终审日的晨雾裹着细雨,像层浸了水的棉絮,沉甸甸地压在江南的瓦檐上,水珠顺着飞檐的兽首滴落,在青石板上砸出细小的坑洼。江烁的警服肩头已经湿透,深蓝的布料洇成近乎黑色的斑块,右腹旧疤处的衣料更是被体温焐得温热,隐约能看到深色的血痕 —— 是昨夜换敷料时不小心蹭到的,像朵绽放在旧伤上的新花。
周百川戴着青瓷鱼纹口罩,被法警押着走过祠堂前的石板路,鞋底黏着的蓝绿色漆末在地上拖出淡绿色的痕迹,与九年前蚕厂青砖上未清理干净的血渍重叠。口罩的鱼眼位置嵌着两颗极小的玻璃珠,在雾气中反射出冷光,正对着江烁的方向闪烁,像两滴凝固的泪,映出他右腹旧疤的轮廓 —— 那里的皮肤因为紧张而微微抽搐,皮下的血管突突跳动,像有只蝉在血肉里钻动,翅膀的边缘刮擦着神经,带来熟悉的刺痛。
“蚕厂铁架第三层有给你的礼。” 周百川经过江烁身边时,口罩的缝隙里漏出这句话,声音裹着铁锈味和淡淡的消毒水味,像从赎罪窑深处钻出来的。他的手铐在阳光下闪着冷光,链节处缠着根红绳,末端的金铃已经锈蚀成暗红色,却仍在颠簸中发出细碎的响 —— 与 2007 年蚕厂监控里录下的铃声形成跨越九年的共鸣,震得江烁右腹的旧疤轻轻抽痛,仿佛陈露的肾脏在以自己的方式回应这段罪恶的过往,每一寸组织都在记忆里苏醒。
刑车驶离的瞬间,江烁看到周百川口罩下的嘴角动了动,像是在说 “对不起” 又像是在狞笑。晨雾突然被风撕开道口子,阳光像把锋利的刀,照在口罩的青瓷鱼纹上,反射的光斑在祠堂供桌上投下游动的影子,与供桌雕纹里的鱼形重叠,鱼尾的位置恰好对着供桌下的暗格,那里曾藏着周妻的胚胎报告。他想起法医老陈的话,这颗从陈露身上移植的肾脏最多只能再支撑半年,但他并不害怕,因为有些生命早已超越了时间的刻度,像河道里永远流淌的水,从未真正消失,只是换了种方式存在。
蚕厂的铁架在雾中像具巨大的骨骼,锈迹斑斑的横梁上还挂着些残破的蚕匾,竹篾纤维里卡着蓝绿色的漆末,轻轻一碰就簌簌往下掉,像陈年的头皮屑。第三层的锈迹里卡着个铁皮盒,锁孔是只展翅的蝉,翅膀的纹路与他口袋里那枚铜蝉的形状完全吻合,翅尖的缺角处还留着细微的磨损痕迹,显然是被反复插拔过。江烁踩着摇晃的铁梯往上爬,每级台阶都发出 “吱呀” 的呻吟,螺丝松动的地方还在往下掉铁锈,落在他的警帽上,发出细碎的声响,像在诉说这些年的委屈与等待。
他用半枚铜蝉碎片插入锁孔,顺时针转三圈,盒盖 “咔哒” 弹开的瞬间,樟木香气混着福尔马林味涌出,像陈露生前最喜欢的那款桑叶香薰,在潮湿的空气里弥漫成令人心安的气息。这种味道曾在 2007 年的蚕厂闻到过,当时陈露就躺在旁边的蚕架上,校服口袋里露出半截同款香薰瓶,瓶身的标签已经被血浸透。
盒内铺着暗红色绒布,布料的纤维里还沾着几根细小的蚕丝,在光线下泛着珍珠母的光泽。陈露的遗书叠在最上面,信纸是桑叶纤维制成的,边缘还带着细小的叶脉,摸上去有轻微的粗糙感。“保护扶贫院的孩子,他们是最后的蝉蜕。” 字迹的墨色深浅不一,显然是分多次写成,最后句的笔画被泪水浸得发皱,在纸页上洇开桃花状的痕迹 —— 与九年前蚕茧上的血渍形状如出一辙,连花瓣的弧度都分毫不差。
江烁的指尖抚过信纸背面,那里有个极淡的蝉形印记,是用未干的墨迹按上去的,边缘还沾着点蚕茧丝。他想起陈露的日记,她总喜欢在重要的纸张上按上自己做的蝉形印章,说这样 “就像给秘密加了把锁”。阳光透过蚕厂破败的屋顶照进来,在信纸上投下斑驳的光影,让那些模糊的字迹渐渐清晰,仿佛陈露就在身边,用温柔的声音念着这些文字。
沈默的童年照泛着旧相纸特有的黄油光,边缘已经微微卷曲,像被人反复抚摸过。小男孩穿着洗得发白的蓝布衫,领口缝着块补丁,针脚是沈父独有的鱼骨缝法,手里举着只蝉形风筝,风筝线是用红绳做的,与周百川金铃的绳结完全相同,都是外科结,越拉越紧。背景是扶贫院的银杏树下,几个孩子正在追逐打闹,其中一个扎羊角辫的小女孩,左耳后有颗极小的朱砂痣 —— 是七岁的周萤,正指着风筝笑得灿烂,露出两颗刚换的门牙,牙床上还带着点血丝。
