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月的夜晚闷热异常，马尔福庄园的会客厅却冷得像座坟墓。

腐朽的甜腻味从墙纸里渗出来，壁炉里的绿火懒洋洋地舔着石壁，把那个坐在高背椅上的身影拉得又长又扭曲。墙上那些马尔福家族历代先祖的画像都睁着眼睛，目不转睛地俯瞰着地面。

西弗勒斯·斯内普单膝跪在地上，低垂着头，让长发遮住脸庞。三个月没有被召唤，他很清楚这次不会轻松。

“三个月了，西弗勒斯。”

伏地魔斜倚在原本属于卢修斯的高背椅上，手指漫不经心地敲着雕花扶手。一条巨大的绿蛇盘在他脚边，偶尔抬起三角形的头颅，蛇信在空气中快速吐出又收回。

“我都快以为你把主人忘得一干二净了。”伏地魔歪了歪头，“不过……我猜你今天主动来见我，是带来了什么好消息？”

“主人，您最忠诚的仆人一直在等待合适的时机。”斯内普眼皮也不抬一下，“霍格沃兹的防护比以往任何时候都严密。”

“啊，是的。邓布利多总是那个样子——小心到让人生厌。”伏地魔把语调拉得又细又长，“所以你就在霍格沃兹过得很舒坦，是吗？忙着教那些愚蠢的小巫师怎么切毛毛虫，是不是把你那点本事都磨平了？还是说你早就忘了自己是做什么的？”

说到这里，伏地魔忽然坐正了身，红色的瞳孔紧紧盯住他，“告诉我，你是不是连自己为什么待在霍格沃兹都快忘了？抬起头，西弗勒斯。”

斯内普缓缓抬起头，黑眼睛里没有一丝波动，“主人，我的忠诚从未动摇过，我在霍格沃兹的每一天，都是为了您的计划。”

“是吗？可偏偏有人能在你眼皮底下钻来钻去，骗了我这么久……”伏地魔笑容收敛，目光里露出兴味，“那么，你查到什么了吗？关于那个自称为‘更伟大意志’的家伙。”

“毫无头绪，主人。”斯内普保持着平稳的语调，“我已将所有已知的线索呈报给您。唯一能确定的是，他似乎确实不是邓布利多的人。”

伏地魔沉默了片刻，发出一声轻蔑的哼笑，“更伟大的意志……哼，故弄玄虚。不过是另一个妄图挑战我的蠢货罢了。”他语气一转，“不过，西弗勒斯，如果这就是你三个月唯一的收获，我倒要质疑你的能力了。三个月，换来的只是‘毫无头绪’？”

见斯内普毫无反应，他慢悠悠地继续说，“最近，有些有趣的流言飘进了我的耳朵。你和那个佩弗利尔教授之间，似乎发展出了特殊的……亲密关系？”

斯内普的手指在膝旁极轻微地动了一下。

“怎么，你以为我在霍格沃兹只有一双眼睛？”伏地魔像是闻到了血腥味的蛇，“我的西弗勒斯，这不会影响我们更伟大的事业，对吗？”他发出一声类似叹息的声音，“爱情，总是让聪明人变蠢。你应该明白，我不希望我最信任的仆人被这种肤浅的情欲蒙蔽了头脑，毕竟，你上次为了一个……啊，我们不提那些陈年往事。”

“我接近佩弗利尔只是为了获取情报。”斯内普直视前方，黑眼睛空洞如深渊，“邓布利多对他有着异乎寻常的信任，毫无疑问已经把他招揽进了凤凰社。利用他，是我们渗透凤凰社核心的绝佳机会。”

伏地魔盯着他看了很久。

斯内普清楚地感觉到那股强大的精神力量正试图撬开他的大脑，翻动他的思想。但大脑封闭术筑起的堡垒没有丝毫松动。他让伏地魔看到的，只有他愿意给对方看的东西。

“又是一个邓布利多的宠儿。”伏地魔终于收回目光，发出嘶嘶的笑声，“就像那个哈利·波特……不过那个男孩已经死了。也好，年轻人的嘴总是没那么牢靠，尤其是在某些……特殊的时刻，人们总是会放松警惕，不是吗？”

他站起身，缓步走到斯内普面前，居高临下地俯视他，“牺牲色相来获取情报，西弗勒斯？真是感人的忠诚。”他的红眼睛眯成一条缝：“你的那位‘情人’……他知道你真正效忠谁吗？”

“他以为我也是邓布利多的人。”斯内普不动声色。

“多么有趣的误会。”伏地魔慢慢俯下身，声音低得如同蛇在耳边游动，“你有没有想过——真相揭穿那天，他会是什么表情？恐惧？愤怒？还是……觉得被你背叛？”

