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其卿离开华京后一日,仿佛一盆冷水倾倒,浇灭了嚼舌者的雄心壮志,一夜之间,流言销声匿迹。
大起大落之迅猛,就连段恒也忍不住咋舌:“周惕守向来不达目的不罢休,这次怎的点到为止?莫非是念及父子亲情,所以手下留情了?”
“你想多了。”谢逢华慢吞吞饮着药汤,“周惕守只是不想让兵权回到容氏手里,但若容氏失去民心,这兵权他们不交也得交。”
段恒一知半解:“和周其卿有什么关系?”
“其卿是先长公主嫡子,又与周惕守隔着血海深仇,在外名声也差,是最适合掩人耳目的……段恒,别碰我的枣糕!”
段恒讪讪收回手,“所以周其卿毛遂自荐,也是圣上的意思?”
“圣上什么意思我不知道,但先长公主意外病逝,多半在圣上的意料之外。”
或许启昭帝想过让长公主死,却从未料想到让她在这时候死。
启昭帝没什么别的本事,领兵打仗他不会,平平庸庸,没事养些花花草草,舞文弄墨也得清闲。
谢逢华暗中翻阅过夏史,在史官笔下,当年的启昭帝完全就是一个闲散王爷,甚至先帝最偏爱的也是曾经的长女容妙凝。
可为什么最后称帝的却是启昭帝呢?
不知是人为还是无意,这段过去从未被详细记载,留于文字间的,也只有一句“永和三十年,乐安公主出嫁,父女相背,永失圣心”。
“圣上未登基前,他们姊弟关系好的恨不得天天黏在一起。”段恒说着,顺手从碟子里取了一块蜜饯揣进嘴里,遭到谢逢华白眼相待。
“虽说这些年关系不大融洽,但也不至于对彼此痛下杀手,何况先长公主在军中颇有威望,没必要为了一己私欲动摇军心,岂不是得不偿失?”
谢逢华捧着碗,不解:“周惕守就这么恨长公主?甚至迁怒他们的亲生孩子,这般自相残杀,到底是为了什么?”
段恒对此不以为意:“虎毒尚不食子,何必揣测一个眼中只有自己和利益的人的内心。”
谢逢华只觉得其中说不出的怪异。
好在在战事结束前,周惕守大抵是不会再闹出什么幺蛾子了。
谢逢华叹气,又拾起一颗蜜饯。
“话说……”段恒屈指敲了敲空碟,一言难尽地看着她手中药碗,“蜜饯都吃完了,你的汤药怎么只受了个皮外伤?”
谢逢华:“……”
世上怎么会有药这么难吃的东西!
谢逢华苦不堪言,被灵仙逼着灌了几大碗后,整个人缩在被子里,安详的下一刻便能转世投胎。
“我熬了几个大夜才研制出的救命药,让你以备不时之需,你就这么白送给那小子了,简直是暴殄天物。”灵仙骂着,药杵捣得哐哐响。
“一时续命,又不是解药,倒不如给更需要的人。”谢逢华磨蹭着从床榻上坐起,“他若死在战场上,我这一切可全白忙活了。”
“算来算去把自己命都算没了,到头来还想保他一命,谢逢华,你真是没救了。”
谢逢华笑了笑:“若我死了,岂不是败坏了您神医的名号?”
灵仙冷哼一声:“知道就行。”
灵仙不愧为灵仙,虽说解药暂无着落,但凭着几副抑毒的汤药,谢逢华倒也有些好转迹象。
至少在他人眼中便是这般如此。
许是受到灾年和战事影响,今年的上元节不及往年热闹,城中百姓人心惶惶,自也无心过节。
用了一顿安和的晚膳,谢逢华躲在房中看了会儿书,却怎么也静不下心,坐到最后实在无聊,便拉上前来送药的灵仙,跑到院子堆雪人玩。
“多大人了还干这么幼稚的事。”灵仙躲过谢逢华的攻击,顺手将刚团好的雪球掷了过去。
“及时行乐嘛,灵仙娘子莫要扫兴!”
雪球打在大氅上,不痛不痒,散了一身的凝霜。
今日过节,明玥做主,将下人们尽数打发回家过节,少女银铃儿似的欢声笑语荡在院落,竟也多了几分热闹。
谢逢华红着脸,气喘吁吁抖落一身雪霜,“不玩了不玩了,我喝药还不行嘛。”
灵仙这才收手,“良药苦口利于病,我这是为你考虑。”
“是是是,您说的对。”谢逢华捧着药碗,坐在石阶上。
才灌进去两口,灵仙突然问道:“你真要等他一年?”
这药实在苦的心寒,谢逢华皱着眉艰难咽下,强颜欢笑道:“那就要看灵仙的医术了。”
灵仙立刻起身:“我现在去制鸩毒。”
“?”
谢逢华忙拽住她的袖角:“我开玩笑的。”
灵仙却像是得逞般,露出一副“果然如此”的笑容。
意识到中计,谢逢华耳根发烫,讪讪缩回手,碗抬的高了些,好似要将整颗脑袋泡进去。
好半晌,谢逢华才说:“别告诉他们。”
在当初谢逢华得知自己可能命不久矣时,也曾如此肯求她不要告知旁人。
“就这么怕他?”
不知何时,那碗汤药已被饮尽,谢逢华抱着空碗,闻言摇头:“我答应他,他才有信念活下去。”
答应他,是为了让周其卿知道,他并未孤独无依,华京还有人在等他归来。
“那你呢?”
“我?”谢逢华歪着头认真想了想,话到嘴边,却又多了分不假思索的随意,“我尽力而为。”
为了防止那小子回京后追杀她,灵仙也只能“尽力而为”了。
望着天际一抹残月,灵仙无声叹气。
—
冬去春来,一转眼,春闱将近。
这一切本和谢逢华无关。
直到那日从绢纺回来,一进门,便见窗边停着一只咕咕叫的信鸽。
谢逢华关好门窗,投喂了一些米水,小心将信条自鸽子腿上卸下。
阅过密信,谢逢华沉思良久,提笔回信。
这么快就沉不住气了?
谢逢华还以为他至少能坚持到春闱过后。
那她的计划也该提上些日程了。
放走飞鸽,谢逢华稍歇了片刻,又去明玥房中打了声招呼,便出了门。
春服边角走线始终不合心意,谢逢华走了几家布工店,也没能找到一簇合适的绣线。
“哎呦!”
谢逢华只顾着寻觅合适的线团,一时脚下不慎,撞到一个软乎乎的……人?
孩童墩坐在地上,俨然也是个走路没看道到主儿,直到被人扶起,圆乎乎的脸蛋瞬间糊满了泪花。
当年阿年也是这如爱哭,将尚年幼的谢逢华吓得几日没敢去见她。
没想到时隔多年,面对同样的场景,谢逢华依旧束手无策。
“别哭别哭。”谢逢华手忙脚乱地用帕子糊去他的泪,“你爹娘呢?”
那孩子站起来才膝盖高,圆乎乎的小手指着远处,一抽一噎地说不清话。
寻着他所指的方向望去,除了一个糖人摊,哪里有似他爹娘的人?
这孩子衣着算不上华贵,从布料上看,倒也是个家境不错的,怎么会独自一人跑到街上来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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