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知枝站在后台，一一和队友们交换眼神。
“接下来这最后这一组队伍，来自华深大学核物理系，他们的参赛作品是——‘星尘之眼’高精度等离子体湍流实时探测与优化约束磁场设计原型机”
霍知枝和队友们一起稳步走向灯光聚焦的舞台。
她举起话筒，声音清脆嘹亮。
“各位评委老师下午好，我是来自华深大学核物理系大二的学生，霍知枝，请容我向各位介绍我们团队的创新发明...”
她站在演讲台前，逻辑清晰、语言流畅、台风沉稳，引得台下几位评委微微颔首。
陈述完毕，进入评委提问环节。
几个评委不痛不痒地问了几个问题，显然是对他们的设计十分满意，已经挑不出什么毛病了。
霍知枝稳健地答了，目光落到最后一位姓陈的评委上。
陈老板迫不及待地打开话筒，先是满脸堆笑，目光直接越过了站在中间的霍知枝，落在了她身旁的翁楚爵身上。
“各位同学，真是年轻有为啊！”
陈老板语气热络，“你们队伍的队长是谁？噢，这么重要的项目，担子一定很重，想必是翁同学在挑大梁吧？”
霍知枝身侧的男孩儿礼貌地笑了笑，“我们的队长是霍知枝同学。”
“哦。”
陈老板话锋一转，仿佛才注意到霍知枝似的，目光轻飘飘地扫过来。
“霍同学嘛，也很不错。”他拖长了语调，语气变得有些微妙。
“能参与到这么高水平的项目中，跟着团队学习，见见世面，对女孩子来说已经很不容易了。毕竟这种硬核科技项目，压力大，耗心神，女孩子能坚持下来就已经很不错了。”
霍知枝捏着话筒的手掌微微收紧，笑容几乎要僵在脸上。
这个评委什么意思？
见霍知枝隐忍不发，陈老板更起劲儿。
反正都是明总玩剩下的，他当然要上去踩两脚，以献他对明总的‘忠心’嘛。
“霍同学长得这么漂亮，气质又出众，站在这里就是一道亮丽的风景线啊。我猜，团队里有你这样优秀的女同学，肯定很能鼓舞士气，协调关系吧？”
陈老板语重心长地说，“这些‘软实力’有时候比硬技术还重要呢。至于那些特别复杂负责的核心技术部分，让男同学多分担点也是应该的嘛，呵呵。”
他话中的讽刺呼之欲出——
霍知枝就是个花瓶，只是仗着漂亮的脸蛋过来“蹭”比赛的。
霍知枝站在台上，几乎要被气笑了。
但她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直接发怒只会落入对方的陷阱，显得自己不够专业。
她拿起话筒，脸上反而绽开一个比刚才更加明媚、甚至带着点无辜疑惑的笑容，声音清脆地开口。
“陈评委，您过奖了。不过，听您一直强调我的外貌，我差点以为我们参加的是选美比赛呢。”
她微微歪头，故作困惑状，“但这里是大学生科技创新创业大赛，对吧？”
台下传来几声压抑不住的轻笑。
霍知枝不等陈老板变脸，立刻收敛笑容，语气瞬间变得专业而犀利。
“既然回到了正题，看来陈评委对我们项目的技术细节分配存在一些误解。为了节省其他队伍的宝贵时间，我就不一一列举我的工作了。不如这样，您可以直接考考我，比如——”
“不同离子温度的各向异性对驱动ITG不稳定性模的难度有何影响？”
“或者，您对I-模放电位形下的微观不稳定性和湍流输送有什么高见？”
她目光诚恳地看着陈老板，仿佛真的在虚心求教。
“陈评委您经验丰富，一定能给我们很多启发，请问您想先探讨哪一个？”
明明是评委提问环节，却愣生生被霍知枝扭转成了提问评委环节。
场下一阵骚动，女孩儿清脆的声音引来众多瞩目，不少人将目光投向陈老板，乐呵呵地看他如何接话。
陈老板毕竟是大风大浪闯过来的，一丝慌乱掠过他的眼底，便迅速强自镇定下来。
他干咳两声，重新打开话筒，试图用笑声掩饰尴尬。
“呵呵，霍同学果然理论知识很扎实啊。年轻人有钻研精神是好事。”
他话锋猛地一转，语气变得语重心长，甚至带上了几分教训的口吻。
“但是啊，同学们，我们这是创新创业大赛，不是象牙塔里的学术研讨会。技术再高深，如果不能转化为市场认可的产品，不能创造商业价值，那也仅仅是纸上谈兵而已。”
陈老板挥了挥手，做出一副审视的姿态。
“你们的这个系统，听起来是很厉害。但是，它的目标市场在哪里？成本效益如何？有没有经过真实工业场景的验证？投资人会不会为它买单？这些都是很现实的问题！光有技术是不够的！”
