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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110 章 烽心

小说:

飞鸿祚雪

作者:

酒染山青

分类:

现代言情

第110章烽心

【所谓国祚,百年执守,满眼飞灰。】

禁军总督薛永昌寅时一刻就上城墙,他在望楼边立了快两个时辰,见黑潮一点点翻过山坳,向北门逼近。

来了。

薛永昌当即精神一振,一口闷尽壶中酒,提剑出了望楼。

他要抢占先机。

西北兵变后他去潼川,在穷山恶水间同肃远王季明远僵持近三个多月,后来赤亭驿段凌水处异变突发,薛永昌领旨带兵雪中奔逐,方才到赤亭,就又闻季邈携大军回旋东北,甚至带回了本属西北肃远王的一万兵。

他又被紧急调来安州,受守城之命。

吸取方才发生不久的教训,薛永昌疑心季邈此次又会声东击西、戏耍朝廷趁虚而入,于是索性放弃了安州其他地方,堵死必经之路陵乐城。

只要守住了陵乐,就能封锁好雾隐山冬北麓,守住衍都城。

薛永昌算不得了解季邈,他对季邈几乎全部的印象都在西北寥寥几语的军报和衍都的大半年间。军报里多是季明远的功勋,衍都时他碰见季邈,也往往是在连安大街花柳巷与金街的各式铺子里。

但薛永昌还算了解应伯年。

越州到底比苍州更靠近衍都,甚至就位于安北府辖区。应伯年也和季明远不同,应伯年出生微末,没有世家高门背景,也并非皇亲国戚。长治帝更愿意对他委以重任,他就同朝廷之间的联系更紧密。应伯年同鄂源诸族对抗了这么些年,更擅山间野战,而陵乐恰在群山间。

薛永昌因此根本不打算直接出城迎敌。他已经有了对策——北门军械兵力集中,最为凶险,想必季邈不会亲自以身犯险,而将派应伯年来攻此处。他同应伯年从前打过照面,就可以先假意劝降,再交由朝廷杀之。如若不成,再直接以床子**尝试射杀,杀不了也可乱其阵型,进而他再向下灌浇热油,让火烧起来。

待到敌军方寸大乱时,他再携军直出,乘胜追击。

至于东、西两城门,西城门外有壕沟,东城门外山重叠,均难以把军阵铺展开来,因而守城重械更好起效。待到敌军溃乱后,潜伏山林间的禁军便会如蚁倾巢,将其包围拿下。

薛永昌很满意本次部署。

他已经忍受了好几月帝王怒火与朝堂间的口诛笔伐,此战便要大挫季邈,最好将其生擒。

薛永昌擦亮了佩剑,提刀踏至城墙上。副将倾身至耳侧,向他回报探哨的消息。

叛军果然分了道!

薛永昌心中大喜。

一切如他所料——想做君王的,有哪个不惜命?他季邈要真勇往无前,在赤亭时便不会

携军撤退,避开朝廷大军主力。如今他不得不攻陵乐了,也肯定得挑着个偏门绕打。季邈西北出身,定然不擅山战,那么林中潜伏的禁军,就要让他有来无回。

城墙上旌旗翻飞,天色尚未亮彻,晴日下敌方的军甲竟然已经隐隐折光,行进间亦伴有尘烟。

对方带了燎烟以搅乱视线的火龙车。

薛永昌被驳光与烟雾晃得目眩,距离太远了,他瞧不清地方阵中实况,更看不见城墙下任意一张面孔,于是只能朗声呵道。

“应戍旻!”

没有回应。

大军足有上万人,竟然一丁点杂音也没有。安静又整肃地前行,烟尘铁甲交织着愈来愈近,薛永昌的喊声没能阻止他们,甚至没能让他们放慢脚步。薛永昌蹙着眉,在渐近的距离中又喝一声:“应戍旻!你就非得做乱臣贼子吗?”

