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晃眼,已至七月中旬。
京城街上人流汹涌,清河周围水泄不通,迎亲行伍浩浩荡荡地排满一条长街,八台大轿立于行伍之间。
为首的红轿雕满金银花饰,镌刻百颗各色珠宝,奢华惹眼,一条系有长长的正红绶带的如意双福佩挂在轿帘前,稳稳当当的。
敲锣打鼓声震响天外,谢兰机穿着大红喜服,骑着白马走在最前面。
迎亲经过之处皆落红花喜糖,众人其乐融融。
外面的喧嚣格外刺耳,虞丹青坐在梳妆镜前,久久未动。
姜氏进来见她这样,轻轻叹息:“子衿,该上轿了。”
虞丹青垂下眼皮,一言不发。
姜氏弯腰在她耳旁,轻声细语:“子衿……”
虞丹青舒缓一口气,拿起一旁的绣花盖头,道:“娘替我盖上罢。”
“好。”姜氏接过盖头轻轻覆在满头金钗上,刚好遮住她好看的眼睛。
虞丹青一身凤冠霞帔、金钗铃铛,搭着母亲的手走出了闺房。
她清楚感受到周围的热闹氛围,迎亲队敲锣打鼓的声响震耳欲聋,虞丹青哪儿也不看,直奔花轿那边,想落得个清净。
进去时,她额头不小心撞上轿口吊着的一块如意玉佩。
这是旧时的礼节,现在少有人用。
虞丹青没有多想,钻进了车内。
不远处的新郎官目睹这一切,然后对虞老爷和姜氏重重行了个礼,驾马随着行伍回去。
两家隔得不远,虞丹青在轿里思绪百转,没多久,有只手掀开轿帘,朝她伸出,掌心向上。
虞丹青坐着不动,那手也颇有耐心地等,未见半分气势减去。
外面嘈杂人声慢沸,有人等得不耐烦了,虞丹青仍然无动于衷。
她不明白,这么明显的拒绝摆在眼前,他非要那么执着做甚?
“如果不想牵,那就抓衣袖。”外面传来清冷嗓音。
虞丹青眉眼轻挑,抬起的眼睛多了一片清明。
这可是你说的。
她忽然一笑,抓住他的手腕下轿,大大方方的气势浑像将军下马似的,连谢兰机都愣了愣。
她没看路,不小心绊到旁人的脚,张嘴就道:“你别挡我路。”
谢兰机让开几步,没躲。
谢府门庭若市,他们在满声的贺喜中步入喜堂。
欣慰欢喜的谢老爷面容慈祥地接受这对新人的敬茶。
侍女轻引着两位新人并肩站好,就绪后,掌婚女仪在旁高喊:“一拜天地——”
虞丹青借着盖头下面的缝隙看路,慢慢转身一拜。
“二拜高堂——”
“夫妻对拜——”
对拜时,盖头有些晃动,虞丹青一个弯腰,不小心给它滑了下来。
堂内众人惊呼不断,一阵手忙脚乱。
新娘拜堂掉盖头可是不吉,意味着夫妻不和,为大忌。
“快!”妇人大叫一声。
盖头将要彻底滑下虞丹青的凤冠,掉落到一半又猛地停住,被人重新拉回去盖上了。
见盖头稳定后,谢兰机收回了手。
堂内的惊呼戛然而止,无一不感叹他的手速之快,简直虚惊一场。
掌婚女仪楞完后立马笑道:“谢大人逢凶化吉,两情相悦必和和睦睦,白头偕老!”
女仪的机灵化解得了一片掌声,氛围渐渐恢复喜庆。
礼已成,红袖上前扶着虞丹青出堂,跟有一面之缘的老管家去往主院的婚房,谢兰机则留堂迎客。
庆宴座无虚席,谢兰机没走几步,身边拱手祝贺的人纷纷上前,他一一谢过。
大多客人于他来说是萍水相逢,皆为同僚,互相说了些客套话。
谢兰机穿过人群,来到不显眼的角落附近。
这有个紫衣少年静立在此,他转过身来对谢兰机微笑祝贺道:“恭喜谢大人。”
谢兰机拱手作揖,“多谢太子殿下。”
亓洹微笑不语。
谢兰机出来没多久就看见太子的身影,惊诧时又觉情理之中。
他与太子的交情不深,但每每相谈的肺腑之言会给彼此互增好感,算是聊得来的朋友。
谢兰机:“殿下要进屋喝些茶吗?”
亓洹:“不劳烦谢相了,吾待会儿就走了。”
他身子不好,从皇宫到谢府有段距离,但谢兰机没看见他身边带有侍从,不免多问:“殿下一人来的?”
