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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之耽兮，不可说也。”
崔芷念诵着千年前古人对后世女子的告诫，问明音：“这个道理很简单，不是吗？”
不待明音回答，她勾出一个讽世的微笑，又道：“然而再聪明的女人，身陷情爱也会变得蠢笨，听不进任何规劝，你只有把她逼上绝路，置其于死地方可后生。我的那些话似乎起了作用，后来我以送用度为由又去看了你们几回。服药之后，你的病渐渐好转，贵妃不再沉湎于过去，脸上也逐渐有了笑容。她常和我说，此生别无所求，唯望身康体健，守着你长大成人。可惜……”她的眼神微微黯淡下去，“她还是不肯放过自己。韦氏嫡系三十口人命，是经他授意才处死的，她应该心无旁骛恨他，可在这之前，她就已经泥足深陷，无法自拔了。她的爱是真的，恨也是真的，夹在这不纯粹的爱恨纠葛中，贵妃受尽折磨，只有死，才是她唯一的解脱。”
随着她的讲述，明音也陷入了那段回忆中，泪水在眼中交织出姑姑弥留之际的光景。
姑姑面颊深陷，形销骨立，闭目卧于床上，像是睡着了一样。侍女放下帐幔，拥她跪在脚踏前，轻声道：“小娘子，给姑姑磕个头，说说话。否则再晚些，姑姑就听不见了。”一语未罢，她咬紧双唇，抑回涌至唇边的哭音。
可明音不愿意打搅姑姑，姑姑这几日总是很累，何时何地都能睡着，人也不如往常那么美了，还是让她好好休息罢！
她怔怔地凝望床上，忽然生出一个古怪的念头，如果姑姑果真躺在那里，那为什么被衾几乎没有起伏？眼前或许是妖魔幻化出的，一击即碎的替身，真的姑姑已经被掳走了。
为了检验真假，她伸出一手探入被衾，握到一截状似枯木的手腕，有些偏凉的体温，才敢确定，那里确实躺着一个人，一个单薄如纸的将死之人。
三月芳菲正盛，殿外的几树花枝越过墙头欹撑进来，花影拂动，雀鸟啁啾，冷清的三清殿也迎来了久违的热闹。可这种热闹让明音觉得厌烦，担心它们吵到姑姑睡觉，她让侍女把鸟儿都赶走。她则在床畔停留了片刻，替姑姑掖好被角，蹑手蹑脚退了出去。
晨光温暖，她坐在后殿庭阶最高处剥豆子，这里的食物来之不易，她剥好后吹了吹，小心翼翼地放入身边的笸箩里。
枝头鸟鸣未歇，不见侍女归来。于是明音举起门后的竹竿，决定亲自驱赶鸟儿，习惯了不能呼奴引婢的生活，她已经能替姑姑分担很多事情了。回到前殿，本该空无一物的广场上汇集了数百宫人，抬着一架玉辇，停在丹陛前。
华盖翻飞，一个赭黄的身影从辇上现身，他步履匆匆，疾步踏上丹陛，经过她时猛地踉跄，跪倒在地。明音无情无绪地审视他，他撑住门槛，晃悠着身体站起，毫不顾忌自己狼狈的姿态，径直奔往姑姑的卧房。
明音无意识地跟上去几步，姑姑的侍女叫住她。
“小娘子。”她目光凄楚，在人群中朝她招手，“过来……让宅家和娘子说话，我们不要去打扰他。”
明音放下竹竿，呆呆走过去，乖巧地埋首在侍女腰际，静静等待。
许久，一声压抑的恸哭直穿殿顶，惊空遏云。泣不成声的侍女牵着明音，面朝正殿的方向，率众跪拜下去，一旁手持拂尘的宦官哀声宣布——
贵妃韦氏薨
明音垂首，吞声抽泣。崔芷也颇有泪意，她有意在她面前勾这些起前尘往事，想让她以此为鉴。因为她深知，言语教诲是最无用的东西，只有痛，才能让人刻骨铭心。
不多时，她哭声渐止，崔芷吁了口气道：“贵妃希望你过得很好，我希望的，则是你不会重蹈她的覆辙。你能有此番成就，我很为你高兴。六大王是皇子，不凡的出生注定了他将来必会广纳房院，妻妾成群。你是他第一个女人，但绝不会是最后一个。世间男子，大多巧言令色，薄情寡义，仅凭三言两语就能把女人撩拨得不能自已，一旦失去兴趣便将其弃之如敝履。所以，我希望你不要贪图那片刻的欢愉，把自己的真心毫无保留地交出去。”
她将一方洁净的手巾递至明音面前：“你可以去爱他，但更要爱自己。”
明音接过，拭净眼泪，语气坚决：“我不会像姑姑那样，把所有寄托放在男人身上。”
“我想你也不会。”崔芷顿了下，又道，“因为你比贵妃稳重、成熟，更像一个大人。”
此时她目中显现一丝几不可查的笑意，细细解释这句话背后的缘由：“有一年三清殿外的桃子结得好，看上去鲜翠欲滴，十分喜人。贵妃抵不住诱惑，半夜偷偷去摘，不慎扭伤了脚踝，她面皮薄，不好意思向侍女坦白，便一直隐忍不发。此后几日我来看她，她在榻上或坐或卧，如何也不肯挪步，我便有些起疑，盘问了许久，她才不情不愿地掀起裙幅让我看，那时她的脚踝肿胀得连云袜都穿不下了，我忙回住所拿了瓶跌打油，侍女为她擦拭时，她咬着牙一声不吭，奇怪，明明她是个很怕疼的人……”她笑而摇头，“欸，不说了，贵妃若知道我在你面前抖露她的她糗事，恐怕会生气的。”
明音这才知道，原来姑姑也有灵动的一面，如果不是受兄长牵连，她应当会保持少女的纯真，一直快乐下去罢。
离去时，崔尚服亲送她。两人并肩行走，明音不时偷觑崔尚服，似乎有话要问。
“还不开口吗？”快到尚服局门时，崔芷笑问明音：“你我之间，难道还要忌讳什么吗？”
明音羞红了脸，嗫嚅道：“尚服，我…我…”
“我猜，你是想了解新立贵妃的事。”崔芷一语中的。
明音难堪垂首，便是默认了。崔芷又道：“贵妃是荥阳郑氏女，年十七，姿容昳丽，去年初以良家子选入禁中……”
余下的话不必说出口，从无名无分的良家子晋升为地位仅次皇后的贵妃，期间只隔了短短一年，郑氏所受的荣宠，是同为贵妃的姑姑难望项背的。
所以崔尚服说得很对，男人最是薄情，何况万人之上的圣人。
“多谢尚服如实相告，我先告退了，改日再来拜会尚服。”明音敛衽为礼，退后两步欲离去，却被一阵女孩的银铃浅笑声吸引。
她驻足回望，见裴奉御在一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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