④有关奥利弗和弗朗索瓦。
奥利弗在两岁前经常做一个梦。
在梦中,他好像无意中打开了什么机关,客厅中央凭空出现一排向下的楼梯。
那时亚瑟被一通电话急忙叫了出去,家里空无一人。
许是柯克兰骨子里刻有的冒险精神作祟,刚刚学会走的人类幼崽对着底下一片漆黑非但不怕,反而扶着墙一个阶梯一个阶梯向下走。
等到他完全被黑暗淹没时,奇怪的事情发生了——墙上一束束灯光骤然亮起,在阶梯口却看不见。
有了灯光,他下楼的动作愈发熟练,走得也更快。
不久后,冒险家找到了他的宝藏。
那是一个巨大的水族箱,装扮得极其繁琐和奢华,一看就不是亚瑟的风格。水族箱中央,堪比一个人大小的扇贝张开着,中央窝着一团暗紫色不明物。
对于未知,他应是好奇和紧张的,梦中的心跳跳得很快。小小的幼崽走向前,整个人趴在水族箱上。
这似乎是惊扰了扇贝中的人,他从扇贝中起身,金色的头发在水中晕开。人鱼的动作慵懒却带着几分不耐烦,暗紫色的眼睛不满地看着水族箱外的人,好像对被吵醒这件事非常不爽。
但最后,人鱼也没有做什么攻击性的东西——或许是懒得做——而是从远处游过来,手隔着玻璃,轻轻地贴上他的。
“你从哪里来?”
他没有回应,因为他听到楼梯口传来一阵着急的脚步声。
再然后……奥利弗醒了。
这个梦困扰他接近一年,直到他“第一次”见到弗朗索瓦。
他对着仿佛要睡着的小孩,第一句话不是打招呼,而是歪头:“我好像在哪见过你。”
弗朗索瓦暗紫色的眼睛上下扫了他一眼,说:“我不记得,但你看起来是会吵我睡觉的类型。”
奥利弗笑了:“怎么会呢,我来自英国,英国人都是很绅士的。”
⑤有关孩子们的战力
安娜,精灵,拥有远超于同年龄孩子的力量和双抗(魔抗物抗),魔法还未挖掘,但凭借前一项稳居第一。
弗朗索瓦所属兽人中最强悍的人鱼族,兽人天生耐疼强,并拥有兽的攻击力。如果在有水的地方,凭借人鱼主场优势说不定比安娜还强,但综合来说还是排行第二。
奥利弗,魔法学习进度是所有人中最快的。他属于天赋型选手,但因为没有学习更为全面的魔药学和魔法道具制作,还拥有魔杖施咒等限制,通常无法把握最佳时机,位居第三。
艾伦,恶魔被杀死的条件极为苛刻,所以忍耐力是全家max。不过单论攻击力,因为不知道地狱“管制武器”包括哪些,孩子召唤了地狱火的阴影挥之不去,目前还没有开发任何攻击手段,排行第四。
王春燕,虽然是极为稀有且强大的凤凰幼崽,但妖怪在幼崽时期很弱小,学习攻击法器和阵法都为时过早,需要依靠大妖的保护,名副其实的排行第五。(不过王耀给孩子置办了一二三四五六七八套只用妖气启动的法宝,小凤凰说不定是家里最不需要担心安全的。)
⑥有关铁三角。
吸血鬼的建筑永远密不透光。
明明是太阳最烈的时候,城堡内里三层外三层的床帘依旧把走廊遮得满是黑暗。罗德里赫提着琴箱,他一边规律地跨步,一边故作不经意地打量周围建筑。家族里的仆人在他前方点燃一盏一盏煤油灯,在火光尽头,一扇大门紧闭着。
“埃德尔斯坦少爷,”身披黑色斗篷的吸血鬼扶着门把,恭敬俯身,“我斗胆再多嘴一句。海德薇莉家族和我们争斗已久,底下杂乱无章,民不聊生。这次和解,血族已经等了太久了,请您重视这次联姻。”
“我自是重视的,”罗德里赫颔首,“请您开门。”
门后的景象和罗德里赫想象得差不多。
