数据曲线在电脑屏幕上狰狞地扭曲着,像一张被揉皱后又强行展开的心电图。
苏晚萤盯着那条代表着呼吸频率的异常波形,指尖冰凉。
它不是单一的起伏,而是在一个宏观的、平稳的深睡眠呼吸周期内,叠加了无数道高频、短促、彼此覆盖的微小尖峰。
这在生理学上毫无道理,一个人的肺活量和气道结构,绝无可能在沉睡中,以这种频率进行气体交换。
她将昨夜录下的音频导入声谱分析工作站。
按下播放键,耳机里传来的并非预想中的平稳呼吸,而是一片混沌的、如同老式收音机在午夜搜寻频段时发出的嘈杂。
是人声,但又不是。
无数个声音被压缩、扭曲、叠加在一起,形成一种令人头皮发麻的、高速流动的“语言之河”。
语速快到无法分辨,语种在普通话、几种早已消亡的地方土话、甚至无法识别的音节之间疯狂切换。
这不是呓语,这是复调。
一首生理学上不可能实现的、由亡者合唱的复调。
苏晚萤没有惊慌,她强迫自己进入沈默生前最常挂在嘴边的“剥离模式”。
这是沈默处理复杂信息时惯用的方法,将混乱的整体视为一个层层包裹的洋葱,用逻辑的刀锋,一层层剥离掉无关的背景噪音和冗余信息,直至露出最核心的信号源。
她戴上监听耳机,将音频切分成数千个毫秒级的片段,逐一进行降噪和声波数据分层。
这是一个枯燥到近乎自虐的过程,但苏晚萤的眼神始终专注。
三个小时后,她终于从那片混沌的音景中,成功分离出了三条相对清晰、可以并轨播放的并行叙述线。
第一条线,是一个中年男人的声音,焦灼而愤怒:“……喇叭里喊走西门!往西门撤!***王八蛋,西门早就被焊死了!我们十几个人活活被烟熏死在门口!是故意的!绝对是故意的!”
第二条线,来自一个年轻的女人,声音里带着哭腔和不甘:“……校长跑来敲我们宿舍的门,说演习结束了,都回去睡觉。我们信了!可档案上根本没有我们!我们成了失踪人口!我妈到现在还在找我……”
第三条线,则是一个苍老而固执的声音,反复呢喃着同一句话:“名单不对……少了三个名字……名单上少了我们三个……”
苏晚萤将这三段独白的关键信息一一敲入电脑,建立起一个临时数据库。
她快速交叉检索“工厂火灾”、“西门焊死”、“学校”、“档案篡改”以及“名单缺失”等关键词,并将时间范围锁定。
很快,结果浮现。
三起看似毫无关联的事故,竟然全部指向了同一年——1997年。
一座化肥厂的夜间火灾,一所技校的学生宿舍集体煤气中毒事件,以及一辆长途卧铺客车的坠崖事故。
官方报告中,这三起事件的遇难人数,都与她听到的信息存在出入。
而最关键的共同点,是这三个事发地点——化肥厂、技校、长途客运站,在1997年时,都无一例外地设有覆盖全区域的公共广播站。
这不是随机的倾诉。
这是一场被压抑了二十多年的、跨越时空的集体申诉。
一场亡者听证会。
而她的呼吸道,从气管到声带,竟成了这场听证会唯一的、也是最拥挤的会场。
她不能再被动地成为一个“广播站”,她必须成为“主持人”。
苏晚萤从实验室的储物柜里取出一支特制的灰蓝色蜡烛。
这是用某种鲸类的油脂混合了镇静作用的草药制成,沈默曾用它来稳定某些残响的“信息场”。
她点燃蜡烛,幽蓝的火苗静静燃烧,散发出一股混合着海洋与泥土的清冷气息。
她盘腿坐在烛光笼罩的范围内,闭上眼,将全部意识沉入自己的喉咙。
她能感觉到那些躁动的、急于表达的执念在她的气管里冲撞、拥挤,像一群堵在狭窄出口的难民。
她主动引导那个念头:“请按时间顺序发言。”
喉咙深处先是一滞,随即传来一阵类似老式电话拨号的“咔哒”震动。
片刻的沉默后,一个中年男声抢先发声,正是那条被她分离出的第一条叙述线:“我先说!我是红星化肥厂的夜班组长王建国!97年10月4号晚上,三号车间起火,广播喇叭通知所有人从西门紧急疏散,结果西门被仓库的货架堵死了,门从外面焊了一半!我们……”
话音未落,另一个尖利的女声强行插了进来,带着歇斯底里的哭腔:“等等!凭什么他先说!我们春风技校死的都是学生!我们根本就没听到喇叭响!是姓张的副校长亲自跑来说是消防演习结束了!骗我们回去睡觉!”
第三个阴沉的声音怒吼道:“都别吵了!名单呢?金龙客运的死亡名单为什么少了我们三个人?司机收了黑钱,超载了!赔偿款都被他吞了!”
混乱再次降临。
苏晚萤没有气馁。
她取出身旁那柄冰凉的紫檀木尺,用尺身的一端,不轻不重地在自己的喉结上按了一下。
尺身上镶嵌的微小银粒微光一闪。
那股源自沈默“契约”的力量被精准地激活,一股微弱但极具穿透力的震动顺着喉管向下传递。
瞬间,那两个抢话的声音像是被掐断了信号,戛然而止。
只有王建国的声音得以继续,虽然依旧急促,但不再有干扰。
她找到了“议事槌”。
当王建国说完后,她用指节轻轻敲击自己的甲状软骨,发出两下清脆的“叩、叩”声,模拟法庭上提醒发言结束的木槌声。
然后,她才将“发言权”交给下一个声音。
她开始制定简易的议事规则,并将这股意念强行注入自己的“会场”:“每人限时三十秒。必须提供姓名、身份、事件地点与核心诉求。禁止抢话,禁止重复,禁止纯粹的情绪宣泄。”
起初,违规者众。
每当有声音试图抢话或超时,苏晚萤便会用木尺的末端更重地按压喉部特定区域,引发一阵剧烈而短促的、生理性的呛咳。
这阵咳嗽就像一道电击,能瞬间切断所有违规的“信号”。
渐渐地,这场在她气管里召开的“会议”竟真的趋于有序。
亡者们仿佛也意识到了这是唯一能让真相被听见的机会,开始遵守她制定的规则。
一个接一个,轮流发言,言简意赅。
她手边的纸笔飞速记录,一个个被尘封的名字,一桩桩被掩盖的细节,在她面前清晰地铺陈开来。
整整六夜,她几乎不眠不休。
当第七夜的听证会结束时,她整理出了七起被官方记录“优化”过的公共安全事故,共计牵涉到四十三名从未被登记在册的遇难者。
而最让她不寒而栗的是,所有事件的幸存者回忆录或非官方调查记录中,都提到了一个共同的细节:事发前二十四小时内,当地的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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