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那么那么的渺小，但对你的爱，却是那么那么的宏大。
——陆琪
晚上，等程浩轩和路晓珊回家时，家里居然有客人在。
他们家不太有客人，大关的房子，一般只有五六十个平方，住的时间久了，东西越来越多，人能腾挪的地方就小，所以街坊邻居要见面，都会在楼下的大院子里，枇杷树下或者上塘河边的柳树荫里。
今天这个客人显然很重要，程浩轩看桌上放着一个龙井茶的罐头，罐头已经拆开，茶叶被精心的泡在一个日常见不到的高瘦玻璃杯里。
这罐茶是今年的龙井春茶，可不是自己爹平时喝的老茶叶子，而是正儿八经托人从狮峰采下来的明前茶，据说要两千块钱一斤，这一罐二两半，足足五百块人民币。
买这茶叶，是程妈妈高瞻远瞩，说自己儿子今年体考，要出成绩可不得送礼，尤其是体育老师那必然礼不可少，所以在清明前先备着，将来也是很能拿得出手。
不过程浩轩的体测被降等，这让程妈妈大怒，声称这罐茶叶就算自己喝也绝不送给体育老师了，所以就一直留在了家里。
自己喝是不可能自己喝的，什么家庭啊能喝得起这么贵的茶呢。可今儿个为了招待客人，程妈居然拿出来了，可见这客人的重要程度。
看到程浩轩，那客人开门见山的自我介绍起来了：“是浩轩同学吧，我叫肖乐水，我是来给你送录取通知书的。”
“什么录取通知书？”程浩轩和路晓珊同时问。
“省体院体育管理系的录取通知书。”肖乐水身材修长，瘦到有些干枯，一伸手时，那双手像是枯枝一般，这让人难以判断他的年龄。声音倒是很好听，令人如沐春风，“今年绿腾俱乐部和省体院合作，他们给了几个委托培养的名额。因为你在绿腾青年队的训练成绩出色，所以给你预留了一个名额。”
程妈笑的合不拢嘴：“儿子啊，你一直在绿腾青训怎么不告诉我啊，这下可好了，又能上大学，还能有工作。这位肖老师说，你上大学，绿腾还给你发工资呢。”
肖乐水点点头：“每年有十万的保底薪水，还不算进球奖，平时你都在省体院读书，青年队比赛的时候随队比赛，两年后学校会给你发正规的大专文凭，但你必须和绿腾队签一个五年的留队协议。”
“那是应该的。”程妈一摆手，“不要说五年，我看八年也是应该的。毕竟是绿腾队培养了我们么，读大学还有工资拿，真有这种好事？”
肖乐水倒是很耐心，对程妈解释：“读大学当然是没有工资的，还需要给大学学费。但因为程浩轩同学通过了绿腾俱乐部的试训，所以我们愿意聘用他成为二队的正式队员。这十万年薪已经是二队的最低薪水了，同时，因为程同学是高中应届毕业生，所以才会把委托培养的名额给他，也是为我们俱乐部储备管理人才，如果有一天他不踢球了，也可以在绿腾俱乐部担任管理职位，工资也不会太低。”
程妈程爸面面相觑，但内心的狂喜是压制不住的。
前几天家里的经济状况刚刚到了危机的时候，可一转眼，不仅儿子的大学问题解决了，生活费也解决了，甚至还有高薪可以贴补家用。想过好事，可真没想过这么好的事。
就在这时，路晓珊却突然问：“你说的省体院，是在杭州读书的？”
“是啊。”肖乐水说，“省体院有好几个校区，为了训练方便，我们就进让程同学到下沙校区入学。”
程妈程爸终于在狂喜之中有了一丝谨慎，在晓珊问这问题前，他们没想到，原本闺女儿子是打算一起去北京上学的，现在程浩轩就近在杭州读书，虽然离家近了，可闺女心里会怎么想呢。
程妈冷静了一下，对肖乐水说：“肖老师，太感谢了，不过我们家当爹妈的做不了孩子的主，要不要拿这通知书，你还得问孩子们。”