屋中依旧不得烈阳入内,墙上点亮的火烛充当了唯一的光。在微弱的烛光下,罗德里赫发现墙角摆放的瓷器印着妖族的标志,墙上挂画均是上世纪兽人名家的真迹,地毯花纹则是魔法师联盟盛用的风格。这番混搭的装扮让一向以品味著称的吸血鬼少爷忍不住皱眉,但看到房间另一头的人时,他还是堪堪忍住了。
伊丽莎白·海德薇莉,海德薇莉家的小女儿,他的联姻对象。
她身着一套巴洛克式的长裙,褐色的长发别上一朵天竺葵模样的头饰,胸前一条钻石项链反射着周围的烛光,看上去既朴素又低调奢华。伊丽莎白就静候在座位边,对他们提裙行礼的动作都不乏贵族的优雅和知礼,但从见面那一刻开始,她一直给罗德里赫一种不知从何而起的违和感。
等仆人退出,他们在长桌两侧俯身落座。罗德里赫抬头,对上她的视线,吸血鬼这才明白了这份违和感从何而来。
这来自于她的眼睛。与疏离又让人挑不出错的礼仪不同,那一双绿色的眼睛毫不掩饰地打量着他,直白到了堪称冒犯的地步,而眼睛的主人毫无顾忌,对他后知后觉的反应甚至包含了几分揶揄的笑意。
用餐的长桌中央,乐符和天竺葵的蜡像代替了本该放在这的烛台。伊丽莎白不慌不忙地抬手,打响一个响指,蝙蝠坐台上黑雾接连炸开,原本用作监视器的蝙蝠完全消失无踪。
直到这时,伊丽莎白才有心情开口:“我已经做足了诚意,相信您能看见。”
罗德里赫沉默片刻,将手中的琴盒浮到空中,他手指一抬,琴盒应声而开,盒中的蝙蝠争相向上冲刺。罗德里赫把手往下一摁,半空中黑雾丛生,将蝙蝠悉数包裹吞没。
“真可惜,”伊丽莎白举起酒杯,酒杯里的液体红得透亮,泛起一阵淡淡的血腥味,“我还以为以音乐闻名的埃德尔斯坦少爷想为我演奏一曲,那将是我的荣幸。”
“如果你想,未来会有很多机会。”
伊丽莎白哼笑,她放下酒杯,不紧不慢地拿起刀叉切牛排,突然道:“我这边最多给我一小时,你呢?”
罗德里赫矜持地抿了一口杯沿,闭眼摇头:“我家不会有人有胆子监视我。”
“看来你的处境比我好很多,埃德尔斯坦少爷。”
罗德里赫微微皱眉:“海德薇莉小姐,作为纯血,你家应该不会过分为难你。”
“是啊,衣食住行从来没少我,”伊丽莎白不知是嘲是讽地笑了一声,看着罗德里赫的样子像是看一个不谙世事的小孩——哪怕后者在一百年前就开始着手家族事务,“我这么对您解释吧,埃德尔斯坦少爷……”
她放下刀叉,手一抬,将切好的牛排送到他面前。面对罗德里赫不解的表情,伊丽莎白提起裙摆起身,缓步走到窗帘前。
她看着那份牛排,笑道:“我在我家就是这样的地位。”
伊丽莎白用手拨弄着窗帘,逐渐开始放空:“海德薇莉家这一代只有我一位女性纯血,他们把我当做联姻的资源,从小教我各种礼仪。”
她摘下头上的天竺葵装饰——那是海德薇莉家的家徽图案。
“这是我第一次自己一个人走出海德薇莉家,”她看上去有些落寞,“我是换取利益的祭品,我是切牛肉的人,却永远无法吃到它。”
罗德里赫无言,他拿起刀叉,开始进食那份切好的牛排。
等他慢条斯理地吃完,他拿起手中的刀叉,手腕一甩,精准无误地刺向墙上的四幅挂画。隐在暗处的阵法因为受到攻击显形,发出的光甚至比烛火还亮。
“海德薇莉小姐,”罗德里赫举起餐巾清理嘴边的油渍,“如果要卖惨,应当把戏做全。”
“现在,”他将餐巾叠好,“请您再说一遍,我们还有多少时间?”
