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无穷再次睁眼时,窗外日头已过中天。
他怔怔望着帐顶,脑中还萦绕着残梦——梦里有模糊的过往,有那个他迷茫中给他方向,又把他推进深渊的小男孩,更有萧音含笑的眉眼。
想起姐姐,嘴角不自觉漾开浅弧,呆愣半晌才从混沌中挣脱,这才觉出屋里热得反常。
低头见床边炭炉正燃得旺盛,火光映得帐幔都暖融融的。他哑着嗓子唤:“枫生,我不是说了,库房的炭省着用,莫要声张,更别让旁人知晓……”
枫生垂手立在一旁,嘴唇抿得紧紧的,只一个劲往床侧使眼色。
萧无穷不解,也不在意,又道:“你这是怎么了?我的话也不听了?如今倒要听旁人的吩咐了?”
“他自然是听我的。”少女清脆的声音伴着脚步声从外间传来,带着不容置疑的笃定。
萧音站在床前时,萧无穷彻底怔住了。原来那不是梦,她真的来了。
额角猝不及防挨了记轻敲,少女扬着眉:“你得听我的。”
她叉着腰站在那里,眼底带着点嗔怪:“胆子越发大了,竟敢瞒着我。
萧无穷连忙垂眸,声音软了几分:“姐姐,我错了。”许是低烧未退,他脸色泛着淡淡的酡红,衬得原本苍白的肤色添了几分病气,眼尾蒙着层浅浅的水雾,只一瞬不瞬地望着她,那模样可怜又乖巧。
萧音心头的火气顿时消了大半,伸手探了探他的额头:“烧该是退些了。既醒了,先起来吃些东西,再把药喝了。”
“好。”萧无穷乖乖应着,然而刚吃了几口,便搁下了碗筷。
萧音轻声道:“多吃点才有力气。”他听话地重新拿起,扒拉两下却又放下。
来来回回几番,萧音每说一句“再吃些”,他便乖乖捧起碗,却只是用筷子在碗里轻轻拨弄,饭粒半点未动,分明是在糊弄。
萧音轻叹:“罢了,先去把药喝了。”
药汁苦涩,萧无穷喝完便眼巴巴望着她,眼底还汪着水光。
“怎么了?”萧音奇道。
他小声问:“今日……没有蜜枣了吗?”
萧音指尖轻点他的额头,喃喃道:“我倒也许久没尝过了。”转而对他柔声道:“先欠着,下次一并补给你。”
午后的时光格外静谧。萧音窝在窗边的软榻上,手里翻着铃铛刚从她屋里取来的话本,阳光透过雕花窗棂洒进来,在她衣摆上投下细碎的光斑。
萧无穷就坐在榻边的小凳上,低烧未退的缘故,他脑子还有些昏沉,不似往日那般活络,只安安静静地陪着。
萧音要喝茶,他便立刻起身,小心翼翼地提起茶壶斟满,生怕烫着她;翻书时指尖刚在页边顿了顿,他已眼疾手快地替她捻开了纸页。
若是萧音一时没吩咐,他便乖乖坐着,双手放在膝上,目光一瞬不瞬地落在她身上,看她蹙眉读故事,看她被逗得弯眼笑,安静又温顺。
炭炉里的火仍燃着,暖意在屋内漫开,混着淡淡的药香与书卷气,时光仿佛都慢了下来,温柔得不像话。
*****
潮湿的霉味钻进鼻腔,他蜷缩在冰冷的地面上,背脊抵着黏腻的石墙。西域人那双浑浊的眼睛在他身上扫来扫去,像打量牲口般掂量着:“这小子模样周正,留着在上头伺候吧。”
下一瞬,刺目的灯火晃得他睁不开眼。耳边是骰子碰撞的脆响、男人的狂笑与女人的娇嗔,空气中弥漫着酒气、脂粉气,还有藏在繁华底下的腐臭。
他端着铜壶穿过喧嚣的人群,忽然被踹得踉跄,滚烫的酒液泼在手上,烫得他指尖发麻,却只能咬着牙低头认错。
“贱东西,眼睛长哪儿去了?”醉汉的咒骂声砸在耳边,他攥紧拳头。
又是一记重拳砸在背上,他扑倒在地,口鼻涌出腥甜。正当他以为又要被拳打脚踢时,一双绣鞋停在眼前。
“我知道一个地方可以跑出去,我带你出去。”少女的声音像碎玉落盘,带着救命的光。他仰头望着她,眼里燃起微弱的希望,像溺水者抓住了浮木。
两人借着夜色钻过窄仄的密道,在树林里拼了命地狂奔。风在耳畔呼啸,穿过这里,就是久别故国。身后追兵的呐喊渐渐远了,他甚至开始幻想逃出生天后的光景。
可这渺茫的希冀,在厚重的木门被轰然撞开的瞬间,碎得连渣都不剩。
西域人高举着泛着冷光的弯刀,如凶煞般涌进临时藏匿的破庙,刀锋映出的寒光刺得他睁不开眼。而本该与他并肩的少女,却猛地向后退了半步,躲开了他下意识伸出的手。
“是他!是他要拐我走!”
