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十四...四十五...四十六....
在她安静的私人房间里，贺丽亚在全神贯注地做俯卧撑：时刻保持背部笔直，前胸触到石头地板再挺直手臂。
四十七...四十八....
有的信使能做一百个俯卧撑，但不是按她的标准：缓慢而稳定，每次五秒俯身五秒挺身。
五十。
她跳起来，抓起靠墙立着的信使长矛。她开始练习自己的招式----俯身、迈步、突刺、撤步、俯身、迈步、突刺。她翻转长矛，转身在另一侧又练一遍，对自己的屋子有足够空间感到幸运。
有人敲门。
贺丽亚没搭理，继续练习招式。
“贺丽亚，开门。”
她停下。刚刚那是侯爵的声音？她站起来奔向房门，打开。是奥卢斯·达比侯爵，德拉斯科在他身后。
“你好，”侯爵说。
贺丽亚愣在当场。她做了啥错事？
玛丽在沙地上垂死挣扎的画面在脑海中快速闪过。
侯爵露出微笑。“一个有礼貌的年轻人，现在就会请我进屋。”
“对...对，当然。请进。”她站到一边。侯爵进来。德拉斯科转身背对门口，防止其他人进入。
“请关门，”侯爵说。
贺丽亚照做。
她突然意识到自己的房间有多乱。
身为一名信使，她是拥有自己房间的少数群体。据说在太祖保罗时期，这么大的房间是专为十夫长预备的。十夫长是方阵中带领其他九名士兵的兵长。
而今只有信使、委员会委员和侯爵有自己的房间。其他人被尽可能塞在一起----丈夫、妻子和孩子或者四名武士挤在一间屋子。十个孤儿或者五、六个单身狗挤在一起。一共就这么多房间。这里原定容纳约一千三百人，现在已经超过三千人，房间总是供不应求。
脏衣服堆在一个角落。另一个角落是清洗过的伪装服，挂在维修织网的桌子上。床上的单子揉得跟小山一样。带自来水的水池----又是种奢侈品----石墙上掏出的架子上，陈列着她跑任务带回的私人宝贝和纪念品：她母亲的恶魔血玻璃项链；她父亲的仪式用匕首；三个托里奥亲手制作的呆萌木雕；一对身着黄色和红色达科泰拉服饰的娃娃；一座用比塞斯盐制作的小金字塔；一把手工雕刻的绿色玩具弓，是知名的塔坎塔长弓的模型。
“管理小队你非常出色，”侯爵说，“我还以为你的房间会整洁些。”
“是，侯爵。很抱歉这儿一团乱。”
他挥手打断她的道歉。“我可以坐下吗？”
她抓起推挤如山的床单和毯子，扔到地上。
“请坐，”她指着床说。
侯爵坐下来。幸运的是他没有问她想不想坐在自己身边，所以她站在原地，身体因刚才的俯卧撑在微微出汗。
“贺丽亚，你知道明天任务的重要性对吧？”
她点头。
“我们坚持派出你的小队是有原因的，”他说。“艾蔻认为----我也同意----你不仅能担负眼前的任务，还能负起更多责任。你准备好了吗？”
她准备好了。准备承担更多责任。“我准备好了，侯爵。”
“你想要什么，贺丽亚？你想要怎样的生活？”
她不敢相信他就坐在这儿直白地向自己发问。应该说自己安于做为信使的现状？也许她本该这么说，但机会难得----必须直抒胸臆。
“我想当武士。”
侯爵捋捋胡子。“你知道这不可能。女人不能在武士中服役。你不够强壮，没法按要求使用盾牌和长矛。”
“如果我负责指挥就不用拿盾牌。”
没过大脑就脱口而出后，她才意识到这话有多荒诞----她今年十九岁，是个女人而且没有从军经历。她等着来自侯爵的嘲笑。并没有。
“武士都是行伍出身，”他说。“如果连在方阵第一排的战斗经历都没有，又如何能认为士兵们会追随你作战？”
“挥舞长矛是一回事。知道怎么部署挥舞长矛的人，是另一回事。”
她正在犯上的边缘疯狂试探，但又控制不住自己----可能再也不会有这样的机会。
“我不会告诉你这种想法不对，”侯爵说着移开目光，自顾自地点头，“但改变需要时间。我保证会考虑你说的。”
贺丽亚觉得还不如不说，现在她更沮丧了。把这样的渴望藏在心里是一回事----说出来被拒绝又是另一回事。
“但现在，丽亚，你肯定还有其他想做的。也许想组建家庭？我可以把你调整到不那么艰苦的岗位，这样就可以花更多时间在孩子身上。金杰·帕特里斯想找个聪明的学徒，几年后接替她酿酒师的位子。这样不好吗？”
制酿蘑菇酒，生孩子？他觉得她就只能做这些？侯爵的话让她气愤不已，但贺丽亚强压怒火----大部分莱马斯女人确实想要孩子。他给自己开的条件是很多女性梦寐以求的，但贺丽亚和大多数女人不同。她生来不同。
“侯爵...我不认为自己想要孩子。”
他看着她。眼神中流露出慈爱而非批判。
“也许等完成十次任务，你就会改主意。”
贺丽亚想起玛丽，宁愿选择死也不再出任务。她想起简表姐，酗酒度日。如果贺丽亚继续跑任务，也会是这样的结局吗？下次她再遇到恶魔，会不会就是最后一次？
不。她注定要继续。她知道。
“也许我会改主意，”她说。“也许我会继续出任务。没人喜欢出任务，但我知道兹事体大。如果不能加入武士，我可能会在十次后继续。”
“如果的确如此，那么艾蔻退休的时候我就知道资深信使的人选是谁了。”他靠近说道。“或者是我让她退休的时候。你知道，她快四十了。”
贺丽亚真不知道。艾蔻从不说自己的事。四十？她还那么强健，但是四十？还能在地表坚持多久？
贺丽亚·库珀，资深信使...虽然不是武士，但也算受人尊重的职位，非常重要的职位。
“我想我会很开心的，”她说。
侯爵笑了。笑容如此慈祥。
“好极了，”他说。“现在我必须请你做点事，丽亚。你非常聪慧，我看出来了。你明天出发前往达科泰拉。我需要你研究他们的山堡。”
他语气里的某种东西让她紧张。“研究？你的意思是？”
“记下路线中哪里有陷阱，”他说。“回来之后，我希望你能画出他们的大门，告诉我主门在哪，有多少守卫。进去之后，记住武士的分布。最重要的是，数一数你看到的武士有多少----我最需要知道的就是这个。”
了解这些只有一个原因，但也不应该是这个原因。
“我可以问缘由吗，侯爵？”
他眯起眼睛，有那么一瞬间她以为他会说出这不是你应该关心的等诸如此类的话，但他没有。他的表情柔和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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