没有人理。

他这样愤慨,对方却置若罔闻,身侧的守城军也侧目看他,看得薛永昌脸上有几分挂不住。他心中烦躁,眼见先行队距离陵乐城已不足一里地,终于放弃了劝降。

他在隐约看见云梯时,沉声道:“放箭。”

一声令后,第一波巨箭由床子**绞射而出。这种大箭威力惊人,盾兵很难防住,缺点是填充起来速度很慢,多人配合下也需半刻钟才可一发。

只要杀死阵营最前方的盾兵,破坏对方防御线,那么先机就算到了手中。

重**撕裂了风,狠狠钉入尘埃中。薛永昌听见对方阵脚已乱,碰撞与呼声四起,他当即高声道:“弓箭手!”

弓箭手应声而动,架在墙垛间屏息凝神,只待敌方阵型一乱,若有前锋奔出,便当即动手射杀。

一切恰如所料,城下杂响后,战鼓猛地擂动,进而两方号角俱吹响,愈近的尘烟中有身影渐渐清晰,弓兵们立刻满弦而射。

——却没有听见惨叫声。

方才出阵的先锋队胡乱倒下,薛永昌探身定睛一瞧,方才看清那些全都是草人。上千流矢做了无用功,稻草散下去,终于露出整齐的盾兵,第二波巨**尚在准备,普通箭镞破不开这样的盾阵。

中计了!

薛永昌呼吸骤然一凝,他本欲再催床子**,去猛地意识到什么,喊道:“退、退!都离跺口远一点!”

可惜已经来不及,盾兵显露的同时,城下闷声如滚雷,烟云里巨石纷出,猛地砸到北城墙。

轰!

石块接踵而来,砸至各处,有床子**方才刚架起,就被砸弯了梁,断成了废木。士兵四散躲避落石,一时呼声连连。

这些被迫上城楼的大多是各州守备军与临征兵。州守备军常年吃空饷,压根儿没上过几回战场,主要被派来作弓

兵用;临征军更是赶鸭子上架紧急训练两月后便做些**填充、火油准备的活儿。禁军战力倒是不弱可禁军如今也分作三股其中两股分在东西门围堵季邈尚存一股在城楼下待薛永昌首溃敌方后再行杀出。

如今战况有变守城方被打得猝不及防。投石机填充也需时间巨石停歇的间隙薛永昌当即决定直接泼火油入下一步可他喊了两声城墙间还是乱到处有人在跑。

他夺步上前纠住个临征兵的领口一箭将人捅了对穿喝道:“谁敢再跑

城墙上霎时安静了薛永昌又高声道:“泼火油!”

音落瞬间巨石又袭来薛永昌不可置信地回首近空黑点密杂——**怎么这么快又好了!

险些有石块砸到他薛永昌被副将扑开手脚都发凉。他一咬牙撑地而起就往城墙下跑。

他原想让敌军陷入被动后再打击可如今几波攻击都失效反倒给了对方集中火力攻城的机会。

不能再拖了必须现在就带禁军出城迎敌!

跑动间石块仍在砸城楼随着在摇晃。临到这波最后一颗巨石落定后马背上的季邈擦亮了枪。

司珹在他身侧二人对视一眼。

“来了。”

此话后陵乐城门开启两军随之对冲禁军骑兵大队一出几十人合力下重铁门迅速再绞合。双方交汇至一处马蹄疾挫间尘土飞扬嘶声杀声乱声翻搅烟尘中兵戈碰撞火星四溅。

司珹今生不用**他没有那样大的力气已经不再适合这样的重武。在越州的几月里他迅速转变了武器战场间以剑为主火铳作辅留于关键时。若**无所剩再以镖作替。

文净的表象形成一种误导叫他所带的先锋队成为最易受到攻击的那一支。可司珹腕间刀转就割开禁军侧袭者的喉咙。血溅到他面上司珹的眼睛都没有眨一下。

司珹领队穿行于敌军重甲间他的队伍专破随军械器以免对东北边军造成太可怖的集中伤亡。过处有如惊鸿掠影于血尘里破开轻纵的风。

马蹄声如雨呼喊声如浪。浪潮里司珹在穿迭渐渐有禁军主将发现不对劲继而交换了情报。司珹再破开一百户喉管时听见对方嗬嗬道。

“你……你不是季邈麾下谋士吗?”