“吾的马车停在后门,谢相不用担忧。”亓洹道,“吾是专程来贺喜的,挑挑拣拣拿了些稀罕玩意儿,已叫人停放前门口,谢大人记得去拿。”
谢兰机行礼道谢。
“吾还颇为意外谢相迎娶虞千金,只不过……”亓洹注视谢兰机,“不知谢相可知虞千金这年本该参军领兵的,你此番提亲,倒是免去了她在军中的苦练日子。”
谢兰机知他话里有话,回:“谢某心仪虞小姐多年,也是怕她入军后难以迎娶,才急忙定下亲事。”
“喔喔,这样啊……”亓洹顿而转话,“女子参军确有些难,哪怕出身权威也堵不住悠悠众口,还好虞家还有次子,否则虞千金肩上担子可就重了。”
虞城子晚婚老来得子,好不容易有的宝贝女儿,过几年又得儿子,双喜临门,虞城子和姜氏放下了不少心。
侯府虞家祖训,军权继承以嫡子为首,不分男女,作为虞丹青的嫡长女本应担此重任。
今虞丹青出嫁,将门的重任不出意外会落到虞丹谊头上,他比姐姐早一年习武,再过几年就是意气风发的小将军了。
谢兰机:“虞丹谊可塑之才。”
亓洹不答,望了宾客一圈,难得调笑,“没想到第一次来谢府是凑热闹的,吾不便坐客,不如谢相赠吾一杯喜酒送行,吾要走了。”
“当真喜酒?”
“当真喜酒。”
亓洹此举也是看在相识这么些年,依他的性子,谢兰机倒多少他便会喝多少,酒多伤身,谢兰机也确只送了一杯与他。
亓洹爽快下肚,在谢兰机目送之下离开了谢府。
谢兰机明白,亓洹是偷偷来贺喜的,不然也不会走后门站墙角,多留他一分,也会使其受崇贞帝限制一分。
盛宴持续大半日,直至夜色降临,宾客们走得差不多了,喧嚣声渐弱下来。
花烛明灭,喜意盈盈。
大红帷幔下的双人榻铺上一层大红颜色,被子用金丝线绣着漂亮的牡丹和鸳鸯。
床边坐着的女子细腰瘦劲,一双布满薄茧的手自然交叠放在腿上,顶着盖头没老实多久,轻轻翘起二郎腿放松坐姿,或者把脑袋靠在榻边。
桌上放着写好的纸条,来自某人的手笔:饿了就吃,困了就睡。
红袖嘀咕道:“哪有新婚夜净说这些的,谢大人还真是……性子寡淡呐。”
虞丹青没什么反应,自个儿掀开盖头,到桌前吃了起来,之前的端庄一下烟消云散。
红袖瞪眼咋舌,“小姐,你把盖头掀了,那谢大人掀什么?”
虞丹青咬一口饼道:“他爱掀什么掀什么,别掀我饭桌就行。”
不行,她太饿了,再坐一会儿估计要晕过去,还不如自己先偷偷填点肚子,做人不能太老实。
红袖望着她,终是问道:“小姐,我怎么感觉你很抵触谢大人,他不是你的救命恩人吗?”
虞丹青身影微顿。这才明了自己对谢兰机的态度在外人眼里原来是这样的。
“红袖,一码事归一码事。”虞丹青剥开碟里的花生,“我自然会报答他的救命之恩,但绝不会是以身相许,谁让他不问我的意见,我也就没必要去迁就他,实在不行,大不了以后我做将军,也救他一命。”
“那小姐为什么之前不当面讲清楚呀,这以后的日子要怎么过……”红袖揪起心来,“小姐要和离吗?”
虞丹青拿不住办法。这门亲事承载着陛下的旨意,想退不易,除非有什么大变故让她不得不与谢兰机断绝夫妻关系……
“到时候再说吧。”她道。
新人结为夫妻不能有下人近亲伺候,要么在外间,要么听主子吩咐。
红袖看时候不早了,虞丹青已经睡下,便轻手轻脚离开了。
***
虞丹青这回续上了之前的梦。
她骑马走在一望无际的草原上,只有前方的一棵大树勉强算作去处。
草原的夜空星辰漫天,空气清新充足,她慢慢陷入其中。
这树非同一般的壮,需得四五人手拉手才能环抱得住。虞丹青走到树荫下,闭上眼,聆听晚风吹拂树叶的沙沙声。
四周流萤漫天,有种无声的温馨。
对面传来轻微动静。
虞丹青睁眼,看见一匹白马在低头吃草,旁边坐着一个雪袍少年,熟悉的背影一下就认出了是谁。
银枪竖着插入大地,少年时不时地仰头饮酒,在望不到头的夜色草原上显得尤为孤寂。
虞丹青下来牵马过去,放缓脚步的同时也屏住了呼吸。
少年听到声响,扭过头来,举壶给她,“喝点?”
她逐渐自然大方,走到他旁边坐下,接过壶袋小饮一口。
浓烈的酒顺着喉道滚烫身躯,开始热了起来。
“你这些年都去哪儿了,一直都在这里吗?”虞丹青率先开口,侧头看去,少年的五官依然模糊不清。
白钰迟接回酒壶再饮一口,“没办法的事。”
“那你有过害怕吗?”
“害怕什么。”
“害怕再也见不到亲人,害怕一个人留在这里。你不会感到孤独吗?”
白钰迟唇角微扬,“我当然怕。”
“那你还……”虞丹青声音小了下去。
“如果事情的结局已经定了,纠结只会徒增烦恼,还不如做好眼前的事。”少年道。
虞丹青点头,又好奇道:“上次你说要做的事,是什么?”
“秘密。”白钰迟的眼睛明亮动人,浮现浅浅笑意。
他接着感慨道:“时间过得可真快,你都已经当了八年的将军,我却觉得你和以前没什么不同,但经过这次重逢,我不得不接受事实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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