“……”
“噗,”伊丽莎白放下裙摆,脸上的忧郁一扫而光,“好吧,容我更正一下,除去刚刚浪费的时间,我们还拥有两个小时。”
她将椅子浮到面前,毫不做作地坐下,整个人都换了一种气质:“说吧,少爷,我露出了哪些破绽。”
“您的用餐礼仪确实无可挑剔,但是提裙方面,你每次提的时候都错算了裙撑高度,差点没提到裙子,说明你不常穿这样的衣服。”
伊丽莎白点头:“继续。”
“以及,您没有戴手套,您手指上的剑茧不是‘常年被家族掩藏监视的贵族少女’应该有的。”
罗德里赫望着被法阵打落地的刀叉:“最后,拥有这么强的魔法,您在您的家族绝对不是花瓶的定位……或者说,如果您想,您绝对不是。”
“啪啪”
“很不错的推理,少爷,”伊丽莎白放下鼓掌的手,“海德薇莉家和埃德尔斯坦家想要联姻,您绝对不是唯一的人选,而我是。所以,选您是我自己的要求,现在您证明我没有选错人。”
“所以,”罗德里赫摊手,“请说出您的来意。”
“嗯……”
“海德薇莉家落魄了,”伊丽莎白说,随即,她又摇头,“不,应该是整个血族都落魄了。”
“远古时期,我们怂恿兽人在与魔法师联盟对抗的同时与精灵开战,”伊丽莎白从空中取出一副手套,一指一指地替自己带上,“最后,我们的天敌之一,拥有一定净化能力的精灵重伤隐世,魔法师联盟刚刚成立尚不成气候,兽人也遭到了毁灭性打击。血族史书将这称作一次伟大的胜利。”
“于是血族傲慢了,作为最为有权势的两个家族,我们两家在后来的几千年处处争个天昏地暗,”伊丽莎白将鞋跟踩在地上,“上面那些顽固的老贵族天真地认为世界会向他们想的方向发展,权贵的战争让血族落后于这个世界,底下吸血鬼也民不聊生。”
她抬眼:“几年前的战争,还记得吧。”
“……兽人与吸血鬼因为关税打的大型战争,我方损失惨重,”罗德里赫沉默一会儿,“海德薇莉家……老掌权人陨落,节哀。”
“是的,放心,不用担心我会难过,那个老家伙我长这么大没见过几次面,”伊丽莎白甩甩手,“幸好有不想事闹大的魔法师联盟在其中调节,但我们也以降低百分之十的关税以及赔款的代价结束了这场战斗。”
她一字一顿地说:“这次战争,让血族以最惨烈的方式,睁眼去看世界。”
“为了和平啊什么的,都是借口,想和平为什么不早做?实际情况是血族内部已经孱弱不堪,需要两个家族联合起来……”
“海德薇莉小姐,”罗德里赫敲敲桌面,“大致情况我已经了解了,请说你的来意。”
“好,我开门见山,”伊丽莎白起身,“我需要权利。”
“我可以保证您和我结婚后可以参与埃德尔斯坦的事物,我觉得您有这样的能力。这样你既可以得到海德薇莉家的支持,又能借埃德尔斯坦站上权利的舞台,这也是最保险的做法,”罗德里赫温声道,他望着笑容不变的伊丽莎白,叹了一口气,“但……您好像并不是为此而来。”
“您果然是个聪明人,我喜欢和聪明人说话,”伊丽莎白拉着手指抚上窗帘,“您的方法,会让我的家族落在我的几个嗯,家人手里,而我并不信任他们。”
“或者说,在我家,我不信我以外的任何人,”伊丽莎白捏着窗帘,笑道,“您介意阳光吗?我想,以您的实力应当不惧怕它。”
“那会让我不舒服,也会削弱我的能力。但是,我想我们会同时沐浴在阳光下,这极为公平,所以,请便。”
伊丽莎白一手拉开厚重的窗帘,被阳光照耀的同时,一股剧烈的灼烧感也随之而起,但伊丽莎白并不介意。
她坐在窗沿,双腿毫不优雅地交叠在一起。
“我不会同意结婚,海德薇莉嫁出去的女儿将不在拥有继承权。我不想做谁的附庸,我要把海德薇莉家的权利握在自己手中。”
她抬头轻笑,骄傲的姿态像一位女王,而烈阳为她加冕。
“与狼狩猎以后,谁愿屈居高塔。”
……
罗德里赫认为这是自己最疯狂的决定。
向来以稳扎稳打为傲的他居然真的答应了伊丽莎白这样的空头支票。