司珹收刀甩腕迅速避开了右袭而来的钢刀继而反手横砍兵器锵然碰撞至一处。对方刚要吃力顶回就被戚川刺破了前胸。

百户瞪着眼临终前听见戚川恭敬道。

“主子。”

司珹神色如常他在马背上身量在一堆兵将里算不得太高。可他坐在

这里,仿佛天生就要叫人仰颈,这样的从容绝不仅仅属于谋臣。想投机沽誉、择弱而弑的禁军尽数碰了壁。

司珹策马往下一处敌军重器,偏头对戚川说:“云梯!

戚川当即吹了号,云梯纵队在步兵掩护下奔出,往陵乐城门袭去。司珹在天光浮尘中遥遥一望,见红缨速抹,银光半寸。

“砰!

薛永昌一马当先以枪横扫,正大杀四方,却猛地掼到一股重力上,震得他虎口都发麻,他在烟尘中抬头,终于彻底看清了眼前年轻的脸。

“薛总督,季邈说,“好久不见。

“季邈!薛永昌忍不住失声道,“是你!

季邈出现在北城门,可是季邈怎么会出现在北城门?那么他派去东西二门的禁军逮的是谁?

应伯年吗?

糟了!

薛永昌骇然一望,可是战场硝烟弥漫,他瞧不见更远处,只能瞧见东北边军云梯逼近了,好在壕沟足够深,沟中还泼了火油。东北边军一旦下去,哪怕借人墙往上攀,都一定会打滑受困。

薛永昌森然一笑。

“诈我又如何?薛永昌说,“季邈,陵乐壕沟足够深,你想用上万人的性命来填平么?

季邈**猛挑,带得薛永昌一扬首,他在横扫中勾着马脖滚了半圈,方才勉强化解了攻势。

季邈攻势再起时,薛永昌换了刀。

**并非他最擅用的武器,虽然它在战场间是最好的。可季邈明显比他更擅长使枪,力量还比他要大,再用**只会更加被动——而薛永昌只需要拖延时间,待人冲入壕中,他就吹哨叫副将指挥守备军射火镞,届时壕中齐燃,东北边军败局便已定!

他咬牙再受了一会儿,渐渐不敌季邈,落了下风。**过腰后有血飚射,薛永昌捂着伤处,狼狈道:“季邈!现在收手还来得及!再过一会儿你便是千古罪人!

就这么捂伤的空当,他终于没能再防住季邈的猛攻,被**狠狠掼下了马。薛永昌扑到血尘里,滚了满身脏污,凭借本能挂刀一挡——却听铁声闷钝,竟然生生被枪头砸变了形。

这是什么力气!

薛永昌简直不敢信,他甩掉废刀,骇然滚身勉强拉开点距离。他头脑昏沉,却也勉强意识到时机差不多了,咬牙粗喘着吹了哨,心脏狂跳间猛抬首,等待壕沟中火光冲天的一刹那——

火没有燃起来。

城墙间箭雨已下,可是没用。火箭落到沟渠里,很快什么也瞧不见。攀墙的云梯却已经直架。

不可能。

下一霎,他脖颈间猛一紧,季邈卡着他的喉咙将人捏起来。薛永昌喉间嗬嗬,就听季邈寒声问。

“你想用火烧

上万人?

“你们都是叛贼!

“东北边军有火炮。季邈说,“可是我们没用它,火器是用来应对侵略者的。今日我攻城,为的是开道,而非赶尽杀绝。此战后禁军中愿降者,我同样会留一条生路。

薛永昌咬牙切齿:“那些火油!怎么、怎么会……

“火油当然还在壕沟中。季邈将他擒上马,就着骑姿掰过他的头,逼他亲眼看。

薛永昌瞳孔骤然紧缩。

壕沟中巨石已高垒,完全阻隔了能够燃烧的油迹——原来方才那些巨石不仅为攻城,还为填补深渠!

可是怎么能这样快?

