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府。
沈云黛望着窗外阴沉的天色,心口压得发闷。
她摩挲着手中的信,信纸边缘已被她捏得微微发皱,这是五日前傅承安托萧瑛送来的信,她当时因事耽误一时来不及,如今她想回信,却迟迟无法送出去。
这些日子朝堂上斗争激烈,父亲每次回来脸色不佳,萧瑛也没法出宫,不知道为何,沈云黛总有一种不祥的预感…
没有缘由,只是一种预感。
她与傅承安分属不同阵营,这段感情如履薄冰,每一次通信他们都要小心谨慎,甚至是明知不可为而为,在黑暗中苦苦挣扎。
如今送不出的一封信,就莫名让她坐立不安。
恰好此时,侍女通报萧瑛来了。
沈云黛急急地迎上去,萧瑛撞见她脸色不好,关切地问:“怎么了?发生什么事了?”
她也不知道怎么解释,摇着头握住萧瑛的手:“这几日心中总是不安,你迟迟不能出宫,我便多了几分担心。”
听闻她在担忧此事,萧瑛也露出些愁容:“往日我出宫倒没有这么不方便,但这些日子不知为何母后总让我少出宫,今日好不容易出来发现宫门查得格外严。”
萧瑛这番话说完,沈云黛更加心神不宁,赶忙将手中信塞到她手里,语气中带着自己都未察觉的哀求:“岁宜,帮帮我,务必帮我把这封信亲自送到傅将军手里,让他给我回封信,我心里很不踏实,总觉得有什么事情要发生了。”
“好,我一定会帮你亲自送到他手里。”
萧瑛虽然奇怪,但她看到沈云黛的神色,想也不想就应了下来。
离开沈府后,萧瑛在京中转了两圈,逛了些首饰店最后换了一辆马车悄悄去往傅承安的府邸。
今日天色格外阴沉,黑压压一片,看得人压抑,萧瑛焦急得等着。
然而下人回来通报,告知傅大人刚离开。
萧瑛眉头一皱,刚走?
今日宫中是傅承安当差吗…
她望向皇宫,不知为何,心跳得很快,萧瑛自己安慰自己,许是被沈云黛影响了,不过是没赶上,差了一步而已,她回宫去追也是一样的。
萧瑛深深看了一眼傅承安的府邸,街道上人影稀疏,初春微凉,透着一股寂寥。
她看着手里的信,眉头紧促,抬头道:
“转道回宫。”
宫门一如往日,只是今日格外的严,萧瑛不耐地看向查验的侍卫,目光打量,那人似有所感即刻看来,对视瞬间如寒夜冷箭,暗藏警惕和危机,但很快就恢复如初。
萧瑛神色微微一怔,感觉不对又说不上,只好努力压下奇怪的感觉,放下帷裳,当自己想多了。
回宫后她又去问了当差的,结果告知:“傅将军今日告假,并不在宫中。”
不在府里,不在宫里…
萧瑛心里咯噔了一下,那股莫名的怪异感更重了。
她似乎总是来晚一步。
仿佛冥冥中有一股力量阻止她的脚步,让一切奔流向未知的宿命。
萧瑛望向已是黑夜的天,只好先压下疑惑,捏紧手里的信。
明日。
等明日,她一定亲自送到傅承安手里。
是夜。
皇宫一如寂静,威严,每个角落藏着吃人的鬼魂。
忽然,火光划破黑暗,喊杀声与兵刃撞击声取代了往日的安宁。
傅承安奉命带兵杀入宫门,却在宫门处遇到埋伏已久的禁军。
“萧玹,还不束手就擒!”
宫门上,将士大喝。
只见宫门下,火光照着萧玹阴森肃杀的身影,他竟联合部分禁军统领,直逼宫闱,见到自己中圈套,萧玹满脸震怒,望向上方。
宫门之上,萧钰立于人前,玄甲映着火光,面色沉凝如霜。
面对萧玹的谋反,他早已洞察,如今更是严阵以待,奉旨前来捉拿。
宫门上下,兄弟二人终于面对面,一个高高在上,一个不甘屈服,他们之间隔着浴血厮杀的士兵。
“萧钰!”萧玹杀红了眼,双目赤红,剑指兄长,声音凄厉如野兽,“这一切不就是你想要的吗?不就是你们想要的吗!逼我走入绝境,逼我动手!如今满意了吗!”
雨水混合着血水,从他脸颊滑落,萧玹喘着嘶喊的气,怨恨不屈仿佛从地狱爬出。
“下来!让我们堂堂正正地比一场!”
萧钰几乎没有任何犹豫,在众人的阻止中走下宫门,冷雨淋湿两人的眼幕,过往点点滴滴,恩恩怨怨不断闪现。
幼时,萧玹也曾崇拜依赖过自己的兄长,那时候在他眼中,兄长便是世间最厉害的人,他愿意一辈子跟在他身后,做兄长最坚定的后盾,最好的剑刃。
但父母的偏爱与忽视,他人的比较与议论,计算与阴谋,权衡与得失,争夺与杀戮,都在一步一步将至亲至爱推向无法挽回的深渊,这么多年,恩怨纠葛已无办法和解,只有至死方休。
萧玹知道自己这次谋反已经落入陷阱,无处可逃。
他望着这个永远光风霁月,永远受人敬仰的太子,心中充满恨与怨。
“凭什么?萧钰,凭什么所有人都爱你?父皇信重你,众臣拥戴你,还有母后…母后到死,她身边也只有你们!为什么要这样对我?为什么连最后一面也不让我见!”
萧玹将积压在心中多年的痛苦,委屈,嫉妒尽数倾泻,字字血书,那双血与泪的眼睛触目惊心。
“你们把我当作什么?母后觉得我的出生是失败的,是错误的,是一切痛苦的开始,她不爱我,她不在乎我,她眼里只有你,而父皇,这么多年我努力去争取,蛰伏计谋,就是为了让父皇高看我一眼,可他呢?他把我当什么?不过是一块用来打磨你这把利器的磨刀石!”
“我也是他们的儿子!是你的弟弟!为什么把我当一个东西一样对待!”
萧钰沉默地听着,眼底是深沉不见底的痛楚。
他明白萧炫所有的恨,甚至为他的痛苦而痛苦,生在这样的帝王家,他们注定是相互消磨殆尽的,他竭尽所能不去伤害他,面对他的围剿杀戮也是一次次手下留情。
他究竟该如何言明,在自己眼中,萧玹始终是年幼时牵着自己的手,会哭会害怕的小孩子。
“我的生死,我的感受,在你们眼中根本不重要,我不需要你这样的自以为是的保护,我宁愿痛苦,宁愿清醒,也不要这样一无所知的恨!”
“萧玹,现在收手还来得及。”萧钰冷静的声音在黑暗与火光中格外刺耳。
“收手?”听见他的劝说,萧玹疯狂大笑,伴随着雨夜的凄凉,“我早已无路可回,我的存在不过是一个笑话,今日,不是你死,就是我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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