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丽亚向下望着西奈什·比西奥将军残躯不全的遗体。
“节哀,丽亚,”克林说。
整个山堡被击破。还在统计死亡和失踪的人数,但克林在她身边。他明白西奈什对她有多重要。
恶魔齿舌击中老人的脸,洞穿整个头颅。要不是瘦削的身体、独臂和浑身的伤痕,根本无法辨认是他本人。
“它们没带走他,”她说。“为啥?”
克林回头望着纺织工匠们曾终日盘坐、边咀嚼莉萨之根边回忆美好往昔的位置。一半妇人不见踪影----另一半则命丧残忍的怪物之手。
“它们把人抓回黑烟山,恶魔之母再把人转化成新的恶魔,”他说。“也许它们不抓那些认为挺不过路途,或者熬不过这一过程的人。”
贺丽亚没法从西奈什的尸身上移开目光。他曾挺身加入对抗恶魔的战斗,付出了惨痛代价。过着每时每刻都被疼痛折磨的生活。然后被那些他奋战保护的人一脚踢开。他被当成笑话,传奇般的胜利与多年功勋则一笔勾销。
他身旁放着捆绳子。腐蚀性血液烧掉一大部分,只剩黑黝黝的残渣。西奈什是力战身亡吗?也许是,他手头没有武器,可能是打算掐死那只杀害他的野兽。烧坏的绳子揭示了一件事----西奈什让对方也见了血。
他绝不会自杀。
“丽亚,女侯爵叫你,”克林说。
“但他的遗体...”
“会有人来安置,”克林说。“明智的选择是把遗体都送进锻造炉。很快就会开始腐烂,这样重建时就又多一个麻烦。”
贺丽亚抬头看着洞穴顶端的窟窿。下面有只摔死的伏地-魔,黑色躯体在河边岩石上砸得稀烂。恶魔是从这儿、还有另外至少两个位置进入的山堡。
“我们不重建,”她说。
克林疑惑地皱起面孔。“不重建?”
贺丽亚绕过西奈什的遗体,捡起他装着兵推棋子的匣子。她转头走向步行桥。克林说了什么,也许问了个问题,但她啥也没听进去。她过了桥,努力不去回忆和西奈什兵棋推演的日日夜夜、不去想他的故事和教诲。要不是他,她本不会出生。现在他走了。
走了,就因为它们。
莱马斯的幸存者挤在河岸高地上。两千人,也许再多些,站的满满当当。男人、女人、孩子,老人和年轻人。大部分是莱马斯人,但也有不少凯芙兰难民和达科泰拉幸存者。她听见伤者在呻吟,痛失亲友者在哀嚎。手持长矛盾牌的男人和女人----依然排列着击退野兽的盾墙阵----分散在阶梯附近,处理伤口、用瓶子喝水,随时准备应对阶梯上蜂拥而至的恶魔。
女侯爵招手要她过去。
贺丽亚穿过惊恐不已、疲惫不堪的人群。当她走过的时候,人们停止交谈,擦干泪水。这些她打小就认识的人纷纷伸手触摸她。大家的面容仍然严峻,但这无声的举动说明,人们知道多亏了她,自己才得以存活。
通道边上,十二具恶魔尸体被整齐得码成一排。贺丽亚下的命令。她想让所有人都看到恶魔是可以被杀死的。
女侯爵和其他重要人物围成一个小圈子站着:石匠、玻璃匠和工匠师傅;凯亚·波勒委员,汗流浃背,浑身都是血迹和卡米纳粘稠质;拉米鲁斯牧师,看起来丝毫没受伤;胖达;提纳特委员,头上缠着满是血迹的绷带,项链挂上了第三条齿舌。
德拉斯科站在女侯爵背后,就像此前站在侯爵背后一样。也许还有人反对她掌权,但就算是真的也因为太疲劳----或者太害怕----所以不想提出异议。
所有人,包括女侯爵在内都拿着长矛。
荣格委员和巴尔顿委员不见踪影。两人可能死了,也可能被抓走了。
“我们正在决定下一步怎么办,”女侯爵说。“我们不能在你缺席的情况下做出决定,丽亚。”
贺丽亚放下匣子。“有人看见布兰登了吗?”
没人回答。
“那我们开始,”女侯爵说。“这儿谁管理玻璃工匠?”
