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昏时分,碎云如絮。
东西两市人迹寥寥,不似往常繁华热闹。反观各个坊内,街上站满了无所事事的人,即使已经到了寻常吃晚饭的时间,也不见炊烟升起。他们面有愁容,围在一起窃窃私语,仿佛有大事发生。
靠近惶恐的人群,能听得他们的只言片语。
“是不是又地震了?”
“好几天了,真是的。”
“哎呀,谁来说说这到底是咋了嘛?”
“这样下去也不是事儿啊。”
“就是啊,每天都来一遭,这日子还过不过了?”
要问到底怎么了?
这得追溯到几天前的夜里,长安城中出现的一件怪事。
大概丑时左右,世人被一阵突如其来的巨响惊醒,还没等他们有所反应,地面又开始剧烈晃动。坊间霎时尖叫四起,伴随着一阵叮叮当当的金属和瓷器的碰撞破碎声。
这地动持续时间并不长,很快就恢复了平静,各家院落里陆陆续续地点亮了灯。
“暮隐”的笙歌燕舞也戛然而止,一众妖怪面面相觑,纷纷扒在窗口往结界外张望,有些甚至爬上屋顶,或是挂在凌空飞桥上,以占得一个好视野,想抢先知道出了什么事儿。
毕竟大家都知道,长安城是福泽庇佑之地,应是不会发生天然地震的,所以这次地动来得着实蹊跷。
过了大约一刻钟,就在大部分人放松警惕,准备继续入睡时,更为猛烈的地动山摇发起了突袭。刚才的片刻安宁就像是为了积蓄力量,从而能在这一瞬间将人们的心理防线彻底击溃。
坊间吵闹了一夜,不少人胆战心惊地守着直到天亮,之后却再也无事发生,好像之前只是大家共同产生的错觉。清早也是一如往常,不过是多了些白日谈资,大家三五成群围在一起倾吐宣泄,几个来回过后,紧绷的神经也逐渐放松下来。
谁知异动竟没有征兆地再次袭来,且愈加频繁,之后更是不分昼夜,每隔几个时辰都会震上一震。虽说都不如那天晚上的强烈,但也足够让人心头发颤,头皮发紧。
这不,又来了。
伴随着阵阵惊呼,长安城里一片人仰马翻。
“若虚境”的凉亭里,看起来安静祥和,檐上的风铃未动,桌椅摆件定在原地,锦雀悠闲地站在栏杆上梳理羽毛,似是并未受到丝毫影响。然而细看桌上的酒杯,里面却是掀起了阵阵波澜。
白薇注意到了街上的叫苦和抱怨,问道:“几天了?”
“有五六天了,震了得有二十多次吧。”云翎将目光从长街上收回,停留在白薇身上,“星象如何?”
白薇按了按额头,说:“我测算多次,并无异常。”
云翎点头表示了解,随即又发出感慨:“那真是奇了怪了,我来人世这么多年,都没有见过如此反常的情况。”
“不是天灾,便是人祸。”白薇拿起洒了一半的酒杯,不顾衣袖扫过桌面而沾湿,只管送入口中一饮而下,然后一声冷哼从鼻腔溢出,“哼,在人世,什么也不奇怪。”
她俯瞰城内一片狼藉,面色冷然。
“不管了,反正对我们影响不大,也与我们无关。”云翎胳膊撑在栏杆上,侧身靠着,同样看向楼下那忙忙碌碌的世人。
这时两个小厮打扮的人走入视野,他们的脑袋紧紧贴在一起,正压低声音说着什么,怕被人听见还用手捂着。
但他们说的话还是一字不落地传到了白薇几人的耳朵里。
“你知道吗?现在烟岚山去不了了,上山的路被官府切断了。”
“烟岚山那地方,多少年都没人去了。嘶,不过,听着倒像是发生了什么大事。”
“还有呢,你知道烟岚山脚下那个村子吧,叫什么来着?”
“稻荷村啊。”
“对对对,稻荷村也被围起来了!”
“啊?稻荷村又咋啦?”
“别的我不知道,但有一个——”
“什么?什么啊?快说啊!哎呀,你别卖关子了!”
“闹鬼!好几天晚上都有人看见,看得真真儿的,就在村子里飘啊飘的,可吓人了!”