肖乐水点点头，表示理解。
他对程浩轩说：“出去走走？我们聊几句。”
程浩轩没说话，跟着肖乐水往外走。
到门口时，程浩轩没回身，只是冲着打算跟上来的路晓珊摆摆手，示意她不要跟着。
路晓珊本来是习惯性的要尾随的，她根本不放心自己哥哥。那个肖乐水显然不是个简单的角色，在这个家里面，最困难最考脑子的事情，向来都是路晓珊一肩承担。
可程浩轩却坚决的摇头，拒绝了妹妹试图给他的支援。
杭州多河道，城区内的房子大多附近都有河流，区别不过是临河或者需要远远眺望而已。
程浩轩家正临上塘河，下楼左拐，就是沿河的柳树成荫，分外的清幽。
上塘河狭窄，水浅，没船，看起来不起眼。但这条河其实并不简单，史传这条河开凿于秦朝，又叫秦河，是杭州第一条人工运河。隋朝开凿京杭大运河，这儿就是运河途径杭州的一段，直至元朝重新疏浚运河，运河在杭州改道，上塘河才成为了运河的一条小支路，之后慢慢被废弃。
可见人也好，河流也好，都有命运分叉的节点，有时候命运给你荣耀千古的机会，有时候命运却悄然抛弃你如敝履。
程浩轩带着肖乐水走在河边的步道。
肖乐水说：“其实我不介意你妹妹也在场的，大家可以一起聊。”
“我介意。”程浩轩意识到什么，“你知道我妹妹是谁？你不是俱乐部的人。”
肖乐水笑道：“看来和天才们做朋友久了，也会让人变的聪明一点，在资料里，你可不是能想到这一点的人。”
“你到底是谁？”
肖乐水眺望着河面上的白鹭，轻飘飘丢出一句话：“省体院的委培计划，就是为你而设立的。”
程浩轩悚然一惊，河面上的白鹭跃然飞起，像穿云箭似的射向远方。
“我不属于绿腾俱乐部。”肖乐水说，“绿腾俱乐部只是我最近负责的事业里的一部分而已，我叫肖乐水，是杜总的私人助理。你可以叫我乐水，也可以叫我肖哥。”
“杜紫萱的父亲？”程浩轩茫然了。
“杜总非常欣赏你，所以想要给你一个机会，你要知道。。。。。。”
“欣赏我？”程浩轩倚在柳树边，“柳树为什么又叫杨柳？肖先生，你的智商有多高？你是哪个学校毕业的？”
肖乐水随口答道：“隋炀帝爱柳树赐姓为杨，故名杨柳。智商148，门萨成员。哥伦比亚大学。”
程浩轩说：“我的智商102，妹妹给我测的。我踢了那么多年球才勉强可以去俱乐部青年队试训，高考成绩连体校都差点上不了。晓珊跟我讲了三次为什么杨柳姓杨我都没记住。”
肖乐水沉默。
程浩轩问：“杜总为什么会欣赏我？凭什么会欣赏我？还要为我设立一个培养计划？”
“因为。。。”
程浩轩摇摇头，苦笑道：“喊你一声肖哥，跟我说实话吧。我们这种小人物，能开心的生活，不是因为我们蠢，而是因为我们知道自己蠢。”
肖乐水虽然知道眼前的程浩轩不算是个聪明人，和天才的智商差距更有云泥之别，可却从这句话里，听出来平凡人的生活智慧。
平凡人的幸福，是来自于知道自己的位置，从来不去奢望不属于自己位置的东西。
都说人需要欲望，这也不错，可当你一直需要实现不了的欲望时，内心会有多焦虑呢？人只有需要唾手可得的欲望，那才是心安是家的真理吧。
肖乐水决定尊重眼前这个孩子，他正色道：“不要再查下去了，这不是你们能管的事情。”
程浩轩没有问要查什么，既然聪明人摆出了平等的态度，自己也不要去侮辱这种平等。
“为什么要问我？”程浩轩迷惑，“这也不是我能决定的。”
“这就是你能决定的。”肖乐水说，“杜总认为，在路晓珊、小姐和你的三人团队里，你才是做决策的那个人。虽然我也很不解，从任何角度来看，你都不应该是那个最终的决策者。”
“我不懂。”程浩轩老老实实的答道。
