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瑛午间入城时没有避着人，守将拉响了城门的铜钟，厚重的声音昭示着先贤大人的归来。
千月自然也听到了，那时她忧心云星在绿洲的安危，亦忧心破晓的未来。
愿意加入破晓之人，都早已将生死置之度外，尽管明知道绿洲之行是趟不归路，她也只能坐在家中默默替他祈祷，或能有一线生机。
她本已不抱希望，而今这份生机在外乡人带来的信中，竟真的如奇迹般降临。
她是欢喜的，但欢喜过后，问题也接踵而至。
破晓这些年的谋划，都是依赖于先贤的离开，回南城许多地方疏于防守，才让他们有了可趁之机。
可谁也没料到，先贤大人会回来的那样快，快到猝不及防地打乱了他们所有循序渐进的计划。
但她惊慌过后迅速镇定下来，对二人说：“他能将信托付你们，我亦不必再多疑。这封信还请二位先看过，我再与你们交代破晓的事务。”
屋内其余人面上仍有迟疑，却被她抬手摁下，曾经怯懦排队的少女此刻满目坚定，再无当初小鹿乱撞般的惊惶。
又或者，这才是她，是每一位破晓成员最真实的本色。
谢微接过信，展开后上面写道：
阿月，展信佳。
城外绿洲现有匠人数十名，百姓三十余名，匠人手中握有雷火珠，不好轻易突破，现下仍在等待新的火器诞生，安全。
百姓均对绿洲存在的目的无质疑，我不善言辞，或许要你来劝说他们了。
待到火器分发下来后，我会尽力驱散他们，再带着这里同归于尽。前人对此已有细致的研究，这次我不会失败。
信纸被折得皱皱巴巴，应当是折叠又展开多次，但用语极为精炼，竟无半句废话。
虞鸢看过后将信纸翻过来，背面潦草地又添了几笔，应当是在见过他们之后紧急附上的，写作：
千月，我遇到了新的转机，安好勿念。
虞鸢了然：“你直接把信交与我看，是因为背后这句话？”
千月点头：“多谢你，救了他的性命。”
虞鸢笑了笑：“这片黄沙下掩埋了太多有情有义之人，并非我救下他，他们本也不该走的如此仓促。”
没等少女回答，她又问，“来此之前，我去见了城主，她说回南城的转机会出自你这里，你可知为何？”
倏然听闻城主之名，千月脸上也未见惊讶，想来二人之前便早有联结，谢鱼暗中相助时竟未对破晓成员隐瞒她的真实身份。
这栋白楼中的人，也都将这个消息瞒得很好。祭司这么多年只知她对谢瑛的做法颇有微词，却对她究竟做了什么一无所知。
直到审判日初见端倪，天门擂台又彻底撕破脸后，祭司才开始限制谢鱼在金殿中的行动。
“我并不知城主所言为何，但据我猜测，是因为你我所畏惧之事不同。”千月缓声说。
“为何？”
“对远道而来，又具备和城主合作能力的客人而言，想来这座城困不住你们，唯一能威胁到你们性命的，也就只有先贤所设计的那些火器。
“但我们作为城中的子民，人微言轻，不论是先贤布于城中的守将，还是他远在沙漠外的亲卫，都足以使我们覆灭。这便是这么多年，破晓仍隐于暗处的原因。”
虞鸢认真倾听着，末了提出问题：“所以你们一直在研究火器？”
千月唇角勾起，笑容中藏了几分若隐若现的得意：
“姑娘聪慧。城主给过我们大致的期限，但这时间太短了，短到我也不知该如何与他抗衡，只能从最直接的隐患入手。
“身轻言微是破晓的弱点，却也是优势，我们可以在不知不觉中蔓延到回南城的各方，没有人会想到，所谓地阶的子民会有这个胆量，对金殿中供奉的宝珠下手。”
“你们动了那颗珠子。”虞鸢眸光一凛。
“是。”千月走到玻璃窗边，将窗户拉上，“我的同伴以性命往返绿洲传递雷火珠的情报，我敢说，整座回南城，除了先贤以外，便是祭司对那些火器的了解也不如我们。”
“因而我们在城主的帮助下多次潜入金殿，凿开那颗宝珠的外壳，将其中所藏的火药引入月牙泉，再以泥沙灌之。时至今日，其中所藏的火药应当已经十不存一。”
便是虞鸢，这时也不禁为之惊叹了。
难怪谢鱼要说，破晓的进度决定了回南城的生死，原来他们从一开始，就盯上了金殿中那颗雷火珠。
这份选择无疑是聪明的。
谢瑛身为亲王，他手下有多少军士，这里的人无从得知，他给回南城的期限又太短，就算得知了也无从反抗，因此他们选择捣毁能直接毁灭这座城的杀器，尽可能地为这座城，去多拖延一些时间。
至于谢瑛三日后得知此事会如何做想，会不会直接以最原始的方式毁了这里，那便不是他们可以揣度的了。
尽人事，听天命尔。
好在城主也没有让他们失望，她真的从千里之行的沙漠外，搬来了足以和谢瑛相抗的救兵。
至此，胜算已有九成。
虞鸢手指轻叩窗台，咚咚的声响传来，她对谢微说：“让飞羽卫三日后进城吧，胜负在此一举。”
谢微眼含笑意地回望过去：“谨遵阿姐教诲。”
里屋中，几人都凝望着他们，眼中有对未知的迷惘，转瞬间便被热切的战意掩盖，相顾无言间，千月轻声说道：“惟愿，此战必胜。”
*
三日后，金殿前。
谢瑛也换了身纯白的锦袍，头戴灿金色的王冠，与谢鱼头顶的月桂叶相互映衬，仿佛浑然天成的一对。
金殿下的广场上已乌泱泱一片排满了回南城的百姓，他们胸前挂着象征等阶的木牌，个个都噤若寒蝉，大气也不敢出的模样。
谢瑛的脸上仍挂着那副温和的笑，只是笑意却不达眼底。
他抬手示意众人站好，声音冷然响起：“本王听闻，数日前回南城举行了一场审判日，可本王未归，便是律法未归，何人敢妄言审判？”
虞鸢蹙眉，低声道：“他是要在大庭广众之下驳了城主的脸面吗？”
谢微也没料到，那场看似荒诞的审判日竟也是谢鱼的手笔，看谢瑛的架势，倒像是兴师问罪来的。
场面一时寂静。无人敢指摘城主的过错，可城主本人与祭司，竟也一言不发，只站在台阶上，像精致的人偶。
忽然，金殿上传来一声极轻的，带着冷意的笑。
“无妨……吾之子民，吾将赐予你们，真正的审判。”
“那怕是不能了。”
虞鸢失了听他卖弄的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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