“我不知道，主人。”斯内普一动不动，“也没必要知道。”

伏地魔露出一个令人脊背发凉的笑容。

“很好。”他转身走回高背椅，重新坐下，一只手支着下颌，“那你从你的小情人那里，拿到了什么真正有价值的东西吗？或者，这就是你今天带来的好消息？不然我得开始怀疑，你只是沉迷于那个过程。”

斯内普从长袍的内袋里取出一个用黑色软布包裹的物品：“主人，我今天来，正是要向您证明我从未忘记您交给我的任务。”

他双手高高举过头顶，低着头，恭敬地呈上包裹。

“我带回了您遗失的东西，主人。”

空气凝固了一瞬，伏地魔的慵懒姿态瞬间消失，猩红的眼睛死死盯着斯内普手中的物品。

“拿过来。”

他脚下盘踞的绿蛇昂起身子，滑行到斯内普面前。它张开巨口，露出尖锐的毒牙，分叉的舌头敏捷地卷起包裹，然后带着战利品回到主人身边。

伏地魔几乎是抢过那个盒子，苍白的手指撕开软布，露出了盒子中的物件——一个镶嵌着绿宝石的银质挂坠盒，表面雕刻着盘旋的蛇。

斯莱特林的挂坠盒。

伏地魔将挂坠盒拿在手中，闭上了眼睛。片刻后，他脸上第一次露出满足的神情。

“是真的。”他轻声说，“我能感觉到……它回来了。”

他睁开眼睛，目光重新落在斯内普身上：“邓布利多费了那么大劲把它藏起来，结果呢？说说看，西弗勒斯，你是怎么找到它的？”

“洛哈特只是邓布利多放出来的幌子。”斯内普依然保持着跪姿，“真正参与转移的是佩弗利尔。我花了很长时间才从他那里……套出了藏匿地点。”

伏地魔大笑起来，那笑声尖锐而冰冷。

“这可真是个天大的惊喜，西弗勒斯。做得好，真是做得好。”

他捧着挂坠盒，犹如对待世上最珍贵的宝物一样温柔。

“邓布利多那个老家伙，想尽办法阻止我，却最终败给了他最大的弱点——他总是太信任别人。这么多年过去，他还是没有吸取任何教训。现在，它们不都回到我手中了吗？”

斯内普垂着头，静静地听着，片刻后才小心地问：“主人，您收集这些物品，是为了……”

伏地魔的狂喜瞬间冷却，红眼睛冷冷地瞥向他。斯内普立即噤声。

“你的手伸得太长了，西弗勒斯。”伏地魔的话尾带上了嘶声，“有些事情，不是仆人该过问的。”

“我无意冒犯，主人。”斯内普低下头。

“不过……”伏地魔语气忽然缓和下来，“既然你为我立了这么大的功劳，我就稍微满足一下你的好奇心。”

他举起挂坠盒对着火光端详，“告诉我，西弗勒斯，一把断裂的魔杖和一把完整的魔杖，哪个施咒更有力？”

斯内普沉默了一会儿，“完整的，主人。”

“聪明。”伏地魔把挂坠盒放在椅旁的边几上，“我曾经走过一条……分岔的道路。现在，是时候让所有的路重新汇聚了。”

他站起身，走到壁炉前，双手背在身后，“有一种非常古老的仪式，西弗勒斯。当它完成……”他凝视着跳动的火焰，“我将以最完整的姿态重生，比以往任何时候都更加强大，更加……完整。”

斯内普保持着恭敬的沉默。

“但这需要准备。”伏地魔转向斯内普，“漫长而精确的准备。我需要你熬制一种特殊的溶剂，只有你能完成它。而你，将是这伟大时刻的首席见证人。”

一张羊皮纸飘到斯内普面前。斯内普接过来快速扫了一眼——配方极其复杂，需要至少十三个阴历月的熬制周期，还有各种罕见的材料。

“亲族弑者之血……”斯内普的目光在这一行停住。

“会有人提供的。”伏地魔意味深长地说，“总有人愿意为了力量付出一切，包括他们的灵魂。”

“熬制周期可能长达一到两年。”斯内普继续扫视配方，“而且每个新月都需要……”

“需要我的血，是的。”伏地魔漫不经心地说。

“这需要在哪里熬制，主人？”斯内普谨慎地问。

“就在这里。地下密室已经被改造成了最完美的实验室。”伏地魔的目光扫向会客厅的一角，“纳西莎会全力配合的，不是吗，我亲爱的纳西莎？”

