未等沈晞开口,谢闻朗已挡在了她身前,眉峰皱起:“大哥,晞儿胆子小,你别吓她。”
这应当是头一次,他对兄长说话的态度这么不客气。
护得倒是紧。
谢呈衍淡漠地瞥了谢闻朗一眼,目光又顺势转向他身后的沈晞。
那姑娘仍微微垂首,辨不清样貌,只能瞧见一截雪白纤细的脖颈,在行止间隐约露出几道狰狞的指痕。
他只淡声道:“既不怕,为何不敢抬头?”
谢闻朗眉头皱得越紧,但尚未等发作,就被身后的沈晞按了下去。
她声音轻柔地解释:“沈晞病容憔悴,自觉难以入眼,唯恐惊扰了将军。”
话虽如此,说完后沈晞还是缓缓抬了头。
先是一双剪水秋眸,眉若远山含烟,又一点点露出精致的下半张脸,楚楚动人。
待整张面容清晰映入眼中的瞬间,谢呈衍漆黑的瞳色深了深。
无声审视的目光有如实质般压下来,若有似无地停驻在她脖颈脆弱的弧线上。
沈晞似有所察觉,不安地扯了扯衣领遮掩。
但他并未细究,仅片刻便收回视线。
垂眸间,目光滑落至二人相牵的手,谢呈衍心头涌上没由来的燥意,冷言训道:“注意举止,你怎还如此不知规矩?”
闻言,谢闻朗先是一愣,兄长平日里虽性子冷厉,但唯独对自己纵容,从未听过训斥之语,为何今日却来了脾气?
但转念一想,却也没有错,是该注意些分寸。
他如何都无所谓,沈晞毕竟是个姑娘家,即便他下定决心要娶,但人言可畏,总要顾及晞儿的名声。
谢闻朗终于不情不愿地松了手,悄悄嘀咕:“我原以为大哥比爹娘要开明许多,现在看来还不是一样。”
以谢呈衍的耳力,这话自然都一字不落地听了个仔细,但他不曾理会,转身离开。
这场秋雨不知怎的,没能驱走最后一点热气,反倒愈发焦躁。
然而,谢闻朗却不顺他的愿,上前拦住了去路,指向门口那匹骏马:“大哥,你可还认得出这是谁?”
谢呈衍眼帘一掀,只道:“不曾见过。”
说罢,回身挑起马鞭一端,略拨开挡在面前的谢闻朗,再没有多余反应,抬步往府内走去。
谢闻朗不想他答得这么干脆,再次拦下,颇不是滋味地追问:“什么不曾见过?大哥你再好好看看!”
谢呈衍睨他一眼,竟还真的停下来侧目仔细瞧了遍,眸色幽幽辨不出情绪。
片刻后,在谢闻朗期待的目光中,慢条斯理地启声:“的确不识,这马有什么来历?”
少年的眉眼瞬间耷拉下去,不禁抱怨:“这可是你之前送我的那匹踏风,怎么离京几年当真认不出了。”
路上的闲谈一语成谶,尽管谢闻朗提前有所预料,可亲耳听见这话从谢呈衍口中说出来时,心里还是不怎么好受。
从前兄长每次回京,谢闻朗都觉得他较儿时陌生些,此次更是尤甚,往昔亲密仿佛已湮没于大漠黄沙,谢闻朗难掩失落。
少年人的心思实在好猜,谢呈衍略瞧一眼便八分明了。
今日他没什么兴致同谢闻朗再纠结下去,转身步入雨中。
行至马前,手掌抚过踏风油亮光滑的皮毛,一看就是经人精心照料过。
踏风性烈,又总被谢闻朗惯着,往日除了他旁人都近不得身,今日却对谢呈衍的靠近并不排斥,只原地踱了几步,便乖乖俯首,还往他掌心蹭了蹭。
“你瞧,踏风都还记得。”
谢闻朗愈发委屈。
但谢呈衍语气极淡:“时光日久,我多年不曾回京,难免会忘了从前的事。”
说罢,又顿了顿:“你将它,养得很好。”
不知是不是沈晞的错觉,谢呈衍眼底似乎滑过一丝短暂的微光,一闪而过。
但对方毕竟是沙场上征伐果断,沉稳老练的谢呈衍,沈晞顷刻间便否定了自己的猜想,继续缩在一边,听他们二人交谈。
这厢,谢闻朗情绪来得快去得也快,短短两句话已不再闹性子,反过来揶揄:“何止,大哥连七岁前的事情都不记得。”
七岁还未曾记事?