即使他当时没有第一时间给出回应,他们两个后来只是常规性地吃完桌上的午餐,再无一言。但在出去后,海德薇莉家暗中质问的瞬间,他替伊丽莎白回的那一句“我个人不习惯有人旁听,请您谅解”,已经向吸血鬼小姐表了态。
不久后,伊丽莎白的信件如约送来。
打开信封的第一瞬间,落出来一朵红色的天竺葵。
“我以花卉寄托我的思念,还愿您不要责备。我无法当面表达我的爱慕,那多大胆啊,高塔里的女孩还需要时间。”——伊丽莎白·海德薇莉。
罗德里赫将信件折叠好,妥帖地收起来。随后,他捻起那朵天竺葵,眼中血光一闪,成片的黑雾从花蕊中升起,吐出一封信。
“还需要多大胆啊,小姐,”罗德里赫无奈道,“没人比你更大胆了。”
他打开这封信,里面只有几句话。
“还未完婚的我依旧拥有继承权,拖延婚礼时间。”
“海德薇莉的祖地,夺葵之项。”
“这段时间,就让我们扮演好夫妻吧,埃德尔斯坦先生,作为回报,我会暗助你掌握埃德尔斯坦家族。”
罗德里赫寄回一封回信。
“那您可以先从最简单的做起,请叫我罗德里赫。”
一句话回了两封信。
……
在这之后,他们经常以书信来往,用炽烈的情话和模棱两可的回应来掩饰各自的野心。直到现代,罗德里赫还是觉得支持伊丽莎白是他这辈子最冲动的决定,因为他们刚见面时,对方很明显已经把自己查了个七七八八,而自己对她则完全没有了解。
她位于海德薇莉的高塔,地面的旅人无法看清她的全貌。
直到某一次,他在信里无意间透露了这点心思。
“您于我像海上的迷雾,那么危险,又那么令人着迷。”
在写封信送出后不久,他便收到了一封信加一封请柬。
“海德薇莉的家族舞会,我想我的未婚夫也拥有资格参加,我期待您的到来。”
此时,两个家族为了促成这次联姻,将舆论烘托得如火如荼,他们部分信件甚至是公开的,成为了整个血族的盛事。
于是罗德里赫畅通无阻地进入了海德薇莉家的老宅,也再一次看到伊丽莎白穿着一身长礼服。这次她的提裙礼无可挑剔,携着罗德里赫在舞池中共舞。
“您的舞跳得很好。”罗德里赫说。
“是吗?”伊丽莎白一笑,“我不常穿这样的衣服,以为会跳得很差。”
旋转。
“我小时候被勒令着不能出门,学习礼仪,学习音乐绘画。我唯一的乐趣,是看一些书,我在十五岁就看完了血族所有历史书。刚开始我确实像他们所期待的一样,往大家闺秀的方向发展……”
后退步。
“直到后来,高塔裂开了一条缝——我在老宅里找到了出去的办法。外界对于一个基本上没出过门的小姐是很危险的。”
摇曳。
“但我体内就流着离经叛道的血,即使第一次我差点没能回来。”
相拥。
“我小时候经常穿这样的长裙,但为了方便,我出门会女扮男装。后来,家里为了一堆破事没人注意我,我穿衣就更为自由了,所以,说我不常穿这样的服装,应是没有骗您的,罗德里赫。”
行礼。
“这下,您觉得我是什么?”
罗德里赫思考一会儿,说:“您是高塔中的艾达·劳拉·菲佛,海……伊丽莎白。”*
伊丽莎白一笑:“很高的评价。”
“这场舞会有些无聊,”伊丽莎白挽着他的手,“我想去其他地方。”
罗德里赫往周围一瞥:“他们不会怀疑吗?”
“放心,新婚夫妇的私密时刻,”伊丽莎白揶揄地一挑眉,“谁又会怀疑呢?”
“我带你去老宅我最喜欢的地方。”
……
伊丽莎白最爱的地方是一片天竺葵田,它位于一棵刺槐旁边,刺槐一株侧枝上绑了一座秋千。在夜间,主人为了让这一片天地拥有一些光,点缀上了魔法师联盟专产的亮石。
“我小时候经常来这。”
伊丽莎白打开法阵,带着罗德里赫进去,那一瞬间,他们两个都后撤了一步。
罗德里赫的反应更快,他的一团黑雾直接在花田上空炸开,成群的蝙蝠往深处冲击,暗处的人不得不从那里窜出来。
“等等!”伊丽莎白难得露出了一丝不从容,她的眼睛转为深红,将下坠的蝙蝠淹没在自己的黑雾中。
这时,魔法师联盟的亮石不负它的盛名,将来客的面貌照得一览无余。
出乎伊丽莎白意料的是,罗德里赫先比她开口了:“……基尔伯特?”
