏尔特尔，我们真的要这样谈话？你让我在一位美丽的小姐面前很没面子。”

乔格的身影突然瞬移到海因烈面前，他目光炯炯地盯着他，眼神似要将他撕裂。

少将继续道：“行吧，博士，既然你主动坦诚身份，我会告诉阿彻，不必再找时机试探你。到底要我说多少遍？我不是你们的敌人。毕竟，我们都是优等人类。”

苏尔梅特的嘴角勾起一抹讽刺的弧度，他忽然松手，海因烈自由了。

“我也有个问题。”海因烈活动着僵硬的脖子，理了理发型，整了整衣领，“他妈的乔格1号发-情是怎么回事……”

下一秒，海因烈被乔格狠狠揍了一拳。

这一拳又快又重，带着风声。而这一次，少将躲都没躲，反正也躲不过。这也算是他自找的。

海因烈一个踉跄，猛退几步，鼻间鲜血直流。他没废话，马上从口袋里扯出一把丝质手帕捂住鼻子。垂下的碧眸如寒潭深冷，再抬头时，脸上却只是挂着一副自认倒霉的笑容，冲所有人挑了挑眉。

雷雅偏过头，抿紧嘴唇，无声地笑了。

她自然不可能同情海因烈这个NPD。但见他一晚上被房间里三个人以不同的理由教训了一遍，再回想他在一干高级军官面前威严的模样，实在忍俊不禁。

“诱饵小姐，你满意了？”海因烈晃动缠着厚厚纱布的手掌，转为正色，“怪物随时会来，有可能现在就在征服者号下面。”他那双绿宝石般的眼睛半眯起来，“大家开诚布公，如果还有谁想活捉，现在说。我可不喜欢在战场上，还自己人打自己人。”

这一瞬间，这位海军少将好像又拿回了房间的控制权。

但暂时没人说话。

乔格望着落地窗外漆黑如墨的大海，神情莫测。

苏尔梅特正在低头操控他的智能手表。

雷雅之所以认为自己威胁到了乔格1号的生态位，不仅只是因为她两次遭遇乔格1号，都感受到了直接的杀机，还有她听到的冰狼们，还有在虚拟现实里苏尔梅特承认他也有杀她的欲望。

她被三种不同的变异生物体视作威胁。

这说明，在变异生物体里，存在某种基于生存本能的竞争。

那么，这就引出了下一个问题，苏尔梅特、乔格1号、冰狼之间是否存在互相清除的欲望？

雷雅瞥了瞥苏尔梅特。

[你一直都想让乔格1号死，这是你为什么在这。]

苏尔梅特像是感受到了她的目光，微提眼睑，紫色的眼睛在灯光下流转着深沉的光。

[是的。]

乔格在落地窗的倒影里，旁观着这一幕无声的交流。

海因烈无疑也注意到了，他满脸兴味，但他这次管住了自己的嘴。

雷雅的目光与落地窗里的那双灰眸交错，她做出了决定：“击杀。”

反正，它的尸体足够有研究价值了。

“出去。”乔格紧接着对苏尔梅特和海因烈道。

[我认同你对生态位的猜测。]

门关上前，雷雅听到苏尔梅特在她脑中说。

屋里只剩下两人。

“它优先选择读取关于你的记忆。”乔格道，“所以，是的，它视你为巨大的威胁。”

雷雅说：“它离得不远，你应该也能闻到。我们一起试试定位它？”

“嗯。”乔格身形一动，窗帘已经合上。

房间里一丁点声响都没了。

雷雅闭上眼，在一片死寂中感知到了那无与伦比的、冰冷的恶意。

她同时闻到再熟悉不过的深海气息，一股湿滑而轻柔的力量，悄然来到她的腰间。

她没有睁眼，她甚至能感觉到小触手好奇地用末梢轻轻碰了碰她腰后的那把枪。

深海巨兽，正从极深的海底，一点一点逼近。

雷雅也感到自己双脚离地，被腰间的触手温柔地拽进了一个灼热的怀抱。

[你怎么会忘了？]

雷雅陡然睁眼，她对上的那双灰瞳急剧收缩。

她的余光撇到腰间的小触手又变成了纯粹的乳白色，吸盘在漂亮的花纹下，狂喜地一张一合。

[这条通道……这在我们之间，从未发生过，对么？]

乔格微微点动下巴，乳白色的触手收紧了力度。

他低下头，他的脸离她的近在咫尺，呼吸交错。

紧绷的空气里，充斥着一种原始而危险的情-欲。

“它要来了。”雷雅低声提醒。

“我知道。”乔格说，他看着她泛红的皮肤，嘴角微翘。

小触手不情不愿地缓缓松开了女人。

乳白色在雷雅眼前晃荡，它一霎间变成了战斗的深红色，但也被收了起来。

白色驱逐舰，正以合理的速度作为预备队向追击分队的科考船和核潜艇行进。

当雷雅和乔格回到舰桥时，远处轰然传来一声巨响。

驱逐舰上的AI即刻传出紧急播报：

“我们失去了皇家考察者号的信号！”