沈晞有些惊讶,谢呈衍年纪轻轻便能有如今功绩,怎么都不像蠢笨之人。
察觉她疑惑,谢闻朗只当旧日趣事说道:“别看大哥现在功成名就,实则开窍晚。上次母亲还同我说了件大哥六岁时发生的事,我特意寻他求证,结果不论怎样提醒,大哥偏生半点都想不起来。”
听罢,沈晞下意识往谢呈衍的方向看了眼,不料恰好撞上同样望来的目光。
深远邃寂,仅停驻了瞬息便移开。
但仿若下一刻,她耳边就要落下那声气息炽热的“晞儿——”
猛然发觉自己都想了些什么,沈晞心头一颤,当即深吸一口气,垂下了眼帘。
雨势渐大,豆大雨滴敲打在石砖上,溅起水汽染湿了衣裙。
谢呈衍显然没有再叙旧的打算,而谢闻朗今日约沈晞出府也不过就是兴起。
想带心悦之人见见自己最敬重的兄长,全了他心中那点微妙的傲气,念及沈晞尚在病中,确实不便多留。
是以,谢闻朗与兄长道明缘由,便要送她回去。
沈晞如蒙大赦,匆忙辞别。
谢呈衍随意一个动作,都会层层剖开她的那些靡梦回忆,摊在众目睽睽之下。
偏生她还要对着那张清俊冷傲的面容强装镇定,最后那点良心道德撕扯着名为理智的弓弦,沈晞深感亵渎。
往后,还需尽量少见这位长兄。
直到上了马车,她才终于松了口气。
如避洪水猛兽的纤瘦背影渐渐消失,谢呈衍仔细回想起她与自己对视时下意识的战栗,手中的马鞭漫不经心地敲在另一只手心。
真有这般怕他?
如此胆小。
谢呈衍也不再细究,掸了掸那身白鹤裳上的雨水,皱眉吩咐一声:“备水。”
*
冷雨不见敛弱,回到沈府时,衣裳难免半潮,沈晞当即换下那身高领长衣,没了遮掩,妆镜中再次清晰映出脖间刺目的指痕。
当时他下手颇重,沈晞险些窒息,被松开后,深秋冰冷的空气瞬时争先恐后地涌入心肺,眼前几乎血蒙蒙一片红,站都站不稳当。
这就是她的好哥哥,沈望尘的杰作。
沈晞不愿再看,一把扣下镜面。
还好马上就可以结束这一切,只要能如愿嫁给谢闻朗,她便不必再提心吊胆地活着。
卫国公府清贵高门,总好过沈府这个虎狼窝。
再不济,还有谢闻朗护着她。
是了,谢闻朗。
她一定要嫁给谢闻朗,谁都拦不住。
别说是沈家,即便是谢呈衍,也不行。
正想着,青楸捧了一只小瓷瓶进来。
“姑娘,谢二公子派人送了药过来,说擦在伤处,三日内伤痕就能全消了。”
谢闻朗?
沈晞接过,愣怔片刻。
怎么可能?
他从不会注意这些细节,今日察觉她异样的,应当是那位谢家长兄。
谢呈衍,又是他。
既能送药,想必在将军府门口时,他已发现了她颈上的指痕。
一个姑娘家的身上出现这种印记,常人势必会觉察出不对。
但他为何不揭穿,反而私下以谢闻朗的名义送了这瓶药过来。
瓷瓶微启,药膏独有的气味悄然弥漫,空气逐渐被苦意充斥。
“可还说了别的?”
青楸摇了摇头。
沈晞收紧握着瓷瓶的掌心,骨节因用力而略显苍白。
这莫非,意图警告?
关于谢呈衍,她曾听过一些传闻,手段无情,心性冷酷,今日能采取这般怀柔之策敲打她,或许还是看在了谢闻朗的面子上。
这一招,不露声色,凌厉决绝。
的确非常人。
此刻,沈晞方才发觉,比起旁人,谢呈衍才是真正难以应付的那个。
不仅因为她夜里那些难以启齿的梦,还有他对胞弟谢闻朗的袒护。
她还是太大意了。
沈晞不安地蹙起眉尖。
*
夜凉如水。
嫡母江氏的兰香院传膳,特意唤了沈晞过去。
她已因病误了好几日的晨昏定省,今天随谢闻朗出府的事有人自会传到江氏耳中,再推辞便说不过去了。
瞧见沈晞来,兰香院的婢子交换了个眼神:“姑娘来得不巧了,夫人这会儿尚未收拾好仪容,不便相见。不如,劳烦姑娘先在院中等一阵儿。”
刚巧,屋内传出一阵开怀的朗朗谈笑声,听起来正是江氏和妹妹沈婉,可那几个回话的婢子仍旧脸不红心不跳地搪塞着。
沈晞心下了然。
她早就晓得,今日必然逃不了一些磋磨。
反正也不是头一回。
好在江氏尚知收敛,默许她撑了伞。
沈望尘踏进兰香院时,第一眼瞧见的便是那袭伫在冷风中,纤细瘦削的身影,纸伞随风摇动,遮不住飘进来的雨丝,实在可怜。
但他心里还窝着前几日的火,决心让她吃点苦头,于是没有理会,径直擦身而过。
屋内暖意融融,江氏瞧见沈望尘进来,笑着拍了拍身边的位置:“我的儿,快来坐下暖暖身子,这眼看快要入冬,真是一日比一日冷了。”
“娘。”
沈望尘请了安,依言坐过去。
江氏端详着他,越发满意。
两年前沈望尘进士及第,可给她挣足了脸面,天下还有谁不知她江氏的儿子聪慧过人,娘家那些从来对她不屑一顾的亲戚全都巴巴凑了上来,实在扬眉吐气。
里面母慈子孝,一派祥和。
屋外晚风愈紧,窗扇被吹得直作响,唯独没有人声。
她还是令人生厌的执拗性子,一点不肯低头。
沈望尘向外望了眼,终于忍不住:“娘,爹快过来了。”
江氏这才收笑,打发身边的婢子唤沈晞进来。
沈府之中,她是最不愿见到沈晞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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