“罗德里赫?”基尔伯特压低帽檐,看清来人后更不客气了,“你要谋杀本大爷吗!”
“大半夜跑到吸血鬼领地,还私闯女士的家,被当成贼也是你应得的,笨蛋。”
“停,停,”伊丽莎白赶紧打住,“我需要一个前情提要,两位先生。”
罗德里赫沉默一会儿:“他是兽人方派来对吸血鬼谈判的代表。”
伊丽莎白点头,表示这我当然知道,但你们的关系肯定不止这一点。
“让我来说吧,本大爷和他曾经进行过一场音乐比拼,平局!”
“我说了很多次了,你那个根本不是音乐!”罗德里赫气得眼睛泛起一丝深红,“你那东西称为音乐都是对音乐的侮辱,还有,那次比赛你半途离开,明显是我赢。”
“那可是名誉世界的音乐,”基尔伯特抱臂,“是德国的贝多芬先生创作的!”
“首先,我对音乐家先生的音乐没意见,我对你最开始的那几嗓子很有意见,”罗德里赫说,“其次,贝多芬不是奥地利人吗?”
“我也很有意见,”伊丽莎白举手,“把淑女晾在一边吵架是很失礼的。”
罗德里赫回过神:“抱歉。”
基尔伯特睁大眼:“?”
基尔伯特:“你居然称自己是淑……嗷!”
伊丽莎白收回揍人的手,优雅行礼:“我们有很多时间,现在,你们可以讲讲你们的故事了。”
罗德里赫沉默一会儿,丢出几个词:“几十年前,慕尼黑,地下酒吧。”
·
那是一次非常偶然的相遇。
在罗德里赫的日程安排中,地下酒吧是一种听说但绝对不会上榜的词。只是埃德尔斯坦有一份在德国的生意需要人接手,那时与他对接的人是个很典型的酒蒙子,以人多眼杂的理由,将接头的地方定在了那里。
“来慕尼黑,就不能错过这里的啤酒,不然这一趟旅途都是无意义的!”
接头人这样拿着酒杯试着和他相碰。
罗德里赫委婉地拒绝了:“谢谢,比起啤酒我更喜欢音乐。”
“这里也存在音乐,少爷,”接头人摇手一指台上的乐队,“听听他们的声音多狂野!”
不稳的灯光将酒吧台上晃得昏暗不明,正常人顺着接头人的手指看过去只能看到一团轮廓。而对于常年隐于黑暗的吸血鬼,罗德里赫能看清舞台上的一切。
他在舞台中央看到几个十多二十多岁的小伙子,他们袒露的肩膀纹着动物模样的纹身。在那个没有音响的年代,男人们扯着声音在台上大喊,手指不断地拨动吉他琴弦,将音符打得杂乱无章。
他们中有一位玩得额外尽兴,那人压着宽大的鸭舌帽,帽檐露出几缕不属于他这个年龄的银发。他是整个舞台的中央,烟熏一样的嗓子把所有音调都带的偏离轨道,偏偏整个酒吧也都在跟着他律动,他晃着耳朵上打满的耳钉,一个空荡泛音紧接一段在罗德里赫这里可以说毫无章法的荒诞节奏,将疯狂和无序引领到了顶峰。
“恕我直言,”罗德里赫忍无可忍地起身怒声道,“他们只是将乱吼乱叫发挥到了极致,加上一段不知所来的旋律,并冠上音乐之名。真正的音乐和其大相径庭!”
接头人似乎是被他这突然一吼吓清醒了,一杯啤酒举在半空中不上不下。片刻后,他举着的啤酒被人接过,那人还拿着刚刚弹奏的吉他,抬头将酒一饮而尽。
他将酒杯磕在桌上,一双红色的眼睛看着罗德里赫:“这位先生似乎对我们的演唱有特殊的看法。”
他刚下台,整个人都冒着兴奋过后的热气,汗液混着嘴角的啤酒一同划过脖颈。
“基尔伯特,”基尔伯特干脆坐在桌子上,他打量着罗德里赫精致到衣角的衣着,嗤笑一声,“我们这里不太适合你,小少爷,怎么会有人带你来这种地方?”