尖利的声音骤然炸响,陌生得让他浑身一僵。一字一句狠狠扎进他的心脏,带着能将人瞬间冻僵的寒意。他难以置信地看着少女,方才还满是关切的眼眸,此刻只剩冰冷的漠然,甚至掺着几分邀功的急切。
希望碎了,只剩下无边无际的冷。拳脚如雨点般落下,骨头碎裂的声音混杂着狞笑,他像破布娃娃般被拖拽着,扔进更深的黑暗里。
“从今往后,你就叫518。”
头顶忽然传来“吱呀”一声重响,厚重的黑布被猛地扯开,刺目的天光倾泻而下,晃得他瞬间睁不开眼。等视线渐渐清晰,他才发现自己竟站在一处巨大的圆形囚笼里,锈迹斑斑的铁栏外,是密密麻麻、黑压压的人头,粗鲁的欢呼声、尖锐的口哨声像涨潮的海水般汹涌而来,震得他耳膜嗡嗡作响。
这里与上面的纸醉金迷截然不同,透着一股野性的疯狂。
“你们之中,只有一个能活着出去!”
不知是谁在嘶吼,下一秒,身边的人便红着眼扑向彼此,刀刃入肉的闷响、凄厉的惨叫、飞溅的鲜血……
一个满脸横肉的大汉举着刀朝他走来,刀锋划破他的手臂,剧痛让他浑身一颤。
死亡的阴影笼罩下来,他看着大汉狰狞的脸,脑中一片空白,只凭着本能翻滚躲开。混乱中,他的指尖摸到了地上一把沾血的短刀,冰凉的触感让他打了个寒颤。在大汉再次挥刀劈来的瞬间,他闭紧双眼,用尽全身力气将刀向前捅去——
“噗嗤”一声闷响,温热的血液喷溅在他脸上、胸前,带着浓烈的腥气。大汉的身体顿了顿,随即轰然倒下,浑浊的眼睛死死瞪着他,里面还残留着未散的凶光。
他僵在原地,握着刀柄的手止不住地剧烈颤抖,连牙齿都在打颤。那把刀还插在大汉的胸口,他甚至能感觉到刀柄传来的、渐渐冷却的心跳。
那年他十岁,杀了第一个人。
“不……不要……”
“不是我……不是我……”
“别打了……疼……”
细碎的呓语混着痛苦的呻吟从喉间溢出,萧无穷在榻上不安地挣扎,额角渗出冷汗,脸色苍白得像纸,指尖死死攥着锦被。
萧音宿在外面的软榻上,听见声音,刚忙跑了过来。
她伸手想替他擦汗,却被他猛地抓住手腕。“放开……别抓我……”他喃喃着,声音破碎又绝望。
“弟弟?萧无穷,醒醒!”萧音心头一紧,轻轻拍着他的脸颊,声音
【当前章节不完整】
【阅读完整章节请前往原站】
ggdowns.c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