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全部?”万帆云克制住翻涌的心绪,挤出一声嗤笑,使了力气推开秦孚羽,向后踉跄几步,终于稳住了身形。
她压抑着所有的心慌意乱,控制住全部的微表情,将自己最无懈可击的姿态展现出来,分毫不让地与秦孚羽对视。可殊不知她微微震颤的瞳孔已然被秦孚羽收入眼中。
“秦孚羽,我想你误会了什么。”万帆云微微倾身,细长的食指点了点秦孚羽的胸口,随着这个动作,她细密的眼睫垂下,遮住了秦孚羽看来的视线,也拒绝了秦孚羽继续探究的请求。在她下一次抬眼那刻,她难得的慌乱也消散殆尽,她睨着秦孚羽,神情傲慢又矜贵。
“你还在考察期,用不着现在就急着探究我的事。”
秦孚羽似乎极轻地叹了口气,她抬手松松握住万帆云指着她胸膛的手,向上耐心地抚平了万帆云衣领上的褶皱,而后她说:“有点乱了。”
“你......”万帆云有些愕然。
“正如你所说,我还在考察期。”秦孚羽很浅地笑了一下,她清凌凌的声音裹着远方的凉气,温柔地拥住了万帆云,“可我也说过,只要你想说,我随时会当你的听众。”
“帆云,什么时候才能......不这么逞强呢?”
万帆云短暂地移开了视线,很快,她抽出手指,嗓音是一贯的漫不经心:“没有哦,我从来没有逞强过。”
她拍了拍手,眼眸顺势一弯:“好了,我还有事,该走了。”
她转过身往回走了几步,突然像想到什么,又回头,冲秦孚羽眨眨眼:“咳......还有,你也不怎么会安慰人嘛,这种安慰方式以后对别人禁用。”
万帆云也不管秦孚羽的回应,她说罢便头也不回地离开了,那背影颇有些落荒而逃的意味。
被留在原处的秦孚羽轻轻拈了拈方才抓过万帆云的手指,低低的话音无奈又轻柔:“......除过你,不会再有人让我使用这种方式了......”
她确实心急了,但她并不后悔。
因为她在某一时刻,触碰到了最真实的万帆云。
......
万帆云疾步走在医院的走廊里,最近总是在意识海中沉睡的0628短暂地上线了一会儿,尽管焉头巴脑,可它还是没忍住自己的好奇心:“宿主,你是不是又逃跑了?”
万帆云没有否认,也没有承认:“只是已经没什么好说的了。”
“适当的沟通有助于情绪的表达和彼此的感同身受,这是我数据库里面说的。秦孚羽是想和你好好沟通的吧?”
万帆云脚步不停,她脸上挂着微笑:“可就目前的情况而言,探究我的事,没有任何意义。”
“她与我沟通,除过满足她的好奇心以外,别无他用。”
“而我并不想去充当一个满足她私欲的玩偶。”万帆云调整着步调,轻快得像踩着什么欢乐的歌谣,“她应该知道的事情她已经知晓了,不是吗?”
“所以我怎么样,我是什么想法,这不重要。”
“她只需要相信我,知道我走在正确的道路上,也知道我总有一天会让一切终结,就好了啊。”
0628沉默了,它有些搞不太懂万帆云在纠结些什么,可它最近总是很疲乏,这是能源告罄的前兆,短暂的苏醒后,它不得不继续陷入沉睡。
万帆云正对着走廊的玻璃窗,掏出不住响铃的手机,接通了电话。
段长空含混的声音很快传来,他似乎在抽烟:“万小姐,非常谢谢你。”
“不用谢我,我并没有做什么。”万帆云描摹着窗外的树影,“他们理应接受法律的判决。”
“东篱说,非常感谢你,开庭那天,她会到场的。”
万帆云挑了挑眉:“什么时候开庭?”
“走流程的话,最快也要半个月。”段长空回道,他好似跋涉千万里的旅人终于看见了目的地,疲惫又如释重负,还有些许即将得偿所愿的不可置信与茫然无措。
“很好。”万帆云轻哼一声,“希望这场迟来的判决,能稍微让他们......感到慰藉吧。”
她轻声问段长空:“你说,这一切结束了吗?”