克鲁登·波勒迈步上前。“是我,女侯爵。”
他和他的表亲,凯亚·波勒委员有些神似,或者说在今天战斗开始前神似。凯亚还和原来一样肥胖,但他现在昂首而立,看起来似乎有点...危险。凯亚看着像一个完全不同的人。
“我们必须修复山堡准备迎击下一波进攻,”女侯爵说。“山堡陷于黑暗。维修破损的发光管需要多长时间?”
克鲁登摇头又叹气。“我手下一半的工匠不是死了就是失踪。只能先训练帮手,而玻璃制造不是一天就能学会的。损毁的玻璃管太多了。显然我得先把工场区的水流搞定,然后要是想让主要区域有照明----公共休息室、训练场、大一些的房间等等----得四天。也许三天。”
“恢复前我们可以呆在河边,”女侯爵说。
索罗门·巴罗上前一步,手里还拿着铁匠锤,沉重的铁锤上是一道道腐蚀性血液留下的痕迹。
“锻造车间有自备照明,”他说。“我的大多数手下都活着。我们会马不停蹄给克鲁登以及巴顿·梅森打造所需的工具,以便后者能填补孔洞。”
“巴顿·梅森?”女侯爵四下张望。“他是干什么的?在这吗?”
妮可·梅森走上前。双眼哭得又红又肿。
“恶魔把他带走了,”她说。“他曾是石匠师傅,但现在我猜是我的活儿了。”
女侯爵弯腰鞠躬。“我为你失去亲人表示哀悼。你查看过兵器库附近的洞吗?能不能补上?”
妮可抽抽鼻子,又用手背抹了一把。“那个洞和塔玛拉·雅各布森房里的洞我都看过。如果能得到我需要的帮助,就能在两天或三天内补好。那些野兽挖穿了坚硬的岩石。我们只能切割新的石块来填补。这活儿不轻松。”
贺丽亚指着洞穴顶部的孔洞。“补好这个要多长时间?”
“得搭脚手架才够得着,”妮可说。“这就需要至少四天,或者五天。然后再把石头吊上脚手架,在上面固定好。日夜赶工也得两星期。”
“我们没那么多时间,”女侯爵说。“它们一波一波的来。第一波和我们此前经历的一样,来了几十只恶魔。那时并不清楚它们是靠挖洞进来的。当野兽出现在走廊并打碎发光管的时候,所有人都逃向地面。我们试图在地面组织起来,想着怎么回去干掉它们。几小时后,第二波打了过来。我们认为第一波是某种大型侦察队----它们发现了我们,然后从黑烟山带回增援。”
那女人被恐怖的记忆占据 ,浑身颤抖了一下。
布兰顿推开人群走进圆圈。他的眼睛又红又肿,还在流泪。因愤怒浑身发抖。
贺丽亚走过去,抓起他一只胳膊。“怎么了?”
“我找到我妈,”布兰顿说。“她过世了。”
已经有那么多人丧命,多一个本不应该叫人这么难过,但偏又如此。贺丽亚和那女人十分熟识。听闻她的过世自己心痛不已,但布兰顿脸上的痛苦更叫她难受。
“我很难过,”贺丽亚说。
布兰顿抽了抽鼻子,走到圆圈中贺丽亚刚站着的位置。他转过身,脸冲着圆圈内部,给她留出位置。她立刻懂了----他想像德拉斯科站在女侯爵那样站在她身后。
贺丽亚走回自己的位置,因为布兰顿的守护而生出一种奇怪的欣慰的感觉。
“第二波恶魔,”提纳特说,“有多少?”
女侯爵耸肩。“不清楚。两百?三百?我的同胞四散而逃。我也逃了。我尽力收拢队伍,然后就来这了。”
“还带来了恶魔,” 拉米鲁斯牧师说。“你手上沾满我们死者的血。因为你,我们的侯爵死了。上帝会惩罚你。”
怀疑的目光投向女侯爵。
贺丽亚听够了。“拉米鲁斯,上帝根本不在乎。”
“你有什么资格说话?”牧师瞪着她。“你只是个信使而已。”
贺丽亚勾勾手指。“来试试我是谁,你这没用的饭桶。”
拉米鲁斯向她迈了一步。就只有一步,因为他迈步后,布兰顿、提纳特委员、波勒委员和德拉斯科全都向他走了一步。
“我们是因为她才活下来的,”布兰顿说。“大家都知道。”
拉米鲁斯看看眼前这些人,然后退了回去。
“贺丽亚·库珀不再仅仅是名信使,”女侯爵说。“历史上首次,人类取得对恶魔作战的胜利。没有她,数千人可能因此丧生,少数活下来的人在前往比塞斯央求进入的路上,会被恶魔捕杀。从此刻起,贺丽亚·库珀负责指挥我们的军队,不论这是支什么样的军队。”
索罗门·巴罗又站了出来。“且慢,女侯爵。我们的侯爵死了,但可没人选你接替他,你...你...”
