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哟,老板娘带来了新鲜货色啊——”
夜幕在危险中降临了。几个喝得烂醉的男人踉跄着走近,其中一个伸出胳膊要去搭阳子的肩膀,被真子上前一步隔开了。庆幸的是,由于喝过头而神志不清的男人并未因此发作,而是立刻将目标转向了真子——这些人是喫茶屋的熟面孔。真子被他们摇摇晃晃地架在中间,几乎是身不由己地向店铺“逃离”。
一阵冷风刮过,真子把男人们推进了店铺,“嘭”地一声关上门,只留给阳子一道模糊的、无情的背影。方才还面色凝重地目睹两个女人“对峙”的老板娘八重,立刻变了面孔,笑意盈盈地系上围裙,招呼男人们坐下。
阳子瑟缩着身子,退入街灯照不到的暗处站定。透过木门,她目瞪口呆地看见真子坐在男人中间,一面斟酒一面与他们勾肩搭背。好几双手在真子身上摸来摸去,而她熟视无睹。过了一会,又有几个浓妆艳抹却的陌生女人从楼梯下来,姿态熟稔地凑上去。
不知过了多久,陆续有其他男性顾客进进出出,而目的显然不仅是喝酒取乐那么简单——一部分吃饱喝足的男人满意地离开,一部分被女人们揽着胳膊带去了二楼。
真子还坐在男人堆里喝酒,看不清表情。分不出她坐在谁怀抱里亦或是谁大腿上,身体随着男人抖腿而晃动——灯光把她的脸照得红扑扑。而八重将手中掐灭的烟头扔向窗外,走过去对真子附耳说了些什么,令她松了一大口气。
在这鱼龙混杂的街区,阳子在寒风中站到双腿快要失去知觉。
送别了一波又一波醉醺醺的客人,真子拖着疲惫不堪的身躯上了二楼,卸干净残妆。
这里被分为一个个方正的小隔间,供女侍与相好的客人过夜。隔着薄薄的墙,已能隐约听见旁边私密的调笑声。真子早习以为常——这个一如往常的夜晚,唯有她推拒了熟客留宿,独自度过。
真子打开衣兜里干瘪的烟盒,点起一支烟走下楼。过了熟客们饮酒作乐的时间,一楼厅堂里空空荡荡。八重仍旧坐在杂乱的小吧台后,翘着腿清点钞票,听见动静也只是抬了抬眼皮,耐心地把钱数完,锁进小匣子里才对真子搭话。
“今天傍晚过来的那孩子,和你是什么关系?”
“……说来话长。”
真子沉默良久,朝窗边吐了一连串的烟圈才憋出这么一句。
“青枝呢?今天也送去邻居那儿了?”
“今天吃进去一些牛乳,脸色好些了。”
“……这么长期托付下去,也不是办法。”八重的手指在台面上一点一点。
“我没有别的法子——”被烟呛到的真子剧烈地咳嗽了一下,又冷笑一声,“良太郎今天也不知道去哪儿鬼混了。”
“还用想吗?自然是去赌场了。一个个都着了魔出不来,谁不是脱了几层皮的?也怨不得别人,谁叫你选中这样的人家呢。”
“我不知道。刚结婚时他可不这样……”
“哼。现在世道乱得很,谁不是一结婚就本性毕露了?这可说不好哪。总之,要想今后带着青枝过安生日子,还是早些还清巨额赌债的好,否则麻烦只会持续不断上门。”
“……您说得是。”
“除非你狠心些,不管那家伙的死活。难道想替他还债一辈子吗?”
“绝对不可能。”
“喂,我说你早点把债务清了,也该带上青枝从那家伙身边离开了。附近虽然乱了些,廉价的空屋还是不少的。”
“我……会考虑的。”
“不为自己考虑,也该考虑一下青枝的立场。”
“您说的是。”
八重看着眼前憔悴的女人,嗤笑道:“别看我这儿干的是见不得人的勾当,和工厂也没什么区别,本质都是吃青春饭。唯一的好处是来钱快——你想快些还债又不愿意去游廓,还能有哪里更合适呢?”
“我知道。不过只有今晚、就今晚。我得一个人静一静——”
“说了半天,还是因为贸然闯进来那孩子啊。”
“……”
真子视线游移地瞟向窗外。光怪陆离的霓虹灯牌并未将昏黑的街道照亮,但她不费吹灰之力就辨认出了阳子瘦削的身影,朝着远离喫茶屋方向而行,很快就在人群中消失不见了。真子垂下头,双唇翕动,身子抖动得厉害,但最终什么都没说出口。
“所以,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是从前一起上课的同学。”
“……好吧。不说实话也不要紧,可别像巴那样招惹出乱子来。”
“怎么,和贤君吵架了?”