“......什么?”段长空愣了愣,他那边传来巨大的玻璃碎裂声,似乎是段长空扔烟蒂时不小心碰倒了手边的烟灰缸。
而万帆云微阖眼帘,语气毫无波澜:“我在想,同样是人,有的人因为曾作为罪恶之下‘沉默’的帮凶而饱受煎熬,内心痛苦乃至于厌弃生命,然而罪魁祸首却只用经历判决之前的夜不能寐与惶惶不安,这真的公平吗?”
“这对于那些挣扎在地狱的受害者来说,真的算得上慰藉吗?”
段长空犹豫了几秒,再开口时多了些郑重:“你知道我为什么选择当警察吗?”
“嗯?”
“我小学的时候,我的发小,也是我当时的邻居,他在回家的路上被谋害了,凶手是一臭名昭著的连环杀人犯,而这只是他犯罪事实中最微不足道的一环。一年后他终于落网,交代罪行时给出的理由是:因为发小当初恰好在那个时间段路过了那条街。我至今记得邻居阿姨质问警察的一句话‘他只是想回家而已,回家有什么错?’”
“所以我当了警察,仅仅是因为难以弥补的遗憾和年轻时傻不愣登的个人英雄主义,因为我想带他回家,就这样。”段长空朗声而笑,“所以我其实并不太懂你说的关于公平的问题,我只知道,他们的悲哀、痛苦、怨恨,都被你抚平了,你给了他们继续生长的光明。”
“至于那些罪犯们,自有法律惩治。”段长空长吁一口气,“毕竟你我都清楚,那些烂人是缠住他们根茎的寄生虫,而我们要做的只是除虫罢了。”
“而对于你所言的受害者而言......”话筒对面的男人似乎敲了什么,清脆的响声颤动着万帆云的魂魄,“他们需要的或许不是慰藉,而是新生的机会。”
万帆云猛地撑住窗棱,遏制住全身上下突如其来的颤抖,她透过玻璃的反光,隐约看见一个模模糊糊的轮廓,轮廓清晰地勾勒出她的身形,只有面部的神情模糊难辨,像是画皮鬼精心设计的上好皮囊,只等着装点一副假面,再穿出去示人。
在电光火石的间隙,无数完美的措辞一一闪过脑海,每一个都无比契合,每一个都能搪塞过去,然而万帆云做的仅仅是垂下眼睑,不再看玻璃上那个等待着描画假面的轮廓,半晌,才压平声线简短地回道:“......嗯。”
——看来,我果然做得很不错。
——但是,还不够。
......
半个月后,深城最高人民法院。
对于褚宇阳,卫卓凡,柳晨琦三人的庭审,如期开始。
万帆云坐在自己的席位上,身旁是面色凝重的云衿悠与平静的秦孚羽,不远处有段长空一家三口,抿着唇的君定禅,推着赵惊鹊轮椅的施清梦,殷溪月的父母,以及许许多多的受害者们。
他们接近虔诚地注视着法庭,没有言语,可心中的欣喜,慰藉,期盼却怎么也掩藏不住。
官方对这件案子非常重视,一方面是舆情影响,另一方面则是因为这件案子牵涉诸多。在这短短半个月的时间里,褚柳卫三家几乎被连根拔起,该查抄的查抄,该清算的清算。托万帆云提供的详尽的罪证的福,调查取证工作进行得非常顺利,往常见不得光的被掩盖的被销毁的,一股脑全部扯了出来,甚至触动到了中央。
至此,褚宇阳等人最倚仗的,甚至进了警察局也有恃无恐的资本,他们的家世,尽数歼灭了。核心的成员几乎都被一网打尽,剩下的人也都做鸟兽群散,余留下的市场份额被早有准备的白瑜然和其他人瓜分殆尽。
褚宇阳如果还想大声嚷嚷我爸是谁,那么恭喜他,他将与他爸在监狱团聚,当然,说好的一家三口,自然是整整齐齐啦,更何况还真不干净,他的母亲也会在里面等着他。
卫卓凡,柳晨琦同上。
由此观之,万帆云其实是非常善良又温柔的,既然褚宇阳,卫卓凡与柳晨琦这么喜欢仗着爹妈横行霸道,那想必他们非常喜爱自己的父母,既然如此,让他们忍受骨肉分离之苦多么残忍啊,作为一个大善人,万帆云非常乐意买一赠一,送他们全家一起去踩缝纫机。
正想着,褚宇阳三人被警方带了过来,一段时间没见,三人神色憔悴,眼下青黑,再也看不出风华正茂的高中生模样,因为着急,嘴角长了几个燎泡,血正从里面渗出。
褚宇阳远远与云衿悠对视,眼里压抑着怨恨,可现在有谁管阶下囚的恨意呢?