女侯爵抱着胳膊。“继续啊,爷们儿。怎么想就怎么说。”
“你这渎神者,”索罗门说。“侯爵警告过了,要我们小心你和你的同胞还有你们的宗教,看看现在都发生了什么。你一出现就带来了邪灵,现在还以为能在这儿说了算?”
德拉斯科向索罗门逼近一步,但索罗门不是会退缩的那种人----他举起铁锤晃了晃。
“我用这个宰了只恶魔,德拉斯科----别以为我不会把它用在你身上。”
波勒委员迈步上前,举起双手站在两人之间。
“够了,”他说。“我们正深陷危机。必须得有人做出决定,重要的决定。提纳特和我是仅存的委员。我们需要再提名两人,还得有人取代侯爵,直到我们能进行真正的选举。”
提纳特挺起胸膛。“我是最有资格取而代之的人。我不仅是委员还是武士,而我们现在正处于战争之中。”
有几个人点头。
克林走上前。“提纳特,你加入委员会,有...三个月?”
提纳特的脸刷地红了。“这个男孩凭什么插话?哪凉快哪呆着去,姓丹纳什的,否则----”
“你动他一根汗毛试试,”贺丽亚说。她本不想喊出这句话,但没忍住。所有人都转头盯着她。没人说话。
“你们都以为我救了你们?”她摇摇头。“没有克林的发现,你们所有人早就死了。甚至更糟。他开口的时候,你竖起耳朵好好听就他妈行了。”
她等着有人出来和她争辩。结果一个没有。
克林戏剧性地欠身鞠了一躬。“感激不尽,库珀将军。正如我刚才所说,虽然提纳特委员的经验对我们的生存至关重要,他晋升管理机构时日尚短。我们需要他在接下来的恶战中大显身手,而如果他藏在战线后方,像朵娇嫩的隐白花一样被保护起来,就发挥不了作用。”克林朝提纳特抬了抬眉毛。“或者我说的不对,委员?你需要像隐白花一样受到保护?”
大家都盯着提纳特。提纳特则瞪着克林。高大男人的拳头抖动起来。
“我不需要被保护,”他从牙缝间挤出几个字。
克林高举双手。“明白了吗?我们需要提纳特继续履行委员和他身为一名伟大战士的职责。也就是说,统领山堡必须另有其人,而眼前只有一个人能堪此重任。”他指着女侯爵。“她。”
拉米鲁斯牧师向前跨出一步。“一个女人?这是违法的。而且她甚至都不是我们的一员!”
不少人点头,索罗门·巴罗也在其中。
“傻逼法律,”波勒委员说。“要我说,让驼背吉士兽当老大也违法,但如果这只吉士兽有我们所需的经验,我还是要提名它当领袖。丽亚是女的,要是没她我们早完蛋了。我再也不在乎一个人两腿之间长了啥,我希望有人能保大家不死。女侯爵有足够智慧让库珀将军管事,对我来说就足够了。”
将军这个词连续快速地出现了两回。波勒也用了这个称呼。贺丽亚一时难以消化。这不对----只有西奈什·比西奥才是实至名归的将军。
“法律就是法律,” 拉米鲁斯牧师说。“这事儿我不同意。”
索罗门向前一步。“俺也一样!”
“你们会同意,”波勒说。“因为你们二人将填补委员会的空缺。你们对她的不信任能起到制衡作用。两位意下如何?你们能在危机结束之前服务于莱马斯堡,直到我们能举行选举吗?”
贺丽亚对权术所知甚少,但波勒几招下来给她留下了深刻印象。拉米鲁斯可以说不,但他会错过这个能真正加入委员会、而不仅是当个顾问的机会吗?
拉米鲁斯和索罗门交换了个眼神。
“我将肩负此重任,” 拉米鲁斯说。“正如波勒所言,只是暂时的,直到我们能举行选举。索罗门,你会与我共同接受这一殊荣吗?”
波勒不易察觉地笑了----他对自己干的事十拿九稳。
索罗门脸红了,这次不是因为愤怒而是因为不好意思。“嗯,我的意思是,我就是个打铁的。也不知道该怎么管事。”
“你知道对外人掌权提出质疑,”女侯爵说。“还是说你觉得不应该这么做?”