“白色猎鹰号报告潜艇外壳受损，正在紧急规避，他们声称正在被乔格1号攻击！”

舰桥内气氛降至冰点。

通讯器中传来罗伯特上校夹杂着愤怒和难以置信的叹息。

很快，一份更详细的临时战报呈现在舰桥众人的面前。

六分钟前，白色猎鹰号和皇家考察者号接近目标海域时，他们探测到的，本该越来越强的生物信号突然消失地无影无踪。

随后，两艘舰船的火控系统屏幕上跳动着疯狂的乱码，声呐发出刺耳的鸣叫，通讯频道里充满了白噪音。

两根从乔格1号主体上分离的巨型腕足，如同两座从海底拔地而起的肉山，毫无征兆地破水而出。每一根腕足都拥有独立的神经中枢。

混乱中，其中一根巨型腕足攀附上了皇家考察者号的船体。而这根断肢的末端爆发出毁灭性的高频能量脉冲，模拟出重型武器的发射前兆。

对于白色猎鹰号的自动火控系统而言，威胁源的物理坐标清晰明确，正是来自友军科考船的船体！

在判定皇家考察者号已被敌人劫持或即将引爆的致命威胁下，系统执行了最残酷的防御预案。

因此，核潜艇上的一枚重型鱼雷，为了阻止更大的灾难，击向了皇家考察者号。

这正是那声爆炸的来源。

“原来是这样！它能主动断腕进行战略部署！！”赫博教授兴奋地高喊，仿佛那只变异章鱼是他一手养大的亲儿子，“它还能进行电磁干扰……电鳗，这就像一百万只电鳗！回归大海，它的身体就变成了最适合基因变异的容器！”

雷雅想起她最初记录乔格的笔记。在海边洞穴里，他能制造可控的电磁干扰。这种干扰与电磁脉冲或者反物质生成的湮灭场有所区别，但在效果上，有时候是一致的。

而乔格1号具备如此庞大的身躯，借助海水的力量，将生物化学能转换成电磁能，释放出足以影响两艘顶级舰船的能量，并非不可能。

罗夏自顾自地低道，“这和冰狼态演化出特殊器官来控制水分子的假设很相似了，但乔格1号这个器官，更像是生物核聚变反应堆，或者如赫博教授所言，想象成数百万只电鳗集体发电……”

“全舰启动反电磁脉冲防御系统！”海因烈果断下令。

核潜艇那头，罗伯特上校颇有点意外没等到驱逐舰上军官的讥讽，她转而跟苏尔梅特说：“博士，这怎么可能？”上校的声音仍然带着不敢相信，“我理解章鱼能断腕求生，但我怎么能想到这怪物还能主动分离腕足，布下战略陷阱。”

两根巨型腕足持续对白色猎鹰号进行有限的物理攻击，坚固的潜艇外壳被撞出沉闷的巨响。

由于受创的皇家考察者号离得太近，核潜艇现在无法发射重型武器。

“上校，它的主体应该在朝我们逼近。”苏尔梅特镇静地说，他的目光与雷雅交汇，雷雅给了他确定的眼神，他继续道，“核潜艇依然具备战略威慑作用，时机合适时，还请上校下令不要犹豫。”

“但巴图元帅和罗教授……”罗伯特上校的迟疑很短，“我明白了，博士。你有我的保证。”

此时，雷雅再次感受到那股巨大且冰冷的恶意浮现在背后。

征服者号的甲板后方，山峦般的身躯凭空浮出水面，几乎遮蔽了残余的月光，在海面上投下硕大无比的阴影。

那阴影绽开，六条在深红和漆黑间变换的巨型触手，如同来自地狱的攻城锤，狠狠地甩向驱逐舰的整个后部。

每一根触手都布满了数以千计的狰狞可怕的吸盘，在挥动时发出尖啸。

深海巨怪的主体终于现身。

联合舰队，陷入钳形夹击之中。

乔格1号的身躯猛烈地撞向征服者号，钢铁的嘶鸣响彻夜空，剧烈的冲击让舰桥内的人都东倒西歪。

与此同时，不远处的两根断肢如同忠诚的猎犬，继续死死咬住白色猎鹰号，阻止其进行战术机动或火力支援。

“所有单位，自由开火！给我把它打回地狱去！”海因烈的声音在舰桥内回响，冷静而残酷。

炮火震耳欲聋，曳光弹在夜空中划出死亡的轨迹，瞬间照亮了那惨烈的景象。

船体汹涌澎湃的巨晃中，雷雅和乔格已与一众带着最先进枪炮的皇家海军冲上了甲板。

空气中弥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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