“不是贤君本人,据说是联姻的家族。”八重冷哼一声,重重合上手里的匣子,“前些天后半夜,不知怎么知道贤君在这里,派人上门来问话。看起来不得了的人家呢,差点就摆不平了。”
“可是,听巴说贤君有意娶她回去……”
“你不会以为那种乳臭未干的小毛孩有什么反抗家里的能耐吧?每次都是后半夜瞒着家里偷偷溜来,外人看了还以为这里遭贼呢。”
“……还真是糟糕。”
“那些人可不会善罢甘休。这样的麻烦,今后只多不少呢。”
八重嘴上抱怨着,却轻蔑地瞥了一眼二楼,显然对此类被人找茬的事件习以为常。
水无濑巴是比真子更资深的女侍。生得黑瘦且矮小,脾气暴躁、说话刻薄但人不坏——真子对她的来历所知甚少,只知道对方有位长期密切往来的客人,名叫小笠原贤的男大学生。真子只与之打过一次照面,生得高大却面色稚嫩,架着厚厚的圆框眼镜,在巴面前温顺得像条哈巴狗。
真子无意做出任何评判,也对巴和小笠原之间的故事并不感兴趣。但无可避免地令她想起阳子。
阳子、阳子、阳子!!!
——为什么要出现呢。为什么要再见面呢。痛苦地将她一路拖行着,拽向远去的、过于美丽以至于当下的自己显得无比丑陋的,Soeurs时代。外来词令真子觉得烫嘴。
——已经沉入泥泞中了。以至于她只敢远远地瞧一眼阳子离开的背影。果然,要是一开始就没遇见就好了。
不知是摄入太多酒精还是过度疲惫,真子只觉头晕目眩。八重还在兀自喋喋不休抱怨说最近警察查得频繁又总有人搞事,生意难做。她听见自己嘴上敷衍地附和。
夜深了,万籁俱寂。
阳子打了个喷嚏,心惊胆战地走向马路对面的雕花铜栅栏。怀表指向的时间已近深夜十二点,这是她头一次独自擅自外出,又如此擅自晚归。她只得暗自祈祷其他人都已睡下。
“站住!”
几乎在从后门溜进宅邸的下一秒,家主威严的声音就在耳边响起。漆黑的老式玄关顶灯随后亮起,阳子被吓了一激灵。
绫小路一郎披着睡袍,怒气冲冲地瞪视着迟迟归家的小女儿,将手杖往地上重重一掼。紧接着细碎的脚步声由远及近,莲乃、静子等人也急匆匆地从厅内赶来。被好几道情绪各异的目光关注着,阳子只觉投向头顶的灯光烧得人滚烫。
走进西式客厅的阳子惊诧地注意到站在一旁的秋月正晴——高个子的平头男人抱着双臂站在壁炉旁,不屑又不满的眼神仅在阳子身上停留了一秒钟。
门外隐隐传来马蹄声。阳子猜测是静子在娘家逗留过久而被秋月家找上门来的缘故,始作俑者自然是一直乱跑的自己——无处躲避也无处辩驳。
——但是,想见到真子的那份心情早已强烈到成为执念,也无从对家人说起。
“真是越大越不像话了!这么晚了到底去哪儿了?!”
“……”
“知不知道自己给大家添了多少麻烦!”
“……”
“话说回来,不是第一次这样了吧?之前读书的时候就喜欢在外头玩到很晚。难道结交了什么不好的人嘛?”
“没有的事……”
“哼!还敢顶嘴。”
“爸爸请消消气。或许阳子在外面玩得太开心,忘记时间罢了……”
这是静子在急忙为妹妹开脱。
“不必如此为她说情。是快要出嫁的人了,还如此任性莽撞,今后该如何给下一代做表率呢?这是从前教育不当之过啊。”
“请您少说两句吧,再这么大声嚷嚷,要把好不容易才哄睡的千代丸吵醒了。”
这是莲乃夫人在急忙安抚,但收效甚微。绫小路一郎显然还在气头上,面对如死水一般消极却平静的女儿,着实难以遏制怒火。
阳子还在拼命忍耐中。忍耐着倾听,忍耐着接受发泄。一旦习惯了这种忍耐,再难堪的话语都变得可以接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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