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山雪的目光在纸页上停留了许久,才慢慢往下移。接下来的字迹墨色愈深,力透纸背。
“回想起来,春草嬷嬷待姑娘与公子之心,实与生母一般无二。嬷嬷常伴先夫人身侧,必然早就知道这其中曲折,故而时时提防着。只可惜,以嬷嬷之善,实难料到她所发现的‘私相授受’不过是一个阴谋,提前设好的圈套罢了。她以为抓住把柄,将此事往大了闹去,倒是如了太太的心意。”
“后来种种,姑娘大抵都已知晓,只恐遗漏关其中窍,容我赘述一遍罢。她一面劝老爷莫要动气伤身,一面声声泣诉,说‘我呕心养大的姑娘,断不可能做出此等下作之事’,暗地里一迭声命人去取崔姑爷的字迹来对比。明面上为您洗脱,实则将事情坐得瓷瓷实实,再无回旋余地。同时摆足了慈母做派,哭着劝姑娘想开,又不忘下死手责罚我。”
那一日的万家有多鸡飞狗跳,万山雪记得分明。
兰芬当着众人将花露掌掴在地,厉声斥骂“背主忘恩,心思龌龊,竟敢私相传递、败坏姑娘清誉”,又命人拖出去着实打死。不知情的人看去,便认定这腌臜事全是花露一人鬼迷心窍,身为主子的她半分不知。
崔明之从前讽刺她“戏瘾大”,这话用在兰芬身上倒是贴切得很。
“我被拖到柴房关了一夜,心里一片冰凉,自忖此番必死无疑。不料第二日,太太独自来了。”
记述在此停顿,墨迹晕染一大片,想来是哭过。
“太太说,事已至此,我在万家是留不得了。但念在我服侍她一场,又知晓进退,她愿意说服老爷将我放出去,还会为我寻一门好亲事,对方是殷实人家,虽年纪略长些,但知冷知热,嫁过去便是正经娘子,总好过为奴为婢,或将来年纪大了,胡乱配个小厮。”
“我当时惊魂未定,一听她愿意为我长远考虑,如溺水之人抓住浮木,只有感激涕零的份。我跪地赌咒发誓,绝不敢透露半分过往。太太亲手扶我起来,搂着我万分难舍,说当年春草嬷嬷不知廉耻跟人私奔,有难处时先夫人尚且将其接回,何况我这样忠心于她。”
“伤好之后,明面上我就被逐出家门了。随身的包袱里,是太太赏的新衣并二十两银子,我以为这便是新生。离开之前,春草嬷嬷找到我,说她恨我所做之事,却担忧我孤零零出去,将来日子不好过,给了我她辛苦积攒的二两碎银子。那一刻我后悔了,一冲动几乎将真相说出来,却没有那个胆量,只在给翠雀的书里夹杂了一些我写的字条,留下些痕迹。我想便是将来被发现了,兰芬最多怪我一个疏忽大意。”
“见到陶谦的那一刻,我如坠冰窟,彻底看清了兰芬,只是为时已晚。后来的腌臜事,我就不说了,恐污了姑娘眼睛。”
万山雪猛地闭了闭眼,胸口一阵翻涌的恶心悲愤。兰芬此计,何其毒也!
既处置了知晓秘密的眼中钉,又送了陶谦一个人情,更断绝了花露任何可能攀咬的后路——一个因犯错被驱逐出门的丫鬟,谁还会信她的话?
即便说了,万家也可反诬她蓄意报复,简直易如反掌。
“那两年,如同活在牢笼里,虽命如草芥,可不到万不得已之时,我并不愿寻短见。甚至与陶谦商量,倘若得了女儿,能否留在我跟前儿养着,他高兴时便答应了。后来,我真的生了个女孩,可高兴坏了,我想,我这样卑贱之人,也有自己的亲骨肉了,老天待我真好。那么柔软的小团团依偎在我怀里,我还没来得及亲亲她,给她想个可爱的小名儿,她就被陶谦夺走,就当着我的面,溺毙在了尿桶里。”
“此后我精神恍惚许久,耳边日日夜夜都是女儿的哭声。我曾试图逃走,没成。被陶谦逼着又怀上身孕,他找了几个大夫和风水先生看,都说这回准是男胎。他便承诺,我若能好好儿生下这个孩子,就放我走。我自然不会再信,可我想活下来,想为女儿报仇。姑娘,我可以贱如尘泥,我的孩子不能,她是我拿命换来的,是我心尖尖上的肉。”
“九死一生,遂了陶谦之愿,生下男孩。门外贺喜声不断,他夫妇喜笑颜开。而我如同取走莲子的残蓬,连原先的小院也不配住了,被扔到了乡下没人住的破屋里自生自灭。听送我的小厮说,原是要杀我的灭口的,是陶谦的夫人莫名发了善心,说孩子喜日子,见血不好,容我多活几日。”
“我躺在那里,看着老鼠在梁上乱窜,心想,这便是报应吧。我当初帮助兰芬干那些伤天害理的事,合该有此下场。该跟姑娘说说嬷嬷的事情了。嬷嬷自先夫人去后,每日烧香拜佛,排解哀思。起初兰芬并未起歹心,直到老太太去世后,嬷嬷怕您和公子受委屈,事事处处维护得密不透风,兰芬气急败坏,便命我与秋禾在分给嬷嬷的线香里,一一掺上红信石粉。”
“红信石粉?”万山雪头一次听说,她诧异地看着花露。
花露比划着让她往下看。
“以梨汁稀释之后均匀涂抹在线香上,一经高温燃烧就会释放剧毒。剂量虽微,可是抵不住日日夜夜熏染。故而姑娘大婚前,嬷嬷被气得出家,兰芬还苦苦阻拦,非是好心——生怕换了环境,嬷嬷症状不治而愈,此事会被人发觉。可是砒霜之毒,早已沁髓入骨了。”
读至此处,万山雪心如刀绞,那时她已经完全亲兰芬远乳母了,极少往她房里去,更没机会发现这等毒计。
“第二日睁开眼,我还活着,我就想,既然老天不收我这条烂命,许是我的任务还未完成。余下人生,一为报仇,二为赎罪。可待我千辛万苦熬到京城,去崔家寻姑娘时,却听说嬷嬷去世,您也受了伤,只好小心地躲着,如阴沟老鼠,只敢夜里出来找点吃的。偏是那么不巧,撞见了兰芬。”
“我知道,我活不长了。一个知晓太多秘密、又再无利用价值的人,对她而言,是必须抹去的污点。他们摸清楚我藏身地点,灌哑药,拿刀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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