“鬼?!”
“嘘——别吵吵,别吵吵——”
许是太过震惊,其中一人声音突然拔高,引来不少探究的目光。另一人慌忙去捂他的嘴,拽着他的胳膊疾步离去。
稻荷村?
白薇细眉蹙起,与云翎对视一眼,他们在对方脸上看到了同样的疑虑:稻荷村最不可能出现游荡的孤魂野鬼。
怀荒左看看,右看看,眼神在他们脸上停留片刻:“怎么了?”
云翎一脸担忧地望着白薇:“她不会出什么事儿了吧?”
“难说。”白薇眼底同样透着不安。
怀荒一头雾水:“谁?”
“先走着,路上再跟你说。”云翎拍了下怀荒结实的胳膊,说罢起身紧随白薇的脚步而去。
白薇结印画符,一人一张隐去踪迹和气息,出了坊门,一路向西北光化门走去。
城外尘土飞扬,草色荒芜,稀稀拉拉的矮树,在这日暮时分让人难以自制,心生悲凉。
其实出了光化门就已然来到了烟岚山的地界,这是一座低矮平缓的丘陵,海拔不算太高,但山体横长,呈现出雄壮巍峨之势。而且东坡和西坡气候悬殊,景色迥异,亦是为人津津乐道的奇观。
往前走二三百步就是世人通常上山的入口,一层层斑驳光滑的石阶直达山顶。远远望去,果然有七八个差役在巡逻,随着夜色渐暗,能看到他们手中火把燃起的亮光。
白薇往那处望了望,说:“那两人的话倒是有几分可信。”
怀荒环顾四周,十分困惑:“我们要去哪儿?”
“那儿。”顺着云翎手指的方向,云雾之上是一座若隐若现的庙宇。
山顶是一座土地庙。
青石围栏沿悬崖边修葺,两棵古松虬枝盘曲,树冠宽阔,说是遮天蔽日也不为过。青砖红墙,便从那一片繁茂中探出身影。正中有一鼎三足铜香炉,香灰将周围的青砖也沾染得发黑,足见当年香火之盛。
只是如今败落了,整个庙宇灰扑扑的,殿内也是凌乱不堪,供桌上空空如也,仅有的几个皱巴巴的水果也滚落在地上。
怀荒抬眼看向那神像,历经岁月侵蚀已看不出模样,周身无神光环绕,种种迹象无一不在昭示这是一座空庙。
他随手掀起供桌上的红布,谁料桌下躲着一只肥猫,通体黑亮,眼睛幽绿,不似凡物。许是被他身上强大的妖气和压迫感吓到,肥猫躬起背,露出尖牙,蓄势待发。
怀荒眼神一凛,蹲下身去,往前凑了凑,伸手一勾,只听“呜——”的一声,肥猫已被他紧紧揪住后脖颈抓了出来,疼得不住地呻吟挣扎。
“放开照夜!”一声呵斥,一身缃色绮云裙的少女从神像中幻化而出,落在怀荒面前怒目圆瞪。
听到动静的白薇和云翎也赶到这边。
少女看到他们眼睛亮了亮,又朝着怀荒打量两眼,像是想到什么,说:“你就是白薇新收的那个妖怪?”
怀荒看看白薇,又看看她,刚要张口,少女的声音又响起。
“好奇我怎么知道的?哈,都不用白薇告诉我。”她挺直腰板,昂起头,语气颇有些自豪,“我可是土地神穗禾,只要是发生在这世间土地上的事情,就没有我不知道的!”
“土地神?不是说世间已经没有神明了吗?”怀荒垂眼看她,与人世十三四岁的少女无甚差别,没有半分神明的样子。
“陨落的是天神,我是地上的神,受香火,遂人愿。”她从怀荒的眼神里看出了怀疑,急道,“你不信?”
怀荒没回答,只故意在殿内扫视一圈,最后将目光放回穗禾身上。
“你……”知道自己被轻视了,穗禾眼神瞟了瞟周围,心虚地低声说,“我,我一直在庙里,只是香火不旺而已。”
“别欺负小孩儿,松手。”白薇话音刚落,就听肥猫“咚”地一声落了地,随后一溜烟儿逃出门去了。
“白薇——”穗禾委屈巴巴地唤着,冲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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