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小提琴的循环复调一长一短,一紧一松地回响在被宝石和黄金堆砌得金碧辉煌的大殿内。
昂贵花酒的微醺环抱着腥甜麝香在空气里浪潮一样翻滚艳舞,罗勒香草与汁水丰饶的肉扒相撞出沾着血气的芬芳。
行走在这样资源堆彻、华美宏大至极致的建筑,大概总是会感觉到自身渺小的,更别说是对于几乎注定要一辈子生活在云下最底层的人造灯光之下的低贱亚雌来说…
多么幸运啊…有生之年竟能够登上通天长阶,进入这诸神瞩目的至高之所!
多么不幸啊…在体会到她的浪漫和奢美之前,领先美一步的,却是她被一株愈发接近腐烂的癫狂之花扎根缠绕生出的颓靡恶臭。
手工定制的大小提琴弦音愈演愈低,热烈痴狂的气氛随着疲劳的垒积而消褪,靡靡不绝之音似乎预示着一个困顿王朝的落幕。
也是他的落幕了吧…
蜷缩在奢华墙角的亚雌因失血而冷到发抖,身体大面积的创口还在不停歇地渗血,搞湿了他身下柔软精美的地毯。
空洞颤抖的眼无力地注视地毯上被血染脏的细碎宝石,生命被猩红的血液载着,从生出肉芽又被沾上的药物无情腐蚀的血洞里流出,赴往一场单程票之旅。
但幸运的是,他是一个虫族。
由血传递的天赐生命力深藏于旋转的双螺旋阶梯之中,哪怕在它的主人基因退化到甚至无法放出虫甲时,这份种族天赐的疯狂生命力也依旧没有放弃他。
同时不幸的是,他是一个虫族。
傲慢强权和噬血残虐永生其间的虫族。所以平凡生活的他得以因为一束好心的别出心裁的花而被客人选中,踏上这片万世极乐之地,这片被诅咒的魔窟。
好冷,好疼…好想回家…
满身伤痕淤青的亚雌赤着身蜷缩在没有一丝温度的地毯上,微张的嘴唇似在求救,又似乎想尽一切力气吐出生命终末的尖叫呐喊!
可他光是爬过去墙角就拖出的一地血痕流尽了他所有的生命力,全力的呐喊实则细小如蚊。
亚雌一片昏昏沉沉的视野里只剩下几束越来越暗的光…
缠绵不休的小提琴曲遽然陷入静默。
刺眼的光扎进亚雌如饥似渴的眼睛。
突如其来的光像一剂强心针扎进苟延残喘的心脏,被打开的门外沉重的氧气挥舞白玫瑰的金丝旗帜冲进沉疴的胸腔!
啊…啊!
闯入之人几乎融于光中的身影在亚雌奋力挣扎仰视中无端孤高,浮光跃金的雪青逆光垂眸而来,无悲无喜,即无怜悯也无厌恶。
看着他脚下这完全挡住过道的破破烂烂的玩物。
救、救救我…
痛苦地含着一汪血的亚雌,绝望地张张嘴,长出可怖丑陋肉芽的断舌下发出无力地呜咽。
在上一轮游戏里被平静麻木如尸体的演奏家们无视的亚雌,用几乎不抱期望的孤注一掷,颤抖地抓向来者垂下的衣角,仿佛抓取地狱里唯一垂下的虚假蛛丝。
他孤注一掷的手被另一只手捉住,再也无法向那片衣角挪动一丝一厘。
原本跟在殿下身后的普通侍从银铁钢铸似的面庞冰冷僵硬,在殿下面前俯身,高大的像一堵铜墙铁壁,不带情绪的冷冽视线落在这个弱小的同族身上。
不经允许意图接近殿下,视作冒犯者!
冒犯者必死!
冰冷得不比城堡楼道里的铠甲装饰品差多少的护卫侍从立即准备捏碎亚雌的手脚骨头,消灭其威胁性,提到一边殿下视野之外将其处死!
