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晓珊曾发誓，再也不像人类一样软弱了。
但她做不到。
今天她站在程浩轩的窗口，窗口对着河，河边有人在说话。
她会读唇语，但她不需要读。
连杜紫萱都能明白的事情，路晓珊难道就不明白吗？
爱有时候不是责任。
爱怎么会是责任呢？
夏天的风，一次次吹过窗棂，这是幽长炽热的苦叹。
路晓珊一次次的经历人类的软弱和愚蠢，竟然明白，爱也是人们永远渡不过的苦厄。
她想起自己那些真正的家人，那些面无表情或者压抑了感情的，抛弃了爱和情绪的人，他们或许是对的。
当一个人有责任的时候，是不可以去爱的。因为爱不是责任，爱带来更多的责任，责任却阻止一个人去爱。
门外，有一个人在沙发上辗转反侧，大概十几分钟后，他就会睡着，他会打呼，他的口水有时会流下来打湿枕头，他从来不考虑更遥远的事情。
窗外，星空散发着亿万年亘古的光芒。路晓珊曾经想数尽群星，可后来知道群星是数不尽的，只会看不见。
离我们最近的恒星的一束光芒，也需要八分钟时间才能抵达。而有多少多少恒星，它们爆炸，它们熄灭，它们撕裂，它们的光芒，走过多少光年，才可以在我们眼前闪烁。
而有多少人类的痛楚，需要经过多长的时间，写进多少历史里，才能被人一一看见？
不管路晓珊承认不承认，她的心里，有全人类。
这不是她和程浩轩的不同，这是她拥有程浩轩所没有的痛苦。
有些人生来就是背负痛苦，
因为她们生来就背负责任。
路晓珊打开手机，发了一条短信：“我赢了。”
大概十几秒钟后，那边回了信息：“你赢了，你要的东西在信箱里。”
“谢谢。”
“夜深经战场，寒月照白骨。”
合上手机，路晓珊呆呆的躺在床上。
最后那句诗，是杜甫的《北征》。
都说什么时候能读懂杜甫，那就是老了。
因为李白的诗是用豪气写成的，而杜甫的诗，是用人们的眼泪写成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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盛夏季节，白天的阳光，需要多少层玻璃膜的过滤才能变得像春日一样和熙呢？
程浩轩原来也不知道。今天走进杜紫萱家会所的游泳池才发现，还真的有这种操作。
游泳池当然不是露天的，但三面玻璃，更夸张的是，连顶棚都是玻璃。
盛夏的日光，经过悬浮在空中的一层又一层的玻璃过滤下，已经不再有炽热的能量，每一层的薄膜把来自太阳的热能吸收一空，最后你能感受到的，就是暖洋洋的慵懒。
偌大的泳池，只有一个人在游泳。
程浩轩当然不知道，这个会所每天都会封闭，只为杜紫萱需要在标准泳池游泳一个小时。
他约杜紫萱的时候，被喊到这里，以为只是个咖啡会所。
哪里想到被侍者一路招呼到这里，倒上了一杯加冰块的气泡水，然后才看到泳池里穿着泳衣的杜紫萱。
程浩轩刹那间就脸红了。
他以前也曾和杜紫萱挽过手，而且杜紫萱也不是那种衣着过于保守的女孩子。但凡不在学校里，衣服都穿的很好看，热裤啊，小吊带啊，都足以让男孩们吹口哨。
但泳装还是不太一样的。
看到雪白的身体在水花里上下游动，带着秀美线条的背和腰都露了出来，而修长的腿更是以有力的姿态闯入程浩轩的眼睛。
程浩轩又想看，又不敢看，如坐针毡抓耳挠腮。
游了几个来回后，杜紫萱终于看到坐在泳池边喝水的程浩轩。欢快的游了过来，扒着泳池边问他：“你要不要下来游一会儿？我让他们给你拿泳衣。”
程浩轩那个小心肝扑通扑通乱跳啊，和杜紫萱一起游泳？
连鸳鸯戏水这种词都快冒出来了。
但他还是坚决的摇了摇头：“不用了不用了。”
虽然和女神一起游泳让人遐思无限，不过程浩轩还是觉得，这种亲密程度似乎有点超越现在的关系。
“那你等我换衣服。”杜紫萱撑着泳池边，哗的出了水。
