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人身姿颀长,半披垂的乌发散在身后仅用一根玉簪挽着,穿着精致讲究通身气度不凡,当真是姿容如玉的贵公子。
那双向来含笑的桃花眸添了几分冷意,面无表情的模样瞧着有些不近人情。
潭水镇搬来个曾经同皇帝打天下的怀王,十里八乡谁不知道?
又有谁不知道这潭水镇冒出来的陆府,其实是怀王特地为了给儿子医治顽疾的府邸?
讨债人瞧见陆无恙那身行头便猜到了他的身份,在心里将白玉堂祖宗十八代骂了个遍,面上神色恭敬了许多,“小人们有眼不识泰山,信口开河罢了,还请公子莫怪。”
语毕,抱拳告罪后飞快离开,仿佛从未出现。
原地只剩下身影单薄的柔弱姑娘,那双向来黑白分明的瞳眸通红一片,白皙面颊布满泪痕。
陆无恙低叹着向姝仪伸出手,“他们可有伤到你,地上寒凉,我扶你起来。”
姝仪怔怔望着他,泪珠划过脸上的灰色小痣,滴到手背。
她紧紧咬着唇,扑进少年怀中低声抽泣,“多亏公子来得及时……”
“吓坏了么?”
陆无恙浑身僵硬片刻,侧首不经意间朝身后一瞥,抬手在她肩上拍了拍,柔声道:“无事了,莫怕。”
“你受委屈了。”他眸中的关切不似作伪,抬手擦掉姝仪眼角的泪滴。
这举动柔情又暧昧,姝仪没来由的一怔,压下心头的异样悄悄抬眼。
远处在树后躲着的陆府小厮已然不见了踪影。
*
“你是说,阿逸今日英雄救美去了?”
陆如荣若有所思地看着面前汇报的小厮。
小厮弯着腰,恭敬道:“正是!那群债主刁难白小姐的时候,公子听见动静,带着思行与思意便杀了过去!”
“这么说来,吾儿当真对这白家小姐有意。”
否则,怎不见他对旁的女子这般相助?在华京也不曾听闻他待旁人如此这般。
怀王露出满意神色,示意他继续说。
小厮添油加醋道,“白小姐哭得梨花带雨好不可怜,公子将人搂进怀着低声安慰了几句,奴才瞧得一清二楚呢!”
两人若非情投意合,举止怎会这般亲昵?
陆如荣看着面生的小厮:“你叫什么名字?”
小厮赶忙道:“奴才名叫阿石。”
陆如荣大手一挥,将一锭银子丢给他,“再探。”
*
潭水镇郊外。
负责看守白玉堂的一干人被敲晕在帐外。
帐内,形色鬼祟的人盯着看了许久。
白玉堂紧咬着牙,他请的死士不知为何一夜之间全都失了联络,只剩他赤手空拳同债主们周旋,多少还是有些心力交瘁。
不知道是谁帮他将这些人敲晕,但不管怎么说也是帮了他一个大忙。抄起烧火的木棍挨个将看守的人砸了一通后,他慌忙朝外跑。
然而没能跑多远,身后便传来暴呵声:“白玉堂你这畜牲,给老子站住!”
债主们瞧见帐外被打晕的人哪里还有什么不明白的,今日他们不仅没能拿捏住白玉堂口中“温软可欺”的白姝仪,还得罪了怀王之子,也间接得罪了怀王!
“娘的,耍了咱们还敢跑?”
领头的恨恨呸了一口,抬手一指,“既然这样,大伙儿也就不客气了。”
白玉堂吓得浑身颤栗不止,奋力朝前跑!
此时不跑更待何时?他又不是傻子。
然而他常年留恋烟花柳巷之地,跑了没几步便气喘吁吁起来,很快便被身后的债主们抓住。
其中一个是个武夫,一边死命踹他的腿一边咒骂:“你个杂碎还敢跑!今日我们惹恼了怀王,你也别想有好果子吃!”
“我错了!我不跑了……啊啊啊!”
白玉堂痛得面容扭曲,紧紧抱着自己,高声痛呼:“我有办法!我想到办法了!”
隐在远处的十二煞看了片刻,将消息系在信鸽腿上递去了朔方洲。
*
消息在一日后的酉时三刻递到了断梦阁。
没过多久,议事厅大门被打开,长发少年走了出来,他人高腿长步履飞快,发间被银饰缠绕,遇风铃铃作响。
侍从眼疾手快接住被他丢掉的流苏发链,急急道:“阁主,您、您要去哪儿?”
