巫庙旁的市集。
阿姮撇下褚良,向阿姊和喜妹走过去。
喜妹刚跟鹂阿姊说了什么,阿姊一脸惊讶,转而呼出一口气,面容放松下来。
见阿姮过来,喜妹对她说:“鹂阿姊没有怀孕。”
阿姮也和阿鹂一样,几乎不敢相信。
“喜妹说我这些日子神思紧张,月事受到影响,因而推迟了。”阿鹂笑着说。
喜妹点头,道:“我给阿姊把了脉,阿姊心火旺而肝气郁结,导致肾水运行不畅,才出现月事不调的症状,可以吃副药调理调理。不吃药也行,把心放平,好些休养几日,少思少焦虑,月事自然就正常了。”
她说得细致又有条理,阿姮彻底放下心,和阿鹂齐声向她道谢。
阿姮要办的两件事都已了结,该送阿姊回薄媪家去。喜妹倒有些舍不得,对阿姮欲言又止。
褚良原本是来找喜妹的,既碰到阿姮,就想起这些天阴晴不定的大王,他不好就此离开,提出护送两位蔡女回去。
“我还想请阿姮去我家做客呢!碰上一回不容易,几时才能再见到……”喜妹不满的对褚良嘟囔。
褚良挠着头,一脸为难。他可做不了主。
阿姮倒是笑着点头:“喜妹相邀,我岂能推辞。”
她想起今日买药的事就后怕不已,若不是喜妹,险些误了阿姊的性命。
“真的?太好了!”喜妹高兴极了,连忙往街尾跑,叫仆人把牛车赶过来。
褚良望着喜妹跑远的背影,无奈笑道:“也好,我与喜妹家是邻居,我先送鹂夫人回薄媪宅中,回来再接阿姮姑娘回王宫。”
这样安排最好,阿姮和阿鹂答应下来。
褚良刚要赶马车离开,又停下,颇有些不好意思的对阿姮说:“我方想起来,不是大王,的确是我,想跟姑娘讨个人情。”
阿姮也不揭穿他,只问他是何事。
“大王赏赐给百夫长的百匹帛布,我用不了那么多,麻烦跟薄媪说一声,能否换成锦缎?能换多少是多少!”
褚良说着,抬眼张望坐着牛车从远处走来的喜妹,又加了一句:“就像阿姮姑娘身上穿的这种纹样,就很好看。”
阿姮微笑说好。
楚王赏赐用的帛布是素色本布面料,方便做成常服在劳作时穿,换成锦缎的话,百匹可换三十。她随薄媪清点过宫中的布料结余,各种面料都绰绰有余,褚良想换一种料子不是什么难办的事。
只不过,她身上穿的这种枫叶锦纹,是锦缎中最精美的样式,库中已经没有了,她和覃做完衣裳,手上还余了几匹。
还够做两套衣裳。
就一起送给喜妹,作为她的心意。
阿姮正暗自合计,牛车“哒哒”的行来,喜妹把她拉到车上,两人各自和阿鹂褚良告别,一路朝外城跑去。
住在外城的,大多是在郢都城外以打鱼砍柴谋生的小民。喜妹家只有她和兄长两人,她的兄长是下卿大夫,在朝中无职。阿姮听喜妹说,他们家的私田和农庄都在北边的汉水附近,她兄长几个月前动身去收割稻谷,还没回来。
喜妹家虽然是卿大夫之家,但家中清贫,和沿路看到的人家一样,只一间小院,三间正房。
土黄的院墙一围,墙上爬满黄绿藤蔓,藤上结了几条苦瓜,间杂红彤彤的茜草果子,一簇一簇的从墙角伸出来。
院中喂了一群鸡。
喜妹一回来,还没来得及跟阿姮请教什么铭文,就忙着抓米喂鸡。兄长走后,家里只有赶车的老仆和负责煮饭洗衣的老妇这一对老夫妻,很多事情都得她自己来。
鸡看到主人,突然有了灵性似的,扑闪着翅膀乱跳,就差蹦到喜妹身上。
“我来吧。”阿姮朝喜妹伸出手,把装谷子的陶盆从她手里接过去。
喜妹一愣,只见阿姮撮起小嘴,从嘴里发出“咯咯”的声音,把谷子撒到空地上。
群鸡一窝蜂的跑来,忙不迭的在地上啄食。
喜妹惊讶的看着她这一连串熟练的动作。
阿姮朝喜妹笑了笑。这也是她在家中常做的事。
喜妹也笑了,跑到房中,抱出一卷竹简和笔墨,铺到院中的石几上。
竹简上干干净净,没有一丝墨迹。
轮到阿姮感到惊讶。
“阿姮,”喜妹把笔在墨台里轻舔了舔,递给她,郑重的说,“我在搜集整理殷商时的铭文,请你和我一起编著成书。”
编著……成书?