“伊万,停止。”
一道清透的声音发自正冷漠直视看过来的糜烂“新贵”们的小王子,头也不回,却恰到好处地制止侍从的动作。
珀修斯洁白的低跟靴子无有停顿地踩上浸透了鲜血的地毯,走过亚雌刚刚躺过的地方。
被杀神怪物捏着脖子提在手中,只能毫无抵抗力任由恐惧攥紧颤抖的心脏,这时的亚雌混乱的神志反而清明了一点。
深藏在血里的神秘让他近乎本能地做出选择。
体温冰凉如尸体的亚雌尽全力地在桎梏他的钢爪里挣扎,哪怕撞到自己骨头裂疼也不知休止——他竟然还在拼命向珀修斯靠近!
一时不查被亚雌大幅度挣了一下的侍从面无表情,紧了紧桎梏他的手,没有命令就没有其他动作。
生命濒死之时向着生路挣扎的疯狂欲望终于吸引了珀修斯的目光。
他将冷漠逼退所有想要谄媚上前的目光移到亚雌身上。
打算听听这只他本来准备送去治疗的幸存虫有什么话要说…“什么事?”
一番挣扎弄断了自己的三根骨头的亚雌茫然停止,还没长好的肉舌泡在血水里。
他似乎能感受到死亡的远去,但却依旧不能放松…有什么重要的、重要的事物,或者转折?还在这里…回答!他需要回答…
冥冥之中有什么在他脑海里蛇一样盘旋,催促着他…
…救救我…不,不对,不是这个…脑中之蛇否定他。
静默填充对话。
我有什么?我想要什么?我在干什么?我…脑中之蛇摇晃尾巴,要从他浆糊一片的脑袋里翻出什么来。
可惜还没等他嗫嚅血淋淋的舌头回答,落在他身上的雪青又一次移开。
小王子侧身斜睨朝这儿走来的黑衣国王侍从,口中却对侍从伊万吩咐:“送他去治疗。”
亚雌睁大眼睛想要说些什么,却被血呛了嗓子,窒息和剧痛捕捉到他,让他眼睁睁看着伊万行礼带他退下。
黑衣侍从仪态标致地弓身对帝国的王子殿下行礼,嗓音恭顺:“夜安,殿下。陛下请您进内殿叙话。”
“好。”
珀修斯越过躬身的侍从,转身走进内殿。
推开宫廷风的金边大门,门后陌生的世界与其截然不同,近乎诡谲的红与黑在国王的私人领域纵横其行。
黑,是绵延无边的夜幕,是穹顶垂下的层层叠叠如同迷宫的黑纱,是坐于床边凝固之人躲在旧日时光里轻浮至腐朽的袍角…
红,是水晶杯里摇曳深邃光圈的红酒,是浸透床单和惨白人体的凝血,是…
珀修斯抬眼…
…对上国王侍从长俯视弯起的血红眼眸。
“夜安,我的殿下,愿黑夜的主人永恒注视你我。”
墙中阴影的不谐笑弧在背后裂开生满獠牙的深渊,向同腐朽之光一同到来的小王子问安。
“…”沉默。
针落可闻。
黑暗死寂的空气里,只有冰冷指尖滴血的“哒哒”声不绝,恐怖而压抑。
目睹血腥凶杀现场的小王子还没动静,像是凝固在那里,跟尸体一同死去的凶手本人却说话了。
团着身,坐在一滩发黑氧化的血液里的灰白发雄虫弓着脊背,面庞依旧埋在交叠的臂弯和膝盖间,于是极力抑制的微颤沙哑声线闷闷地传过来:“铂休?…你来干什么?”
满室垂落的层层黑纱阻隔了小王子的视线。
哪怕看不见雄父的身影,雄父也大概看不见他的表现,银发的小王子依旧维持着风度,脊梁教养良好的笔直着,佩戴白手套的左手抬起,一叠文书经由空间纽戒凭空落在他手上。
“为了给您送一份我偶然遇见的文书。”
“…拿”走。
“另外,由于您很久未曾来看我…”小王子随手把文书放在一旁桌上,被宠爱着无法无天的幼年殿下一边拨开挡道的暗沉黑纱向里面走去,一边盯着那道身影说:“…我能想一下你吗?Dad.”
