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遥永远记得那个夏天的开场,窗外阳光暴涨,树梢闷着苍郁绿意。同桌的女生支起下巴,笑容里揉了几分散漫的慵懒。
“你好,我叫周溪行。”
周溪行长得很漂亮,张遥晃了晃神,告诉她自己的名字。
第一节课课间,一个男生抓住周溪行上洗手间的空当,坐在张遥面前,合掌央求:“同学,你能和我换个位置吗?”
开学座位是随机坐的,没有人安排。这个外表温顺好说话的女生,打量了他一眼、两眼、三眼,最后沉默地摇了摇头。
男生苦下脸,抓耳挠腮,不死心地问:“要不你再考虑一下?”
“考虑什么?”说着说着,周溪行突然回来了,站在桌子旁边满脸不快。
男生慌张地站起来,满脸尴尬地跑开。
周溪行嗤笑一声,坐回座位,扭头问:“他和你表白?”
这是什么话?张遥莫名得脸红,飞快地解释:“不是,他想和我换座位。”
“你答应他了?”周溪行面露了然,凶巴巴地强调,“不许答应他,别人也不许。”
“我没有答应他,”张遥小声,“那个人好像喜欢你。”初中时期也有周溪行这样的女生,总是成为异性搭讪的对象。
周溪行耸眉,“呀”了一声,不屑道:“随便他。”
当事人都不以为意,张遥噤声,不再说话。
记忆中那个夏天真的好漫长,粉笔灰簌簌地掉落黑板,空调制冷时的噪声充满节奏感,把学校当家的小猫咪趴在窗台旁边昏昏欲睡,不知今夕是何年。
周溪行的心思不在课堂上,举起书本躲在后面对着镜子涂口红。
这节课是物理,很多打定主意下学期选文科的同学,上课都不太愿意听讲,她也不例外。张遥偷眼觑她,时不时留意任课老师的动静,生怕她被当场抓到。
过了好长一段时间,周溪行终于满意地合上镜子,她猝然凑到张遥眼前,用葱白的手指轻戳她,拉着她开小差:“我的口红好不好看?”
上到高中,已经有部分女生开始学习化妆了。张遥对这些一窍不通,却还是分神和她说悄悄话:“好看。”
口红似乎是樱桃色,合衬她年轻的姣好容貌。
“真的吗?”周溪行凑得很近,犹不满意地撒娇,“同桌,你好敷衍啊。”
“没有敷衍。”相处大半个月还没有适应她习惯性地撒娇,张遥耳根发软,别开微红的脸庞,小声提醒,“班主任发现你化妆又要训你了。”
“嘁,涂口红哪里算化妆?粉底都没有打!”周溪行拉过她的手臂,一时兴起把口红当成画笔,在上面签下自己的名字。
画面顿时如雪中卧梅,她看着自己的“杰作”,笑吟吟道:“这些字不许擦掉,你也涂口红了,要挨训一起挨训。”
张遥怔愣,后知后觉地闹红脸。周溪行歪理太多了,她说不过她。
“某些同学不要讲话!”讲台上,物理老师陡然拔高音量,语重心长,“你们不学,别的同学也要学。”
她们自知理亏,迅速分开坐好。下课铃一响,周溪行又耐不住寂寞,她牵起张遥的手,强行十指紧扣,拉着她下楼去学校小卖部买零食。
她们每次都是踩点回班,偶尔被班主任抓个正着,周溪行插科打诨,说着鬼都不信的“下不为例”。张遥则满脸羞愧,仿佛下一秒便要给她写八百字检讨。班主任哭笑不得,象征性地教育几句就放过她们了。
“同桌,班主任好吓人。”
“同桌,这道题怎么写?你教教我。”
“同桌,陪我聊天,别看书了。”
“同桌,周末去看电影吗?我订了票,不许不去。”
“同桌,帮我调一下内衣带,好热!”
……
这样的日子成为常态,一声又一声的“同桌”,完全占据张遥半年的生活。
期末考前一周,所有人都拿到了文理分科志愿表。那天晚自习,周溪行枕着手臂趴在桌子上,问她:“同桌,你要选理科吗?你理科成绩那么好,你一定会选理科吧?”