阿姮眼中充满震惊,不敢把笔接过来。
“我……可以吗?”她看着喜妹,却是在问她自己。
阿父教邻家阿兄铸造农具之余,也曾在沙地上书写铭文,一个个的教他辨认。阿兄起初有些不以为然,他有的是力气,在乡间做个打铁匠,便衣食足够了,学这些有什么用?不能吃也不能喝。
她还记得,阿父当时说:“这些铭文,我的曾祖父传给祖父,祖父传给我的父亲,父亲又传给了我。在我的曾祖父之前,也必定有他的父亲传给他。就这样一代一代的传下来,直到今天。你若问我,它是能吃,还是能喝?我只能说,我也不晓得有什么用。
“我只知道,在我重现这些铭文的时候,我的祖祖辈辈都来过这个世上。还有那些曾经向我的祖辈传授过铸术的铸匠们,他们不是我的祖先,我也不知道他们的名字,可我知道,他们都曾经在这世上走过一遭。”
喜妹听阿姮讲完,轻呼道:“你的父亲说得对,他们都曾经来过!”
她望着阿姮,眼中闪着亮光,道:“你的祖先,还有那些铸匠,他们或许曾经给商王铸过鼎,给周天子造过剑,还给乡里的小民打过农具。他们没有名字传下来,没有故事让我们听见,可我们知道,他们都来过这个世上。”
“他们都来过吗?”阿姮目光幽幽,投向院墙上蜿蜒爬行的藤萝。
她懂了。
“就像国君用祭酒祭祀他的先王那样,铸匠也有自己的祭祀方式。我们每一次书写和重现那些铭文,就是在祭奠他们。我的父亲、祖父和曾祖父,还有很多很多的铸匠,他们都曾经来过,从来没有离开,他们就活在那些铭文里。”
当她在酒窖里,看到那个陈旧的酒罍,从灰尘中擦出那些模糊的铭文,她的父亲,出现并庇佑了她。
父亲他,一直都在。
两行泪从阿姮眼中夺眶而出。
喜妹静静的坐在一旁。看到阿姮流泪,不知为何心里也酸酸的。
阿姮,一定有一个很伤心很坎坷的过往吧?
过了一会儿,阿姮拭去脸上的泪痕,露出笑容:“那我们先把武王酒罍上的铭文写下来,可好?”
“好!”喜妹重重点头。
笔尖上的墨汁已经干了,阿姮挽起袖子,小心翼翼的重新轻蘸墨台。
她以前在沙子上写过字,薄媪教过她如何用炭条做记录,这回是她第一次握笔,在干净的竹简上写字。
但是,就像她已经写过了千万遍,书写的感觉一点也不陌生。
和她蹲在父亲和阿兄旁边,拿树枝悄悄在地上比划时,没什么不同。
那时,阿母小产。她在母亲床前哭累了昏睡过去,迷迷糊糊的听到阿父对阿母说:“莫要自责,我们还有阿姮。”
可是后来,父亲开始教邻家阿兄学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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