斯内普的目光也不由自主地飘向角落里的纳西莎。

她从一开始就静静地站在那里，姿态依然优雅，金色的长发整齐地盘在脑后，穿着剪裁得体的黑色巫师长袍。只有当伏地魔提起她时，她才从阴影中走了出来。

她的眼睛亮得不正常，走近伏地魔时，满脸都是狂热的神情。

伏地魔注意到了斯内普的视线，“啊，纳西莎……她比她那无能的丈夫有用多了。为了弥补卢修斯的愚蠢，她主动请求接受我的烙印。”

纳西莎闻言主动撩起左臂的袖子，黑魔标记在苍白的皮肤上狰狞地张牙舞爪——那是新烙上去的，还带着魔法灼烧的痕迹。

伏地魔将苍白的手按在黑魔标记上，纳西莎立刻颤抖着闭上眼，脸上露出一种病态的满足。“这是马尔福家的荣耀，主人。卢修斯的失败玷污了这个姓氏，但我会洗清这份耻辱。”

“可惜她的儿子还太小，暂时派不上什么用场。”伏地魔继续说，眼睛一直盯着斯内普，“否则她本想把他也献给我。是不是，纳西莎？”

听伏地魔提起德拉科，纳西莎的脸扭曲了一下，“能为主人效力是那个男孩的荣幸。如果需要，他的生命随时可以奉献。”

“说到这个，”斯内普垂着眼睛，表情纹丝不动，“这种溶剂的前期准备工作极其繁复。我在霍格沃兹还有教学任务，恐怕分身乏术。”

“我当然理解你的……忙碌。”伏地魔玩味地拖长了音调，“日常的监护可以交给家养小精灵，但关键的步骤，必须由你亲自完成。”

“即便如此，我还需要一个贴身助手。”斯内普的目光在纳西莎脸上停留了一瞬，“既然马尔福夫人如此……慷慨，不如让德拉科来协助我。”

“哦？”

“学生的身份是很好的掩护，我可以用指导的名义把他带在身边，不会引起邓布利多的怀疑。”

“一个孩子能做什么？”伏地魔饶有兴趣地问。

“处理材料，准备器具。”斯内普说，“都是简单的工作，但很耗时间。他不需要接触核心部分，而且开学后也能在霍格沃兹继续。”

伏地魔看向纳西莎：“你怎么看，我忠诚的纳西莎？”

“就让那个废物去吧。”纳西莎冷笑，“但愿他不要像他父亲一样令人失望。”

“那就这样吧。”伏地魔挥了挥手，“把那孩子带来。”

纳西莎转身朝门口提高了声音：“德拉科！进来！”

门被推开，德拉科颤抖着走进来，显然一直被迫在门外等候。十三岁的少年瘦削苍白，铂金色的头发凌乱地贴在额头上。看到母亲时，他眼中闪过一丝希望——但纳西莎看都没看他一眼。

“母亲……”

“闭嘴。”纳西莎冷声道，“别丢人现眼。”

“德拉科·马尔福。”伏地魔黏腻的声音让男孩浑身一颤，“你的院长需要助手。希望你比你父亲……更有用。”

德拉科的嘴唇颤抖着，但还是点了点头。

“带他走吧，西弗勒斯。”伏地魔显然已经失去了兴趣，注意力重新回到边几上的挂坠盒，“记住，溶剂必须在下个新月开始熬制。不要让我等太久。”

“遵命，主人。”

斯内普撑着膝盖站起身，因跪得太久，起身时略微晃了一下。他抓住德拉科瘦削的手臂，男孩的身体一直在微微发抖。

“对了，西弗勒斯。”伏地魔突然开口，“你知道吗？最美妙的毁灭往往来自内部。当一个人最信任的东西背叛他时……那种绝望，真是无与伦比。”

斯内普停住脚步。“主人说得是。”

伏地魔转头看了他一眼：“你知道我在这漫长的等待中学会的是什么吗？是耐心。西弗勒斯，耐心的人总会等到收获的季节。我播下的种子已经在生根发芽，等到收获的季节……”

他走到窗边，俯瞰着下面的花园：“会是一场盛大的……表演。这一次，我会让整个魔法世界见识真正的力量。那些沉睡在虚假幸福中的蠢货，将会明白谁才是他们真正的主人。”

斯内普抓紧德拉科的手臂，准备移形换影。离开前，他听到伏地魔最后的警告：

“别让我失望，西弗勒斯。我不喜欢失望。”

——————

移形幻影的挤压感消失后，斯内普已经带着德拉科回到蜘蛛尾巷的老房子。

德拉科站在门口，看着这个狭小昏暗的客厅。满墙都是褐色封皮的旧书，壁炉里没有生火，只有一盏吊灯投下微弱的光。

“客房在楼上第二间。”斯内普脱下外袍，挥了挥魔杖，壁炉里顿时燃起了火焰，“你可以在那儿住到开学。”