这就得仰赖方绮珺。除却三管火铳外,她在瀚宁改良的第二个军械就是投石机。这种经改后的机器能够连发两颗,填充时间也有所缩小,缺点是每台所需人数得增长一个。但比起此前的投石机,实在好用太多了。

“你往沟里倒了火油,又往城墙上布设床子**,夜行游骑带回了这些消息。季邈说,“我便知想要先乱我军阵脚。第一波床子**来时,就已经扑了空。

卫蛰与江浸月共绘的陵乐地图帮了大忙,堪称细致入微。凭着这份图所演的军型能够绕行,形成射击盲区。可火龙车烟雾破坏了薛永昌的判断,叫他凭着刻意而为的骚乱,就认定首冲已经奏效。

因而又多损失了千余箭矢。

“盾兵压根儿没伤着。

“狡诈!薛永昌嘶哑地说,“卑鄙的、乱臣贼子!

“卑鄙,季邈寒声道,“你也配说这种话?今日陵乐城强征军便有几万人,这些人连军户都不是,不过普通百姓而已。你所效忠的朝廷要他们来守前线,游骑回报时却说许多人连铁甲都没得穿。你起先带着禁军龟缩城中,不就是想让他们先行抗住,待我军损耗后再应战?

“你够大义够磊落,又何必将数十万百姓尽数困在城内、不许其出逃避战?

薛永昌齿间已经渗了血,颤抖着探向腰间,几乎是凭借浑身力猛一回刺!

“咔嚓。

薛永昌的腕骨折了,短刃磕在马鞍上,短促一声响,凄厉道:“你以为你当真能赢吗?不可能的季邈,雾隐——

季邈稳稳擒着人,已经在同时仰面,钳住薛永昌朗然道:“敌军主帅已擒获,众将士,随我攻城!

“攻城!

应声呼喝如浪潮。壕沟上迅速推过横板,继而攻城车猛撞,将铁质高墙砸凹进去。

云梯上也已经有人攀上城墙,司珹已至城下,调度人手合力强撞。他在勒马仰蹄间遥遥一望,就见四溃的乱兵中,有人稳稳奔

来其后随着千军万马。

方才在各重械点拼杀了太久他十指都还在不可抑制地发颤。剑已经卷刃被丢掉司珹抬手拭掉额边血将各处伤都往袖子里缩了缩。

他留给季邈的只有欣然。

“砰!”

北城门高墙应声而破城门后的强征军两股战战被强推着组成人墙来抵挡。好些人绝望地闭上眼

可是**没有来。

东北边军如潮般涌入却没为难这些铁甲都无的战俘。有边军队伍将他们围守住更多的兵追逐着城内禁军很快东西二门也被贯通楼思危随方鸿骞的军队入城。

他很快帮军医在西城门处支了棚继而近卫护着他踏行巷中很快找到了季邈。

“主君”楼思危说“雾隐山脉还有几役。陵乐城中敌军清理后请通西门允普通百姓离开带家人暂避战火吧。”

季邈颔首:“自然。”

楼思危这才勉强放下心他转身回西门帮着集中伤者去了。

季邈领队巡梭城中见禁军残余被围获又见简牧云带队往旧宅去再过转角时他一抬头就看见了司珹。

司珹也在带兵清理、安置百姓与降军。他分明正垂首同一老妇说着什么话可在季邈看来的一瞬间便若有所感地望过来。

二人之间流风喧嚣。

季邈骑马靠近了问:“先生还忙着?”

“主君也没歇着。”司珹遣人带老妇去安置后方才再仰首“那些强征军……”

“基本都在城门口一切结束后便放其回家去。”季邈想了想“他们完全被当做了人盾。可我刚入城时遥遥一瞥有些人身上穿着有异似乎套着什么硬壳。”

“我也注意到了”司珹蹙眉“那并非锁子甲。我已经差李十一去查探应当马上就能摸清。”

说话间马蹄声已在巷口李十一马鞍上捆着个东西兴奋道:“主子!”

说话间他已经将东西拽下递到司珹季邈身前二人目光刚落定就听李十一继续说。

“我要了一件来说这东西名唤‘纸甲’是用软纸剪裁所制。”李十一摁那些粗糙甲片思索道“够轻便但只能防防刀**估计不行了。要是遇上火油那更是立刻就能着……”

他还想继续说下去司珹却猛地扯过了那件纸甲。待看清模糊油墨后他猛地抬眼与相同反应的季邈对视上了。

二人异口同声道:“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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