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皆难逃》
村学散堂后,宴宁回到家中,宴安生怕他觉出不对来,便一见他就笑,招呼他快些洗手进屋吃饭。
宴宁看着阿姐脸上笑意,眼底那郁色更重。
“这是你王婶送来的花茶,清火的,你快尝尝。”何氏说道。
宴宁坐下,拿起杯盏喝了一口,“王婶今日来了?”
“王婶哪日不过来?”宴安接了话,又对何氏道,“好了阿婆,快些吃饭罢。”
何氏以为宴安是怕她唠叨,便不再言语,低头吃饭。
宴宁却忽然问道:“好端端她为何送花茶过来?”
何氏原本就想说,经他这般一问,便忍不住了,“早晨你走后,那赵止呢,还送了十个鹅蛋,酱菜,莲子心……””
“为何送这么多东西?”宴宁眉心倏然蹙起。
不等何氏开口,宴安先一步道:“没什么事,就是早上赵伯喝醉了,又敲错了门。”
似是害怕宴宁多想,宴安顿了一下,又接着道:“他喝的醉醺醺的,路都站不稳,被王婶拽了一下,直接就倒在咱院门口了。”
“他可有伤到你?”宴宁问道。
宴安一面剥鹅蛋,一面轻笑着摇头,“就是吓了一跳,怎会伤到呢?”
说着,她将剥好的鹅蛋放入宴宁碗中,“放心吧,我没事儿的。”
“若无事,王婶怎会送这么多东西过来?”宴宁的话,叫何氏也掀了眼皮,心头冷不丁顿了一拍。
宴安觉察两人目光都朝她投来,那正要再取鹅蛋的手也跟着顿了一下,然很快便恢复常色,拿起鹅蛋继续剥皮,声音轻快道:“王婶见我受惊,心里过意不去,再说……许是因为满姐儿喜事将近,心头松快,出手就更大方了呗。”
“喜事将近?”何氏原本心中忐忑,听到她这句话,立即便被分了注意。
“可不是!”宴安将剥好的鹅蛋,放入何氏碗中,“我还是前日里听村头王婶说的,好像是要同县里的表兄说亲呢。”
“哎?”何氏撇嘴,“这么大的喜事,你王婶怎地不同我说?”
宴安知道祖母这是心头不快了,毕竟两家关系走得这般近,儿女的婚事,自得是最先说予对方听才是。
“可能还没拍下板,待过几日事情彻底定下,王婶怎么都会与咱们说的!”宴安笑着哄何氏。
而身侧已是久未言语的宴宁,忽然拿起一颗鹅蛋,慢慢剥起皮来,声音极轻,似自言自语般道:“阿姐,我会考中的,一定会,待有朝一日,我高中在榜,便无人敢再欺负于你,而我宴家……也不需要再欠何人的恩。”
宴安与何氏皆是一顿,抬眼看向宴宁。
他脸上带着温笑,将手中剥好的鹅蛋,放入宴安碗中,再开口时,语气乖巧到好似儿时,“阿姐,吃饭了。”
宴安笑着应一声,连忙垂眼不再看他。
她低头吃饭,将鼻根的酸意与温热的粥,一并送入喉中。
他了解她,她又何尝不是,她知道他定是看出了什么,但也理解她缘何不说,这才没有在阿婆面前将事点破。
若是点破,两家往后难以相处,且宴家欠了王婶那般多,又当如何?
定会有人嚼舌根,说宴家忘恩负义,儿郎高中,便寻借口有意疏远左邻右舍。
毕竟她今日未曾伤到,若再将实情传出,最终遭受污言碎语的还是她。
宴安太过清楚,遂才只得将此事咽下。
八月中旬便是解试,宴宁得提前三日赶往州城贡院,投状,纳保,领牒,三者若缺一样,便不得入闱应考。
从柳河村到州城贡院,脚程少说也得三日,且八月早晚渐凉,路上不眠不休,只为赶路,每至此时,总有那寒门学子,裹着单衣奔走百里,未入贡院,先已染了寒疾,纵是高烧昏沉,也得咬牙坚持。
宴安与何氏盘算,若雇驴车,可省下一日,宴宁路上也不至于那般辛苦。
若从前,宴家自然是雇不起驴车,可自宴宁去村学帮忙教书以来,每月皆能攒下银钱,足以付那往返费用。
然不等宴安去寻人雇车,沈修便来到宴家,说已是将马车与住宿皆安排妥当,到时还会亲自陪同宴宁赴州城应考。
宴家欠沈修已是太多,宴安实在不敢应下,“多亏先生在里正面前推举,宁哥儿才有机会在村学教书,这几月我们已是攒足了银钱,此番便不该再拖累先生。”
沈修似是猜到宴安会拒,他唇角微弯,温声解释,“我恰有故人在州学直讲,最擅策论,前几日与我来信,说今秋解试在即,问我可识何得俊才,邀去他家中论策。”
沈修说着,又朝宴宁看去,“近一年来,你策论多有精进,我便想带你一同前去,若你愿意,白日可论策,夜里便与我一道留宿在他家中。”
宴安终是明白,沈修的安排远比她想象中更为深远。
他惜的是宴宁之才,若再推拒,便是白白浪费了求学的机会。
话已至此,宴安不敢轻易再拒,便侧眸朝宴宁看去。
宴宁闻言,不见犹豫,而是退后一步,拱手再度恭敬朝沈修一揖,“多谢先生大恩。”
沈修缓缓颔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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