德拉科站在原地，似乎还在消化刚才的一切。片刻后他才小声问：“先生，您为什么……”

“如果你不想变成你母亲或者你父亲那样，就远离这一切。”斯内普转身看向他，冷淡地说，“上楼。”

“可您不是……”德拉科欲言又止，还是没动。

“我是什么？”斯内普的眼神变得冷硬，压低了声音。

德拉科畏缩了一下，还是鼓起勇气问：“您真的是为他效力吗？”

斯内普的黑眼睛冷冷地盯着他，“你最好什么都别问，什么都别管。忘记今晚看到和听到的一切，不要再问任何问题。现在，上去。”

德拉科咬着嘴唇，默默转身上了楼。

随着最后一声脚步消失，斯内普径直走进地下室，在门上施了几道隔音咒。门一关上，他靠在门板上，闭上眼睛，深深地吸了一口气。

只有在这里，他的手才开始颤抖起来。

实验室的布置已经发生了彻底的变化。坩埚和药架都被推到墙边，地板、墙面、甚至天花板上都贴满了羊皮纸。每一张纸上都画满了复杂的星盘、符文和理论推演。墨水的痕迹层层叠叠，最早的已经褪色发黄。

工作台上，最新的推导还摊在那里。他已经尝试了太多种可能性，每一种都在某个关键环节失败。时间魔法不像魔药，没有固定的配方，没有可以遵循的规律。它更像是在黑暗中摸索，而他甚至不知道自己在找什么。

正对着工作台的墙上，一张羊皮纸被钉在最显眼的位置。上面写着“5月8日”——这个日期被圈了又圈。

斯内普走过去，伸手抚摸着那几个字。左手无名指上的银戒指安静地贴在皮肤上，没有任何异常的感觉——这是好消息，哈利还活着，没有受伤也没有危险。但问题是，他不知道哈利在哪，或者说，在哪个时间。

哈利已经离开两个多月了。

两个月。六十八天。一千六百三十二个小时。每一分每一秒都像是一种折磨。

他把自己摔进椅子里，痛苦地闭上了眼睛。那天的记忆如同最恶毒的诅咒，一遍遍在他脑中回放。

一切本该很顺利。在去校长办公室的路上，哈利还在说：“明天的魁地奇比赛，你来一起解说怎么样？”

“我不是解说员。”斯内普记得自己这么回答，“而且那又不是斯莱特林的比赛。”

“别这样，西弗勒斯。”哈利笑着回应，“泰迪很期待，明天的半决赛对他也很重要。而且学生们可喜欢我们……怎么说呢，在解说台上斗嘴。还记得上次李·乔丹差点吓晕了吗？”

“你是指我们要在几百人面前拌嘴供人取乐？”斯内普忍不住嘲讽。

“就当是……约会？”哈利凑近，温热的呼吸拂过他的颈侧，“在几百人面前的约会。”

斯内普瞪着他，但他知道自己已经输了。从什么时候开始，他对这个人的任何要求都无法拒绝？他听见自己含糊地哼了一声。

“如果我必须忍受这种愚蠢……”

“太好了！”哈利在他脸颊上印下一个飞快的吻，笑得更开心了。

在神秘事务司的死亡厅里，他第一次见到了那座古老的拱门。帷幔后传来细碎的低语，诱惑着人上前一探究竟。

但哈利说他什么也听不见。

那一刻，斯内普彻底明白了，拱门认得的只有哈利，而他无法跟随哈利一起进去。就算他偷偷跟进去，时间也不会将他带到哈利身边。

他只能在外面等。

于是他站在拱门前，邓布利多静静地站在他身边，两人都一言不发，凝视着那片缓缓飘动的黑布。

按理说，哈利应当很快就会从拱门的另一侧出现。

一分钟。他能听到自己的心跳快得不正常。

五分钟。帷幔后的黑暗一无所动，那些细细碎语令人发狂。

十分钟。空气似乎变得稀薄，每一次呼吸都透着铁锈味。

三十分钟。那片黑布成了一张嘲讽的嘴，无声地吞噬了他所有的希望。

一个小时过去了。两个小时。三个小时。

随着午夜逼近，斯内普的呼吸渐渐变得困难。

“西弗勒斯，不要。”当他不受控制地向前迈出一步时，邓布利多拉住了他，“如果你也进去，可能永远回不来。而且缄默人十二点会到，我们必须离开。”

“再等等。”斯内普的声音几乎是从喉咙里挤出来的，“他会回来的。”

邓布利多叹了口气：“我去想办法争取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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