白芜扯掉头上的玉珠,随手绑了个高马尾,头也不回地说:“找长老。”
侍从欲哭无泪:“哎呦!阁主,您怎么又要罢工啦!”
廊下打瞌睡的七煞接住白芜丢来的玉珠,慢悠悠道:“你个没眼力见的,阁主还能为了什么,自然是——”
话还没说完就被白芜一个眼神杀止住了。
七煞悻悻闭嘴,做了个请的动作,“阁主您慢行。”
白芜冷哼,丢下发间最后一件珠饰昂首阔步来到长老院,白胡子长老似乎早就料到他会来,双手拢在宽大袖袍中笑眯眯地看着他:“咱们阁主这是又打算撂挑子不干啦?”
白芜身形一顿,撇开脸:“……不是。”
“嘿,稀奇。来找老夫竟不是为了回潭水镇寻你阿姐?”
“卞老,我已经不是三岁孩童了。”
幼时他常来长老院,五位长老里边,数卞长老孩子心性最爱逗他玩。
白芜言归正传,“您既已知晓我要做什么,便放我回去。”
他一人从朔方洲快马加鞭到潭水镇怎么都得十来日,纵然有十二煞在潭水镇照看阿姐安危,他也无法安心待在断梦阁。
更何况阁中有长老们坐镇,他在与不在无甚区别。
大长老手持拐杖而来,苍老的面容不怒自威,“若我们不应允呢?”
白芜耸肩,灰色瞳眸瞧不出任何情绪:“你们拦不住我。”
“……”
大长老手指着少年远去的方向,怒道:“你瞧瞧你瞧瞧!咱们这里什么没有,他偏要去那穷乡僻壤!”
“哎呀孩子还小,咱们这些老东西多担待些。”
卞长老仍旧笑眯眯的:“这儿没有他心仪的姑娘,他不愿意待也正常。”
*
潭水镇又接连下起了雨。
姝仪撑着伞来到医馆时,翠儿快她半柱香的时辰入内,瞧见她朝她温和一笑,“白小姐,日安。”
翠儿得了怀王的恩准,近些时日都会来锦心医馆调理身子。
姝仪收了伞,柔声问:“身子可好些了?”
翠儿点头,同她寒暄了片刻,一直到司空霁唤她过去才离开。
姝仪这才抬步朝角屋走去,不经意朝外一瞥,陆府小厮仍旧躲在暗处。
莫非是陆无恙瞧出了端倪?否则这小厮为何这般行迹鬼祟地跟着自己。
可这念头刚冒出头便被她否决。
这人早在她前几日假意摔在地上逢场作戏便躲在了不远处,一直到她扑进陆无恙怀中才离开。
陆无恙总不能派人来盯着她与自己的一举一动。
更何况,他这样风光霁月的真君子不像是会暗地里做出这样勾当的人,也没道理这么做。
想来是怀王得知了她与陆无恙关系匪浅的传闻。
可怀王为何要如此?
雨势渐弱,药堂内传来姑娘家的低笑,姝仪站在廊庑下回首,望着那面色逐渐红润的姑娘,不由得想到这一阵子陆府的怪异举动。
翠儿小产后没两日,陆府每日登门到访的医者需要用两只手才能数得过来,一连大半月都是如此。
不光是姝仪,就连镇上的百姓都瞧出了不对劲,毕竟享有神医之名的司空霁便坐镇此地,什么病是她医治不得的?
大多人都猜测是怀王爱子心切才在这大半月来找了上百余大夫。
可若真是如此,那为何陆无恙每日雷打不动都来锦心医馆?
凭怀王这样大张旗鼓的个性,若是为了这根独苗,绝不可能不露半点风声。
姝仪缓步朝前走,拐弯处,遇见了正在与陈席对弈的陆无恙。
这几日阴雨绵绵,若是不忙,陈席便会拉着他在此处下棋。
“白小姐。”
看见她,陆无恙舒展眉头,他这双潋滟的桃花眸瞧着总是分外多情。
他仍旧是那副淡雅娴静的模样,气色却要比刚来镇上要红润许多,明眼人都瞧得出来。
姝仪露出羞赧笑容,脑中倏然冒出一个大胆的猜想——那些大夫是奔着怀王去的。
若果真如此,陆如荣究竟生了何种怪病,竟连司空霁都束手无策?
这几日倒是不曾听说有大夫进出陆府,可怀王仍旧没消停,想打探她的底细分明轻而易举,潭水镇多的是她的流言与陈年旧事,偏偏陆如荣用了个拙劣的方式,派人盯着她。
与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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