罗德里赫瞥了一眼喝蒙的接头人,眼里明明白白就是一句话“陌生人都比你懂事”。
“好吧,”基尔伯特大笑,“我知道了,误入其中的贵族先生。”
“这样吧,”基尔伯特捏了捏自己耳垂,“既然这位少爷不认为我们这是音乐,那为我们演奏一曲,如何?”他意有所指地一指他身边的小提琴盒,“你这么大个琴盒,里面总不会装的是蝙蝠吧。”
接头人的酒大概彻底醒了,闻言,面色一下变得煞白。
“别上脸啊,”基尔伯特用啤酒杯碰他惨白的脸,“本大爷就是开个玩笑。”
罗德里赫擦手:“我演奏需要安静。”
暗红光在他眸中一闪,吸血鬼平静地补充:“绝对的安静。”
“放心,”基尔伯特叉腰,“这我还是做得到的。”
他转过去往人群里吼:“伙计们,有位少爷要给我们演奏!”
众人们开始起哄。
“但是他需要安静!”
起哄声依旧没停,甚至有几个人吹起了口哨。
“本大爷是说,”基尔伯特脱下鸭舌帽,银白色的头发因汗水贴在面颊上,他血红色的眼睛一扫周围的人,再次重复,“他需要,安,静。”
他此时眼中盛满毫不遮掩的攻击性,动作还是漫不经心的,却带有头狼一般不可质疑的威严。
“……”
基尔伯特满意地点点头,做了一个标准的“请”:“该你了,小少爷。”
……
接头人永远无法理解接下来的这一幕。
平日绝不愿与此气氛同流合污的罗德里赫真的打开了琴盒,带着小提琴,穿着一身蓝色燕尾服上台。他看上去和地下酒吧没有任何相融的要素,琴弓上弦时动作甚至有些优雅过头,显得格格不入。
等到音乐开场,则是另一种风格了。激情昂扬的音乐和本人不慌不忙的动作形成强烈的反差,不断起伏的乐曲勾住了在场人的心脏,它激烈地跳跃着,像是澎湃的浪潮,跌宕起伏,一波三折,携裹了一场突如其来的暴风雨。
音乐途中,基尔伯特跳下桌,上台越过罗德里赫,手指抚上角落无人问津的键盘。
下一段高潮中,键盘和小提琴同时响起,形成一场激烈的合乐,一起落完了剩下最后一段。
罗德里赫拉完时还下意识收琴准备行一个礼,被基尔伯特拦下来了。
“小少爷,这里没人需要你行礼,”基尔伯特说,又挑挑眉,“贝多芬第五交响曲,命运。”
罗德里赫看他:“我记得说过我演奏需要安静。”
“我可能把它理解为你不需要噪音,”基尔伯特举起一只手示意战前调停,“本大爷刚刚那个不算噪音吧。”
“请别乱加以自己的理解,没礼貌的笨蛋先生。”
“但你确实该承认,我不算不懂音乐。”基尔伯特说。
罗德里赫:“会接可不代表懂。”
基尔伯特:“但至少证明本大爷会欣赏。”
罗德里赫再次上弦:“那,会欣赏的先生,你能合奏我能拉的所有曲子吗?”
基尔伯特挑眉:“为什么不试试?”
挑衅。
接头人第一次见到有人敢在音乐上挑衅罗德里赫。
那一天,小提琴和键盘占据了整个夜晚。罗德里赫的演奏确实是顶级的,他精通的音乐跨越几个世纪,新歌和老歌交相合奏,远远超过了观众的理解。但平常玩狂野玩得飞起的基尔伯特却能一首不差地接下去。
这场以音乐之名的演奏愈演愈烈,以一次罗德里赫在一首乐曲的半途毫无异样地接上另一首为转折点,基尔伯特耳朵一竖,极限地合奏了下去。但一场无声地决斗因此拉开帷幕,在那个没有发明“串烧”的年代,他们以比赛的名义奏响一整夜音乐穿插,谁都不肯示弱,像是冰与火的交锋。
这场比赛最终结束于酒店老板进门的一嗓子。
“基尔伯特,你弟弟让我问你你多久回家!”