肖乐水仔仔细细的上下打量程浩轩，想看穿他是不是要扮猪吃老虎，但程浩轩那虎虎生气的样子，确实也不像有很深肚肠的样子。
肖乐水干脆打开天窗说亮话：“杜家和梁家的合作，已经是板上钉钉，势在必行了。今后几年，梁定言带来的资金，会帮助我们的公司成为国内第一民办教育集团，这件事情，任何人都不能阻止，也阻止不了。”
“我知道了。”
“你不知道。”肖乐水继续说，“梁定言背后的机构，你以为只有你们知道吗？他们的布局，你以为只有你们能猜到吗？如果梁定言背后的人在下棋的话，你知道棋盘是什么吗？你知道谁有资格去下棋吗？你什么都不知道，这个世界不是你想象的那么简单。”
“你们什么都知道，但你们还是要做对么？”
肖乐水突然提高声音：“当然要做，那是上万亿的生意。上万亿意味着什么你懂么？上万亿可以资助多少贫困学生你算过吗？从中国最有钱的那些人那边赚钱，让更多人只能读到小学读到初中的人读更多书上大学，我们为什么不做？”
肖乐水淡淡的说：“五十年的国运，是未知的。成千上万读不起书的人，是已知的。如果是你，你怎么选？”
“我不选。”程浩轩说，“我没资格选。”
“你当然没有资格选。”肖乐水把那个装着录取通知书的信封丢在程浩轩的胸前，“你不需要选，我们帮你选好了，拿着这个，拿着薪水，读你的书，陪着小姐，好好做你的小男朋友，如果有一天小姐真的想要嫁给你，你再来开除我也不迟。”
程浩轩把那个信封，仔仔细细的叠好，装进口袋。
“杜紫萱知道么？”程浩轩问。
肖乐水喘着气，不再去看他：“小姐知道，她替你拒绝了。”
“所以她的拒绝也没用对吗？”
肖乐水皱眉，到目前为止，他居然还没看穿程浩轩的心思，这对他来说是个很大的意外。程浩轩应该是个非常非常浅的人，他的格局很小，他的眼界很少，他的知识很薄。这样的人，应该在几句话之内，就完全的被肖乐水给抓在掌心里。
肖乐水深知自己的能力和聪明程度，以往的经历也充分证明了他的这种自信。
可偏偏程浩轩这一汪清澈见底的小泉水，你盯着时间长了，反而会生出一些未知的恐惧来。
肖乐水担心眼前的年轻人，真的因为一时的冲动而做出选择，不得不谆谆善诱：“其实这是你最好的机会。你可以留在杭州上大学，离小姐的学校连一站路都不到，你们每天下课后都能约会，什么都耽误不了。我知道你家经济情况不好，十万年薪完全可以解决你家的问题，要不然你父母怎么供两个人上大学？卖房吗？”
“更重要的是。”肖乐水要彻底点醒对方，“你本来就是什么都做不了。连小姐都阻止不了这场生意，你能阻止吗？你把梁定言背后的机构公之于众？别人只会当成一个小说听。就像你一开始说的，幸福来自于你知道自己的地位，所以，认清你的位置，拿着最符合你幸福标准的东西，迎接你命运的改变。”
“年轻人啊，总会有些幻想，以为自己是超级英雄，可以去拯救世界。但超级英雄毕竟只是电影，而你，是人，还是个普普通通的人。你这辈子最大的运气，就是认识了杜家的大小姐。那么就抓住这份运气，不要再中二的以为自己可以当英雄了。”肖乐水说，“螳臂当车，以卵击石。”
程浩轩听到超级英雄的几个字，突然想到了那一天，他和杜紫萱走在夕阳洒满的环城西路上，周围是堵塞到抓狂的晚高峰车流，而杜紫萱跟他说起自己的梦想。
那个少女说，她要让每个普通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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