怀孕到八个月，我开始频繁地前往医院做胎监。

有天去医院的路上，我收到了陈思的来电。

我们之间不需要寒暄作为开头。

“预产期什么时候来着？”陈思开口就问。

“二月十二号。”

“那就对了，我给宝宝买了几件厚的哈衣，寄去你家了，记得收货。”

“我替宝宝谢谢干妈啦！”我欣然一笑，夸赞这位干妈当得称职。

“在干嘛呢？”

“去医院做胎监，在路上。”

“孟飞陪着你？”

“没有，我一个人。”

“这么大月份一个人去医院？”她的语调有些怪气，初听是恼意，细品是不平。

“我有手有脚的，不用他陪着。事业上升期，老是请假也不好。”我为孟飞辩解，立场上已经有了偏袒，陈思不是姚萤那种直肠子，没有多说什么。

“那你自己一个人慢点儿。”她叮嘱我，再无其他。

“嗯。”我颔首应声，思绪有些游离。

要说一个人去产检会不会感觉孤独，我想，多少是有一点的，尤其看到别的丈夫围着妻子转的时候。

但是，理性不能被任性打败。我是个成年人，应该体谅丈夫的不易，让他可以全情投入工作，为我们的小家挣钱。

我不该顾及这种横蛮无理的心情。

再说，我非要人陪的话，也不是无人可选，只是一个人去医院更惬意罢了。

“对了，你网购比较多，今年双十二大促，是哪里领个大额券，还是直接满减比较划算？我今年想买的东西有点多。”我主动扯开话题，心里还是怕，怕她像姚萤一样说我恋爱脑，说我不自爱。

我这个人玻璃心，说不得。

“哪个更优惠得看情况。”陈思是个网购达人，日常五六十件“待收货”，早就成“精”了，“想买什么发链接过来，我帮你算。”

“好啊，谢谢你啦老干妈！”

她被我逗笑了，趁机自嘲：“我也希望自己辣一点，钓个金龟。都怪你，结婚那么早，我妈天天催我跟上进度。”

“你跟阿姨说，我抓了只土鳖，不比你们钓金龟的。”

“就怕最后土鳖也抓不到。”她向来看淡这些，应该是被她妈妈催紧了，才会发这样的牢骚。

陈思比我理性，也比我高傲，说实在的，我想不出什么男生配得上她。熟识的男生在我脑子里转了一圈，潘哥不行，班长也不行。

挂了电话后，我一直在手机上购物，看上什么，一键转发。

购物平台上的套路太深了，什么“品类凑单满减”，什么“一件九折，两件八折”，还有更复杂的助力模式，把人弄得晕头转向。

亏得有学财务出身的陈思，几分钟算出一个最佳方案，一点儿也不含糊。

我承认我依赖她，朋友间的这种“照拂”，在我看来最正常不过了。

＊

我挺着竹箩大的肚子度过了生产前的最后两个月。

这两个月，我已经充分了解肚子里这小家伙的作息——白天“静若处子”，夜里“动若脱兔”。

因此，我是吃也吃不香，睡也睡不好。

好家伙，等你出来，妈妈一定要打你屁屁。

孟飞是个男人，不晓得这种苦楚，每天一觉睡到天亮，赶死赶活去上班。

夜里，我时常一个人透过窗台，呆望着凌晨三四点的天空，感受着腹中颇有重量的蠕动，心中慨叹。

谈恋爱和结婚，确实不一样。

生活磨平了他的棱角，又增添了我的苦难，才给相爱的人打开了厮守的大门。

门外的这条路，注定艰辛又漫长。

也许是受到了孕激素的影响，我比过往更容易触景生情，伤春悲秋。

愁绪在酝酿，又轻易地被新生的喜悦抹掉，了无痕迹。

我未料它只是潜伏了，并非消失。

好不容易等到预产期这天，我满心以为可以卸货，小家伙却迟迟没有发动。

我回到娘家吃好喝好，玩手机，看电视，无聊到不行。

妈妈一声没吭地伺候着我，眼神就像看动物园里的猴子，怕我乱窜，又怕我作妖，十分警惕。

孟飞一天发“八百条”信息问我什么感觉，我只能如实回答——“没感觉”。

这小家伙是觉得里头太舒服了，不愿意出来？

我动之以情，晓之以理做了一天胎教。

无果。

没想到我头一胎就遇上了“留级生”。

夜里孟飞下班，把我从娘家接走了。他拎着待产包，把我当老佛爷供着，神情比我这个实操的人还紧张。街上有行人稍微靠近，他便警惕地戒备，恨不得双眼发出“死亡射线”，逼退行人。

“你不用一惊一乍的，今天肯定没戏了。”我人本来就矮，加个圆肚子，迈起步来，活脱脱一只企鹅。

“要不现在去挂个急诊？”他脑洞大开。

“挂急诊怎么说？说你孩子要过期了？”

“医生应该见怪不怪。”他觍着脸。

“我说你这个人真的是——等会儿！”我突然感觉有一股暖流下滑到腿上，完全不受控。“好像……破羊水了。”

我陡然被自己的话吓了一跳，连呼吸都停滞了。

孟飞倒是紧张成习惯，习惯成自然，临危不乱，打鸡血似的拦了出租车，带我“飞”向医院。

要我说，女人这辈子，一定要进一次待产室或者产房，不仅能看清楚丈夫是人是鬼，还能见尽人间百态。

被医生推进待产室时，我并没有觉得特别难受，仅仅是下腹有些坠胀。

然而待产室里的景象，着实把我吓了一跳。

太多的准妈妈在这里大喊大叫，鬼哭狼嚎：“好痛啊……啊啊啊……不生了……”

有的她，面容扭曲。

有的她，汗流满面。

有的她，满床打滚。

我攥着孟飞的衣角，没能组织好语言表达这种恐惧。

可我就是放不开他。

这里大概是我人生中最接近地狱的地方了吧。医护人员司空见惯的冷漠和每一个疼得死去活来的女人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我心上早已兜不住这种不安，身体的不适，加剧了这种不安全感。

孟飞二话不说握住我的手，眼里尽是怜惜与无措。他不是一个遇事淡定的人，太多事不在他的掌控之中，无论是小时候，还是现在。

他确实帮不上什么大忙，所以他选择了最异想天开的方式来分散我的注意力，企图减轻我的痛苦。

“我，我给你讲个笑话：有人去披萨店点了个披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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