照片背面的铅笔字已经模糊,却仍能看清:“替你看她长大”,字迹末端的弯钩带着沈默特有的犹豫,与他日记里 “想保护她却怕伤害她” 的笔迹完全相同。江烁突然想起扶贫院院长王妈的话,沈默每年都会匿名捐赠一笔钱,指定用于周萤的生活费,汇款单的附言总是 “买蝉形风筝”,汇款地址是蚕厂附近的邮局,盖着相同的邮戳。有次周萤半夜发烧到 40 度,是沈默披着雨衣背着她跑了三公里去医院,病历本上的联系人写着 “哥哥”,字迹与照片背面如出一辙,连那个多余的点都一模一样。
这个被罪恶裹挟的少年,始终在用自己的方式守护着所有他在乎的人,像株沉默的芦苇,在风雨里为弱小的生命遮风挡雨。江烁的指尖轻轻拂过照片上周萤的笑脸,突然明白沈默为什么选择自杀 —— 他无法承受自己体内流动着周百川的血液,更无法面对自己间接伤害了陈露和周萤,死亡对他而言,或许是唯一的解脱,也是最后的守护。
照片夹层里藏着块小小的电路板,边缘沾着蓝绿色漆末,与铜蝉的漆点成分完全相同。江烁认出那是林晚 2007 年丢失的助听器零件,上面的焊点痕迹显示曾被人精心修复过 —— 是沈默的手艺,他在电子厂打工时学会的技能,曾在日记里骄傲地画过自己焊的电路板,与这块的风格完全一致,连每个焊点的大小和形状都分毫不差。原来林晚的助听器能在多年后重新工作,是沈默在暗中更换了零件,他甚至在电路板背面刻了个极小的 “林” 字,用红漆填满,像颗藏在心底的朱砂痣,从未被人发现。
将铜蝉抛入河中的刹那,水面突然泛起银亮的涟漪,像有人撒了把碎银。千只蝉壳从河底浮起,背甲的纹路在阳光下清晰可见,每道纹路里都藏着蓝绿色的漆末,像凝固的眼泪。每只空壳的腹部都藏着张纸条,上面用极小的字迹写着孩子的姓名 —— 是被救孤儿的名单。这些蝉壳在水流中逆流而上,壳壁的纹路里沾着蓝绿色漆末,与赎罪窑的窑砖成分相同,显然是沈父生前准备的,他用九年时间收集了所有被贩卖孩子的信息,藏在蝉壳里等待重见天日。
江烁蹲在河岸,看着最前面的那只蝉壳,腹部的纸条上写着 “周萤”,字迹是陈露的,笔画里还沾着点母乳的油脂,在光线下泛着淡淡的黄,用显微镜能看到脂肪球的颗粒。他突然明白,这些蝉壳是用特殊的药水处理过的,能在 18 摄氏度时浮起,而今天的水温刚好达到那个临界点 —— 是沈父计算好的,他知道终审日这天,所有的秘密都将大白于天下,这些被藏匿的名字终将重见阳光,像蝉一样从土里钻出,完成最后的蜕变。
林晚的人工耳蜗突然传来清晰的蝉鸣,像无数个被拯救的灵魂在齐声歌唱,声波在耳蜗里转化成细微的电流,刺激着听觉神经,带来酥麻的震颤。她的指尖抚过耳边的设备,外壳是最新的陶瓷材质,序列号显示是德国进口的顶级型号,显然是有人匿名捐赠的 —— 她知道那是江烁做的,这个不善言辞的男人总用行动表达温柔。手术那天,他在同意书上签字时,笔尖在 “家属关系” 栏停顿了很久,墨迹在纸上晕开个小小的点,最后写了 “亲人”,字迹的颤抖与此刻蝉鸣的频率隐隐呼应,像两颗心跳在共鸣。
蝉鸣在耳中渐渐清晰,形成《河神祭》的旋律,只是歌词变成了:“蝉蜕壳,换新天,孩子们笑开颜...” 林晚突然想起扶贫院的孩子们,他们最喜欢唱这首歌,是沈默教的,他说这是 “新的河神祭”,祭奠的不是死亡,是新生。此刻耳中的蝉鸣越来越响,像无数只蝉在为这些重获自由的名字欢呼,震得她耳后的疤痕都在微微发烫 —— 那里曾动过三次手术,每次都是沈父匿名支付的费用,他在病历本上写着 “像对待自己的女儿”,字迹的倾斜角度与给沈默签字的手术同意书完全相同。
江烁背着身登打捞船时,船桨在水面划出的波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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