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珩拿捏着几分笑意,目光灼灼盯住宝音。
李麟身量不足,还是小孩儿一样的心性,故此进屋后只依规矩撩袍行礼,而后歪在其母苏娘娘怀中,说自己方才同顾二郎等人垂钓,钓得一条顶顶大的金尾鲤鱼。李麟比划得手舞足蹈,教人瞧了心生爱怜。他一撇眼,正看见坐在顾太太身侧的崔宝音,不由蹙紧短眉,脱口而出:“你是谁?”
苏娘娘故意逗他,佯作正经道:“你不记得啦?麟儿,你仔细想想。”
宝音也拧了眉,她自小养在靖州,从不曾见过李麟。
李麟歪头,上上下下打量宝音。宝音忙垂头侧脸,圆溜儿的星眸目视地上,心口扑通扑通直跳。
李麟沉吟着:“母妃如此说,倒觉得有些面善。”
苏娘娘闻言立时笑开,反是顾珩与顾太太把笑僵在脸上。顾太太正要开口,准备掐了话头,苏娘娘睨了她一眼,皮笑肉不笑地:“孩子们彼此厮见,夫人这般着紧做什么?”短短一句堵了顾太太接下来的话。苏娘娘继续道:“麟儿,如何个面善法?”
李麟望了眼母妃,这会子反倒沉着冷静下来,露出与方才孩子心性迥异的镇定,一字一顿、说得认真:“唔,像是旧相识。从前见过,倒也可能。”
原来这东宫太孙虽说年纪尚小,但自小浸淫在朝政相争之中,亦知太子、太子妃正为他谋选后妃。他无力反抗,更深知自己生在帝王家,是万般不由己的,因此在苏娘娘追问他对崔宝音的印象之际,他便明了了母妃的意思。
按这话头排演下去,便是苏娘娘问宝音“可曾读书?可曾学过什么”,而后顺理成章地引出“生在什么日子?可有婚约”等话。宝音无措地坐在窄窄绣墩子上,她便是再蠢钝,也知道此间是什么样的形势了。苏娘娘有意将她指与李麟,可她孤身一个人,没有母亲为她出头,没有父母为她谋划。别的女娘可以装作害羞躲进母亲怀里,由母亲帮她挡住外界一切,可宝音只有自己。
她指尖死死扣住袖口竹叶纹,不停地刮蹭着。宝音急得快要哭出来,为什么自己没有父母?为什么她要独自面对这样的场面?
顾珩冷眼看宝音垂了脸,眸中焦躁不减。他自心中长叹一口气,跨前一步,朝座上的苏娘娘和顾太太拱手:“娘娘,母亲,前日在侍郎老大人家中,孩子们几个约好同在千鲤池垂钓,这会儿独缺了宝音。那厢祖父和侍郎老大人也问宝音在何处,催儿子来寻。”
垂钓是个正经理由,且搬出老太傅和门下侍郎两位老大人,苏娘娘也不好再说下去了。她尤自不舍地望了眼宝音,从鬓头拔下一根金步摇,让嬷嬷呈给宝音。苏娘娘含笑:“好孩子,今儿头一次见面,略作薄礼。”
宝音不知如何拒,只好出席跪在地上行礼:“谢太子妃娘娘赏赐。”
苏娘娘瞥了眼顾珩:“你带她去吧,仔细小心,小女娘是比不得你们的。”她侧了脸,温声问李麟:“麟儿,你还想一块去么?”
李麟本是不愿的,但见母亲这样问他,他知道自己只能答个“好”字了。李麟极有眼色地道:“想。正好跟这位崔妹妹一起过去。”
苏娘娘眉眼皆是笑意:“是了!你们俩一起跟着顾二郎过去,也算有个照应。麟儿,这崔妹妹刚从靖州回来,没见过什么人,你领着她,可得好生照拂着,记得了?”
李麟拱手道:“儿子记下心了。”
宝音把苏娘娘与李麟唱的这出戏悉数落进耳里,不由暗暗咂舌。这太子妃与太孙母子真真是人精,几句话就把顾珩的场面搬到自己的台上,别人敲锣打鼓,最终都是为他们做了嫁衣。本该顾珩领着她去垂钓的,现在成了顾珩领着她和李麟一起去,还把照拂宝音的责任分给李麟。可偏偏东宫之势,无人能抗,在座众人只能噙着笑看苏娘娘主导这出戏的走向。
宝音忽而觉得,她,顾珩,顾太太,以及屋内其余太太夫人,不过是棋局上小小一颗棋子,有再大的能量,也没用。苏娘娘是执棋之人,李麟也是,他们甚至无需刀剑,也无需疾言厉色,春风化雨般地,就能将一个人的命安置了。
三人前后脚往千鲤池去,顾珩在前头领路,李麟走在正中间,宝音落在后头。自出了正厅,李麟便三缄其口,再不同宝音说话,一路上只顾四望欣赏沿途景致。
待到了千鲤池畔,前日在崔府所见的顾、阮、王、席家的郎君女娘们也悉数在场,各执一杆钓竿,脚边摆着红木鱼篓,倒是席玉蘅不在。
众人本嬉笑着同顾珩招呼,乍见李麟从顾珩身后闪出身影,无不住了调笑的脸色,恭恭敬敬先朝李麟作个礼,将垂钓位置最佳处让出来。李麟也不客气,自坐过去,百无聊赖地将竿头鱼饵甩进池面。宝音的位置在最角落,因方才在正厅的遭遇,她全无钓鱼的心思,连鱼儿咬钩也没注意。
顾珩坐在她旁边,瞥了眼涟漪荡漾的池面,幽幽道:“上钩了。”
宝音方回过神,起竿一瞧,鱼儿早跑得无影无踪。她心中更是怅惘,丢了鱼竿在脚畔,抱歉道一句:“发髻乱了,待会儿再来。”
见宝音起身出来,候在角落的贞杏与绣条忙迎上来,问她怎么了。宝音见她二人这般关切模样,心底委屈更甚。今日恁大的园林,恁大的场面,恁多的人物,宝音真真切切相熟的,唯有贞杏与绣条。她又想起方才苏娘娘的那些话,虽未言明,但此间人人皆有一颗玻璃心肝,如何不懂苏娘娘的意思呢?她的婚事,一辈子的大事,那样重要、那样私密的事,就被陌生的、从不曾见过的苏娘娘摊开来,晒在众人面前,偏偏她拒绝不得、也跑不开。宝音鼻子一吸,眼睛滑出一颗泪来。
贞杏和绣条方才在厅外伺候,不知宝音遭遇,这会子见了宝音流泪,都着紧起来,忙问宝音怎么了。宝音摇摇头,反问道:“祖父呢?”
绣条思索片刻:“好像是在前院,跟顾老太傅弈棋。”
宝音知道,不该去打扰祖父了。除了祖父,她还有谁能依靠?唯有崔承戟。可偏偏崔承戟在大理寺威风,手上人命不知凡几,哪家宴请宾客愿意请这瘟神?而况他也素来不掺和这些事,再加上前日二人吵嘴,昨儿一整天崔承戟都故意躲着她似的,连给祖父请安也要与她错开。一时之间,宝音又生形单影只之感。
这边宝音心中怅惘,那厢顾府角门迎来了位稀客。
崔承戟翻身下马,将昨儿刚备好的贺礼交给记礼的先生。
他今日去大理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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