她倒是大大方方的披着浴巾跑去更衣室，可刚看完芙蓉出水的程浩轩，却差点连鼻血都要流出来了。
程浩轩现在唯一能确认的，就是自己是个完完全全的直男，而且对杜紫萱的颜毫无抵抗能力。
杜紫萱倒是没有那么磨磨唧唧，才十来分钟就换好衣服跑出来，就是头发湿漉漉的披散着，一边还用毛巾在干发。
“怎么啦？晓珊呢？”杜紫萱端起冰水咕嘟咕嘟喝了一杯。
“她在家上网呢，是我有事儿找你。”
杜紫萱笑：“是来找我约会吗？我穿泳装好不好看？”
“好看好看。”程浩轩低头喝水。
“那以后来陪我游泳呀，我一个人也挺无聊的。”
程浩轩深深深呼吸，这才从口袋里拿出一个信封，被折叠的整整齐齐的。
杜紫萱接过信封：“这是什么？”
程浩轩说：“体院的录取通知书，我想了想，还是应该专门跟你说一声。”
杜紫萱愣了愣，若有所思的掂掂信封。
程浩轩张嘴又闭上了，发觉自己貌似没什么可说的，只好继续喝水，可惜那杯气泡水早就喝完了，只好尴尬的嘬空杯子装样子。
杜紫萱歪头，大大的眼睛凝视着程浩轩：“所以，我爸爸还是来找你了？”
“是肖乐水肖哥。”程浩轩都不敢直视杜紫萱的眼睛。
“看来我爸爸还挺喜欢你的呢。”杜紫萱嘴角翘了起来，“以前要是有人追我，他最爱说的是要打断人家的狗腿。”
“可能我投他老人家的眼缘？”
“你敢说他老，小心他真的打断你的狗腿。”杜紫萱叹口气，“所以，如我所料，你果然拒绝了是么？”
程浩轩点点头。
杜紫萱微微扬起下巴，阳光正和熙的撒下来，落在她的脸上。虽然素面朝天，但竟像是闪耀起一层光芒。
杜紫萱：“那你知道自己错过了什么吗？”
程浩轩呆了呆，想点头却还是摇摇头。
杜紫萱：“你错过了女朋友就在隔壁学校，你错过了也许可以每天一起吃晚饭和宵夜，你错过了经常的约会和逛马路，你说不定也错过了接吻、拥抱或者其他。”
杜紫萱没有像肖乐水一样，说什么工资、学历和家里的困境，她知道有些难对于人们来说，只是难而已，却并不是非要不可的欲望。
程浩轩快哭了，小美女说的这些他一点都不想错过啊。
看杜紫萱貌似还想继续说下去，程浩轩赶紧拦住她说：“对不起。”
杜紫萱把信封一扔：“生你三十秒气。”果然，噘嘴生气去了。
程浩轩乖如鹌鹑，大气都不敢出。
幸好三十秒很快过去，杜紫萱果然摆摆手，洒脱的说：“算了算了，其实我早就料到，有什么好生气的。”
程浩轩脱口而出：“我喜欢你。”
“感-受-不-到。”杜紫萱一下一下的摇着头。
程浩轩急着说道：“可是晓珊需要我，除了我之外，她什么都没有。”
“明白了。”杜紫萱扬眉，“你的意思是，对我是喜欢，对她是责任对吗？”
程浩轩愕然，张口结舌，竟然答不上来。
“你知道什么是喜欢，什么是责任吗？”
程浩轩摇摇头。
杜紫萱放下毛巾，手指绕着还有点湿的发尾，喃喃说：“责任是我和一个人有关，如果离开她，我会愧疚。而喜欢，是我想和一个人有关，如果看不到她，我会难过。”
程浩轩出神的思索。
杜紫萱一脸不在意的问：“所以，你对路晓珊？”
“有责任。”程浩轩老老实实的说，“也有喜欢。”
“那你对我呢？”
程浩轩却不敢说了，一个劲的压着手指。
“只有喜欢吧。”杜紫萱叹息，“有责任才怪了呢，我又不是你妹妹。”
程浩轩这时候却正色的说：“不，我觉得是不同的。喜欢和喜欢也是不同的，譬如我看你穿着短短的裙子会脸红，我看你穿着泳衣游泳会脸红，我会又想看你又不敢看你。可对晓珊不会，现在哪怕看她穿热裤，我也没有脸红心跳。我喜欢晓珊，可我觉得，那是对妹妹的喜欢。我想你说的喜欢，应该是那种闻到你的味道就会手抖的喜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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