那一瞬间,罗德里赫确定他看见基尔伯特不存在的耳朵唰地一下立起来了。
“本大爷马上就回去!”
这一场莫名而起的比赛也像它的开头一样,以键盘的突然下场无疾而终。罗德里赫将音乐完整地演奏完毕,落弓收尾。
酒醒的接头人战战兢兢地在台下等他。
“少爷……我们……”
罗德里赫抬手请他闭嘴。
“基尔伯特……”吸血鬼低声呢喃,对接头人说,“我问你一个问题。”
接头人连点头:“您问!”
“他,”罗德里赫指着基尔伯特飞奔出去的门口,“家住哪?”
“……”
“啊?”
……
第二天黄昏,贝什米特家迎来了一位意料之外的客人。
路德维希打开大门,看到一位提着琴盒的先生。他另一只手打着一把黑伞,后者将黄昏的阳光遮挡了大半,在黑伞的衬托下,他的脸显得尤为苍白。
“阿西,谁来了?”基尔伯特的声音从屋内传来。
路德维希闻闻空气,说:“一位……吸血鬼先生。”
“诶?”基尔伯特的声音突然变大,“哦哦哦,那我知道是谁了,阿西你来接一下手。”
开门的小孩往里面跑了,基尔伯特套着围裙从里屋走过来,居家的样子完全没有昨晚的放荡不羁。
“你……”罗德里赫看着他的围裙,委婉道,“的品味,挺独特。”
“给弟弟做饭可是好哥哥的基本技能,”基尔伯特将贴在额头的头发向后捋,“好了,少爷,你来找我总不可能只为了评价我的品味吧。”
“……两百多前,费里西安诺。”
基尔伯特眼神一利,随即抬头开始打量他。
“怪不得我觉得你眼熟,”他舔了下自己的后槽牙,视线落到他嘴角的痣上,“原来你就是那个接收了小费里的少爷。”
“你倒是一点没变,”罗德里赫将伞收在手中,“只是从野狼崽子变成了真的野狼。”
“哈,你那时候不也是个小家伙,”基尔伯特让开大门,等他进去,“好意思嘲笑本大爷是个孩子。”
……
罗德里赫:“我还有个问题。”
基尔伯特打了个响指:“说,本大爷心情好,能回答的肯定回答。”
罗德里赫:“你们怎么认出我是吸血鬼的?”
基尔伯特:“……你认真的吗少爷?你身上的血腥味隔着两条街都能闻出来。”
路德维希附和点头。
基尔伯特:“那你怎么认出本大爷是兽人的?”
罗德里赫:“你耳钉上的魔法都要溢出来了。”
罗德里赫顿了一下:“哦,抱歉,忘了你们兽人感受不到魔法。”
基尔伯特:“本大爷现在能把你轰出去吗?”
罗德里赫:“不能。”
路德维希左看看又看看,开口:“您……不吃吗?”
基尔伯特摸摸孩子脑袋:“阿西你慢慢吃,吸血鬼不怎么吃人类的食物。”
路德维希:“哦……”
罗德里赫矜持地递给基尔伯特一张纸条:“我想起一件事。”
基尔伯特接过:“啊?”
罗德里赫:“我饿了。”
基尔伯特:“……那我现在去给你杀只鸡?”
罗德里赫嫌弃:“野蛮。”
基尔伯特服了:“那我总不能给你去杀个人吧。”
罗德里赫表示理解:“所以我给你我的旅馆地址,帮我把食物取回来吧。”
基尔伯特看了一眼纸条,满头问号:“这么近,你为什么不自己去?”
罗德里赫:“我可以替你保护孩子。”
路德维希:“?”
基尔伯特:“所以你为什么不自己去?”
罗德里赫:“我可以帮你照顾他。”
基尔伯特中肯评价:“别了,阿西早就独立了,说不定还是他照顾你……所以你为什么不自己去?”
罗德里赫:“……”
罗德里赫:“我今天,是早上出的门……来找你们家。”
路德维希和基尔伯特看着窗外的黄昏。
“……”
“噗……”
罗德里赫:“想笑就笑啊!两位笨蛋先生!”
·
“后来因为当地的产业多有来往,”罗德里赫整理领子,“最后才知道他是兽人方的代表。”
“马上就是前任了,本大爷再过不久就要退休了!”