万帆云揉着云衿悠的头将她拉到自己这边,脸上挂着明晃晃的讥笑,一个眼神都懒得分给褚宇阳三人。
“好好地等结果,脏自己眼睛干嘛?”万帆云冲审判台努努嘴,对云衿悠笑了笑。
云衿悠马上坐回去,等着开庭。
庭审过程不多赘述,当审判锤落下,便是尘埃落定之时。
尽管褚宇阳,卫卓凡与柳晨琦三人未满十八周岁,但他们犯下的罪行太过惨无人道,受害者不知累几,外面舆情沸腾。基于此,法官做出了如下判决:
褚宇阳,犯故意杀人罪,故意伤害罪,□□罪,包庇罪......数罪并罚,判处有期徒刑二十五年,剥夺政治权利十年,并处罚金......
卫卓凡,犯故意伤害罪,□□罪,包庇罪......数罪并罚,判处有期徒刑二十年,剥夺政治权利五年,并处罚金.......
柳晨琦,犯故意伤害罪,□□罪,非法持有毒品且数量特别巨大......数罪并罚,判处无期徒刑,剥夺政治权利终身,并处罚金.......
听及此,万帆云挑了挑眉,秦孚羽立刻附在她耳边解释:“警方在柳晨琦的一处公寓里发现大量□□,他还偷偷在网上跟人交易,他似乎认为......这种害人的东西可以方便他更好的享用猎物。”她微妙地停顿了一下,提起那个东西时不经意泄出一丝恨意。
宣判结束,三人被警方戴上手铐,准备押送去监狱。
顺便一提,褚总卫总柳总的刑期对比他们的儿子只多不少,果然你爸爸还是你爸爸,宝刀未老或许说的就是这种情况了吧。
云衿悠微微仰头,法庭上耀眼的灯光刺激着她的眼球,两滴生理泪水顺着脸庞划过,滴落在她胸口处,很快便隐没了下去:“缈缈......你看到了吗?”
“她看到了哦。”万帆云忽然凑上前,为云衿悠擦干了泪迹,“出去吧。”
“好。”云衿悠扬起大大的笑脸,一步一步,踩着在此刻无处不在的光明,跟着万帆云走出了法院。
法院门口有一小滩新鲜的血迹,两位警察束缚住一位看起来颇有些眼熟的妇人,正在把她押离现场。
万帆云熟门熟路地给门卫递了根烟:“大爷,门口发生了什么?”
门卫接过烟夹在手里,也不抽,只是啧啧感慨:“刚刚结束庭审的那三个,网上之前闹很大的那个,警方刚把他们带出来,好像是他们之前糟蹋的哪个人的家长,冲出来就要捅走最前头那个,被警察同志当场制服了,但还是划破了其中一个的手臂。”
“这样啊......”万帆云应了一声,皱起眉来,按理来说所有受害者及其家属都来旁听庭审了,况且等待褚宇阳三人的是漫长的刑期,怎么会有人在这个时候动手?
利用5321侵入监控摄像头的秦孚羽小声解答了万帆云的疑问:“是吕芳。”
万帆云一怔:“是她?”
“大姐姐,你看这个——”君定禅举着手机跑来,气喘吁吁,尚有些茫然与不知所措。
万帆云打眼一看,新鲜出炉的新闻标题写着《吕缈缈母亲庭审后寻仇,褚宇阳医院生死未卜》。
刚刚知道只是胳膊被划破并没有性命之忧的万帆云:.......
连上医院的内部网看到诊断记录的秦孚羽:.......
万帆云一脸严肃地拍上君定禅的肩膀:“小孩子不要相信营销号的鬼话。”
“不......我只是,我只是很奇怪而已......”君定禅绞着手指,这时候他难得显露出几分孩子的稚气,“母亲她、明明并不喜欢姐姐啊,为什么要这样做?”
“该怎么和你说呢?”万帆云半蹲下身,与君定禅平视,“小禅,可能人性就是这么复杂的东西吧。”
“她可以在吕缈缈活着的时候对她弃若敝履,在吕缈缈死之后的某天追悔莫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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