张遥有些捉摸不透她的神色。理科生比文科生更受学校重视,她们的班主任同样多次暗示,选择理科更有利于高考与就业。
周溪行是艺考生,一开学就打定主意选文科。张遥不同,她没有偏科,总分成绩始终名列前茅,除非她特别喜欢文科,否则选择文科就是在拿前途赌博,毕竟理科历年升学率摆在那里。
张遥紧抿唇角,把还没有打钩的文理分科志愿书塞进书包里,讪讪地说:“我回家和妈妈商量一下。”
“哦,你妈妈应该想要你选理科吧。”仿佛知道既定的结局了,周溪行兴致缺缺地转过头。
其实没什么好生气的,她心里清楚,即使张遥选择文科,也不一定和她同班,她只是心里不好受迁怒人罢了。张遥盯着她的后脑勺,整节晚自习都魂不守舍。周溪行和她妈妈张翠相看两相厌,她是知道的。
周溪行和张翠第一次见面是在张遥家门口。
那天周溪行正好在市中心附近逛街,知道张遥在不远处的补习机构上课,非要打听地址和时间过来送她回家。张遥拒绝不了,无奈地答应她。送到楼下还不够,周溪行还要送她上楼。年老失修的筒子楼走廊逼仄,张翠提着菜市场的塑料袋,准备拿钥匙开门时看见了一道走过来的两个人。
她打量被张遥挡住身后的女生,冷淡地问:“遥遥,这是你同学?”
张遥脸色僵硬,嗫嚅:“嗯,她送我回家。”
周溪行趁着大人不注意,悄悄地捏了捏她泛凉的手心。
那天之后,周溪行送她回家的次数更加频繁,偶尔不请自来,厚起脸皮站在她家门,客客气气地和前来开门的张翠打招呼:“阿姨好,我找遥遥做功课。”
她故意把“遥遥”两个字说得甜腻又亲昵,明目张胆地向张翠宣告自己和张遥的关系有多要好。
张翠从来没有戳穿她这些幼稚的小把戏,也从来吝啬和她多说哪怕半句话。
“遥遥,你妈妈不喜欢我,为什么?”电闪雷鸣的暴雨天,周溪行心满意足地留宿张遥家中,她坐在张遥的身上,将她的手腕扣到头顶,乌黑眸子像夜间猎食的兽类。
卧室被反锁,张翠的脚步声在客厅里不轻不重地响,似乎随时准备破门而入。张遥头发散乱,声音压得很低,生怕让屋外的人听到:“别多想,我妈妈她性格就这样。”
敏感多疑,像一只整日提防天敌伤害幼崽的母猫。
周溪行轻哼,凑到女生耳边低语:“那同桌你呢?喜不喜欢我?”
此喜欢非彼喜欢,张遥却神色慌张:“我……”
“张遥,别闹太晚,该睡觉了。”忽然,张翠敲门,两个人俱是一吓。
“好讨厌。”周溪行咕哝,趴在她怀里不肯离开。
女生之间的友情似乎总是这样,莫名其妙的占有欲,形影不离的黏腻。
无数个类似这样的夜晚,张遥看着周溪行的发丝在指间流动,近乎荒唐地想,要是白天不亮,周溪行是不是就不会离开她。
提交志愿表,期末考、寒假,张遥随张翠回老家过年。
“你多和遥遥姐学学,年级第一!从小到大学习成绩都那么好。”亲戚聚集一堂,少不了攀比自家孩子的成绩,每次都一样,所有人半是艳羡半是嫉恨地和她妈妈客套,夸她妈妈教女有方。
张翠瞥她一眼,说:“小孩子玩心重,不看紧她一会儿就掉下来了,夸她容易骄傲。”
筷子停了停,张遥低下头,索然无味。
好事的亲戚又问:“不是说高一了吗?选文选理啊?选理好,录取率高也好找工作,以后考清华北大,不得多摆几桌酒。”
张遥放下碗筷,陡然起身,“我吃饱了。”
“张遥,你去哪!”张翠在后边急急地喊。
她丢下一句:“去外边转转。”
农村多山,夜里冷得瘆人,路灯也偏暗,拖得影子长。张遥看着手机上的信号格,心情烦躁,呵出的白雾都化在手机屏幕上,把她和周溪行的合照变得朦朦胧胧。
她想周溪行了,想听她说话,聊一些她没有接触过的娱乐新闻和化妆品牌,而不是待在这个地方强颜欢笑,应付亲戚们虚伪的奉承和八卦。
一路往前走,沿着进山的石梯爬到高处。张遥气喘吁吁地坐在亭子里,放眼俯瞰山下的村庄,任凭张翠打来的电话响了又停,停了又响。
许久,她低头看手机时间,给周溪行打了一个电话。
电话接通的刹那,烟花、爆竹、新年钟声齐齐响起,她用尽全力地喊:“周溪行,新年快乐!”
群山回响。这大概是她提交完文理分科志愿表,她们冷战之后的第一次对话。
“同桌?”市区禁止燃放烟花爆竹,周溪行听见她那边的动静,笑得没完没了,“新年快乐!”
听到那一声熟悉的“同桌”,张遥泪流满面,呼吸着冷冰冰的空气问:“你在哪啊?”
“我在家啊。”周溪行和家中长辈喝了点酒,眼下是真的醉了,哼哼唧唧的,“我一直在想,要是你新年的第一个电话没有打给我,我就不和你好了,幸好你打过来了。”
张遥忍受着山间寒气,牙齿拼命地打颤,耳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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