“…”
灰白斑驳的雄虫——费尔多明,他过去嬉笑怒骂的利嘴在黑暗里张了张,什么话都说不出口,最后只有一句又急又厉近乎呵斥的话:“别过来!回去上你的课!”
“…等我做完了所有事情会去看你的。”雄虫语气僵硬地补上一句安抚。
“没有课要上。”
“你把我的老师们全都吓跑了。”
小王子停止在最后的帷幕外,隔着一层欲盖弥彰的黑纱,与大床上蜷缩在自己世界里,被死亡和鲜血缠绕围困的末路之花对话。
“什么…?哈!这群欺软怕硬的墙头草!他们竟然敢!”
这个一直被费尔多明关心执念的话题似一箭穿心,终于轰然凿破雄虫如凝固泥浆的坚固心窍!
暴怒令荒芜之心重生出野心勃勃的不甘烈火来!
雄皇从臂弯里蓦然抬头,恐怖的虫瞳还未完全消下去,就焚烧于怒焰间,锋利如烧红尖刀!
重新睁开看向世界的第一眼,他就看见了自己的小王子。
一道黑纱模糊了对视父子的表情,但光是小王子的存在本身就足够让费尔多明心神混乱而稳定。
费尔多明呼吸一窒,焦躁的舌尖抵舔牙根。不知出于什么心理迅速抓起乱糟糟的被子,牢牢盖住中央的苍白尸体和血迹。
雄虫把额前乱糟糟的碎发向后捋去,抖掉衣袍上不体面的血迹,手忙脚乱地整理干净自己。
一身纯黑长睡袍的雄虫终于撩开黑纱帷幕,站在小王子面前。
正礼貌地偏头打量房间一旁红酒架的珀修斯从容正回视线,错眼之间,撩起一角的黑纱又从雄虫手心滑落,挡住珀修斯更具体的视线。
苍白的手心向小王子伸来。
牵起珀修斯的手。
费尔多明牵走他的小王子,远离苍白的死尸和沉寂的血,就像自己也一同远离了旧日的卑微讽笑。
越远离,被回忆鞭打的心就越轻松,雄虫的脚步轻飘飘,好像可以飞起来似的轻盈。
…真好,真好。
他迫不及待地逃走。
小步快走地跟在费尔多明身边的珀修斯微微偏头,感觉了一下房间中央。
——血管里的血都开始凝固,脑死亡,没救了。
珀修斯转回视线,门边的黑发侍从恭顺低垂他的一双血眼,为王室仅存的两位主人打开门。
珀修斯就像任何一个一无所觉的局中人一般,跟着帝国此刻的主人越过与整座宫殿配套的赠品配饰,自然而然地无视着伽罗瓦的服侍和存在。
错身而过的瞬间,毒蛇低垂地血眸死死咬住无视他的银白蝴蝶,沾着毒液的长舌弹射,止步于欲望和现实的界限。
刹那危极!
美丽脆弱的猎物毫无所觉,尽力跟上牵着他手的大人,对致命的杀机毫无反应。
妖精一般的精致面孔上,略带恼意和无语的神情不变。
属于幼崽柔软的肌骨全无紧绷,就像任何一个被生来安逸富裕的生活泡软了,对危险钝感的雄虫幼崽一样。
——一个聪慧、机敏、柔弱、善良、对恶意毫无认知防备的小王子。
暴露欲望后被主人鞭打抛弃的“藩犬”,在这个长长的瞬间,一眨不眨地凝视线索指向的柔弱小王子。
…是我小觑您了吗,殿下?
…还是身处被封锁的迷途之宫里,那位厉害的陛下让他的小飞蛾飞近您的身边呢?
杀意在蠕动的胃里燃烧,烧出欲望的浓烟,毒蛇面带微笑地咽下口腔里丰沛的汁水,喉结微动,像是吞下他渴欲至极的东西。
门外光明的世界中。
空气里某种狂热躁动的血腥因子犹径扭动着,侵染搅拌光下所有虫族的脑浆。
比之于珀修斯之前命人送去治疗的唯一生还者,一边随意堆叠的虫族尸堆简直像堆被疯狗撕咬碎烂的娃娃。
付出了十三个低贱血统的性命,一同玩乐过后的同党新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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