“费里西安诺……”伊丽莎白笑了,“也正是因为您收养了他,联姻时我才会选择您的,他说您是一位严厉但也温柔的好人。”
罗德里赫一愣,他恍然想起什么。
“费里西安诺每次跑出去玩,都会被人装扮得漂漂亮亮的,难不成……”
伊丽莎白点头:“那是我干的。”
“……”
“天哪,”罗德里赫扶额,“因为那些装扮,我刚开始一直以为他是女孩子。”
“那不是挺好看的吗?”伊丽莎白莞尔,“看来小费里有好好保守我们的秘密呢。”
“等等……”基尔伯特理清楚了,“你们两个不认识?!”
罗德里赫看傻子一样看着他:“当然,伊丽莎白在她家一直是被掩藏和忽视的状态,如果不是提出联姻,外界都不知道海德薇莉家有个小女儿。”
伊丽莎白:“还说呢,我也不知道你们两个认识。”
“本大爷给你推荐罗德里赫作合作对象的时候应该很明显啊。”
“咳咳,”伊丽莎白压低声音,“‘就这位吧!本大爷看他顺眼!’”
“请问,”她又恢复平常的声线,“这样的推荐,我从哪里听出来你们两个认识?”
“好了,好了,”罗德里赫抚平内衬的皱褶,“现在应该满足我的好奇心了。”
他看向伊丽莎白和基尔伯特。
“高塔里的女孩,又怎么会与狼狩猎?”
·
“这要说啊,还真是多亏了小费里呢。”
……
那是几百年前的事情,伊丽莎白·海德薇莉还是一个经常坐在图书馆看书的孩子。她遵守着规律的作息,太阳升起来时躲到没有阳光的图书馆看书,太阳落下时跟着家里的礼仪老师学礼仪。
她对外界的一切认知来自于书,经常被复杂多样且冲突的信息撞得昏头转向。有时候,伊丽莎白半夜坐在窗边,心想,如果自己想知道那些记录是真是假,至少要有机会出去看看。
她骨子里确实是离经叛道的,早在费里西安诺闯进来之前,伊丽莎白就在准备她的第一次出逃。她找到了一片花田,可以借由花田的掩盖挖一条地道从海德薇莉家的老宅通出去。
……
“他们对我封闭消息的养育方法确实很有效,这直接促成了我的天真,以为出了海德薇莉家就能看到世界……最开始的办法甚至连出海德薇莉家都希望渺茫,因为老宅外有封闭的阵法。”
……
在出去的前一晚,海德薇莉家来了一位“访客”。
他“嘭”地一下现身,落在伊丽莎白的窗沿上,穿着一身白色的女仆裙,翅膀收拢在身后,整个人都缩着,像一个白色的团子。
“诶——!走错地方了,完了完了,会被骂的……”
伊丽莎白还未靠近,团子就开始自顾自的哭。
“别别别,别杀我,我什么都可以做的!”
“我为什么要杀你?”伊丽莎白有些好笑。
“这里,”小团子抽噎抬头,“这里还是吸血鬼的地方吗?”
“我就是吸血鬼啊,”伊丽莎白眼帘一抬,碧绿色的眼睛转为深红,“不像吗?”
“Ve~”小团子好像松了口气,“姐姐很好看,更像仙女呢~”
“谢谢,”伊丽莎白莞尔,“我叫伊丽莎白,你是闯进来的吗?”
“我叫费里西安诺,”伊丽莎白的本意是问他是不是外面的人,费里西安诺却悟错了他的意思,“放心,伊丽莎白姐姐,我的魔法是不会被你们的阵法察觉到的。当然!我也没有恶意的!”
“我只是有点迷路了……”
伊丽莎白愣了愣,斟酌地反问道:“阵法?”
“Ve~就是你们每个人家里都布的阵法啊,可以检测人员外出和进入的,”费里西安诺说,“我用的是人界之外的魔法,所以阵法是没法检测出来呢~”
伊丽莎白心里一悚,不自觉往墙角一看,那里有用空间储存的方法藏起的工具。
海德薇莉家的阵法,她从未有这个概念……
吸血鬼心不在焉,说的话也不过脑子,随便挑了一个曾经在书上看过的概念去回应:“人界之外……小家伙,难不成你是天使吗?”
费里西安诺点头:“是啊。”
伊丽莎白一愣。
见到她的反应,天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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