如此巧妙,如此简单。如果他继续反驳,就会回到原先的愤怒状态。更聪明些的人可能会轻松地驳斥她,但和索罗门聊过的人都知道他的强项----就和他侄子布兰顿一样----可不在遣词造句上。
“索罗门所言极是,” 拉米鲁斯说。“但克林和波勒也各有道理。现在我们需要应对这一事态的经验,同时也需要富有献身精神的莱马斯人来确保女侯爵只在危机存续期间掌权。”
真是开了眼。走廊里血流成河,大家还身处噩梦之中,拉米鲁斯就让自己被野心所摆布。但贺丽亚的所作所为又有何不同?不论是谁支持她指挥军队,她都会投桃报李,因为这是她确保让恶魔血债血偿的唯一途径。她的话语在这一刻有影响力,她会利用这影响力去干正事儿。
“拉米鲁斯牧师说得对,”贺丽亚说。“你同意吗,索罗门?”
索罗门看起来想逃到别处去,但好在他还是点了头。
“好的,丽亚。他说的对。我接受。”
女侯爵微微欠身。“就这么决定了。感谢大家对我的信任。现在我们来安排维修次序,因为恶魔不会放过我们。如果它们还像此前在达科泰拉、凯芙兰那样,就会有更多恶魔打过来。我们应该先修理----”
“你让我担任军事指挥官,”贺丽亚说。“因此我必须发言。现在。”
女侯爵被打断后看起来与其说是不高兴,倒不如说有些惊讶。
“请便,库珀将军。但说无妨。”
将军。听起来如此不真实。西奈什会对此作何感想?他怎么想都无关紧要----他已经死了。贺丽亚会完成他的使命。
“我们不应把时间浪费在维修上,”她说。“如果我们堵住孔洞,它们会挖新的。我的战术是因为走廊才发挥作用。恶魔只能攻击盾墙,没法包抄我们。”她指着宽阔的河水与洞穴。“此地没有走廊。如果它们大举进犯,我们就必须退回走廊来保卫自己。但那时它们会在走廊等着我们。迟早我们的火把会燃尽----我们会在黑暗中和它们困在一起。迟早它们会越过我们的盾牌。”
她吸了口气,发现所有人都在看着自己。不只是一圈重要人物,而是河边所有人。五十年前,西奈什就向全世界展示过应该干什么。他失败了,但不意味着他的想法就是错的。
他之所以失败是因为没有正确的武器----而现在贺丽亚已经拥有了这一武器。
“固守在此只有死路一条,”她说。“想活命只有一个办法。我们进军黑烟山,干掉恶魔之母。”
“此前它们把我们杀了个片甲不留,” 拉米鲁斯说。“你还想主动送上门?”
贺丽亚迎着他的目光,盯着他看直到他垂下双眼。她拯救了山堡,不是他,人们都知道。
“提纳特,”她说,“伤亡和仍能作战的人员情况你统计过吗?”
所有眼睛转向那名高大的委员,他的脸还因为克林的调侃涨红着。
“还不完整,”提纳特。“截至目前,有五百一十六人死亡或失踪。不包括老人、孩子和重伤员,我们可能有一千多人可以作战。其中包含达科泰拉和凯芙兰难民。”
超过五百人,不是死亡就是失踪。就因为几十只恶魔?
“恶魔还会回来,”贺丽亚说。“最终,我们连组成军队的人员都凑不齐。我们必须前往地表,占据地利后和它们打。我们必须现在就开战,趁还有足够人手的时候。”
高地上下还有河边,她能看见人们纷纷点头,面容严峻。很多人同意她的想法----他们战胜了自己的噩梦,他们还想要继续。
“这和你刚告诉我们的正相反,丽亚,”提纳特说,“你----”
“应该叫库珀将军,”波勒委员说。
提纳特看着很不爽,但仍然点头。“行。将军,你说我们之所以获胜,是因为四周都有石墙。地表可没有墙。它们会包抄我们,把我们撕碎。”
西奈什也面临过相同的问题,也是她与西奈什兵推的时候面临的问题,但走廊里的战斗给她提供了解决方案。
“它们包抄不了我们,”贺丽亚说。
她拾起西奈什的匣子,放在圆圈中心的地面。她压抑住突然涌出的对西奈什和布兰顿母亲的悲痛之情,拿出棋子开始摆放。
“我们会用到兵器库的所有库存,”她说。“所有武器,所有盔甲...有一件算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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