他这番话说得语重心长，冠冕堂皇，颇有种扼腕惋惜之痛。
台下观众也纷纷点头附和。
陈老板觉得总算找回了场子。他趁热打铁，决心将马屁拍到底。
他脸上重新堆起那种圆滑的笑容，目光扫过全场，最后刻意地抬高声调。
“要论创新与市场的完美结合，那还得看明日能源这样的行业巨擘！”
他语气夸张，充满了谄媚，“他们的项目那才是真正代表了未来，得到了资本和产业的双重认可！那才是我们该学习的榜样。”
他意味深长地瞥了霍知枝一眼。
“至于你们学生做的这些小打小闹的模型和系统…想法或许是好的，但距离明日能源那样的平台和眼光，还差着十万八千里呢。”
霍知枝站在台上，灯光打在她脸上，映出一片冰冷的森然。
胸腔里一股郁气横冲直撞，几乎要压抑不住。
她真想把手里的话筒狠狠砸在那张油腻又刻薄的脸上！
她不明白，这人和她什么仇什么怨？她甚至都不认识他！
先是拿女性的身份暗暗贬低她，又将他们的项目批得一文不值。
没有市场价值？可笑。
这份方案可是明日能源市场部总监亲自点头的，轮得上他在这儿指手画脚？
霍知枝心里憋着一股气，却没法儿撒出来。
因为她不能说。
她绝不能当着所有评委和参赛队伍的面，宣称他们的项目早已获得明日能源高层的“私下认可”。
在大庭广众之下，这是一种越矩。
霍知枝气血翻涌，她拿起话筒，正想反驳回去，台下突然跑进来一位助理模样的人。
那人跑到主持人身边，低声耳语了几句，并递过一张纸条。
主持人脸上闪过一丝惊讶，随即露出了灿烂的笑容，她示意大家安静，然后激动地对着话筒宣布。
“请稍等一下！各位评委，各位同学，刚刚我们收到了一个非常令人振奋的消息！”
“就在刚才，大赛组委会接到通知，有一家企业对‘星尘之眼’团队的项目表示了高度的认可和浓厚的兴趣，决定提供一笔专项孵化资金，支持该项目进一步的研发和试验！”
台下顿时响起一片惊讶和羡慕的议论声。
在决赛现场就直接获得投资意向，这是极其罕见的情况！
霍知枝未出口的呛声哽在喉咙里，她眨了眨眼，心跳扑通地漏了一拍。
可台下，陈老板脸上的笑容僵住了，一种不妙的预感袭上心头。
他的声音透过话筒显得有些失态，“哦，是哪家企业？”
应该只是某个想巴结翁家的小公司吧...
主持人笑容满面地看了一眼纸条，清晰而有力地念出了那个名字。
“这家企业就是——明日能源集团旗下的创新投资基金！”
“嗡——”
台下仿佛炸开了锅，惊呼声和掌声瞬间爆发出来，比之前任何一次都要热烈！
明日能源！竟然是行业巨头明日能源！
陈老板脸上的血色“唰”地一下褪得干干净净，变得惨白如纸。他张着嘴，眼睛瞪得滚圆，嘴里忍不住喃喃，“怎么会，怎么会...”
台上的队友们瞬间爆发出狂喜的欢呼，激动地互相击掌拥抱。
霍知枝站在其中，脸上也绽开了如释重负的笑容，心跳快得几乎要撞出胸腔。
但她比队友们稍微冷静一些，喜悦之中，一个念头不由自主地冒了出来。
明烛就在这里，一定在这里。
她目光急切地扫过台下黑压压的人群，搜寻着那个熟悉又高大的身影。
前排、中间、后排…
没有，都没有。
他那样的人，如果坐在观众席里，应该会很显眼才对。
难道他没来？
此刻，霍知枝却像是福至心灵一般，猛地抬起头，视线投向了会场二楼。
那里有一间专门为贵宾设置的包厢，是特殊的单向玻璃，从外面看只是一片深邃的暗色。
她的目光牢牢锁定了那块不透明的玻璃。
那扇单向玻璃窗后，一道颀长挺拔的身影正静立在那里。
明烛。
他不知在那里站了多久，或许看完了整场比赛。他与包厢的暗色背景几乎融为一体，唯有肩线处流淌着窗外投入的微光。
隔着遥远的距离和单向的玻璃，霍知枝根本看不清他的表情，甚至无法确定他是否也在看她。
但她就是有一种强烈的、无法言喻的直觉——他就在那里，正看着她。
楼下的喧嚣、欢呼、灯光仿佛在这一刻都褪去了，她的世界里只剩下二楼那块深色的玻璃，以及玻璃后那个模糊却无比清晰的身影。
他为她投下了最无可辩驳的赞成票，却连面都不露。
主持人笑着维持秩序，然后转向评委席。
“这真是一个巨大的惊喜！那么，除了这个好消息之外，评委老师还有其他问题要向‘星尘之眼’团队提问吗？”
其他几位评委相互对视了一眼，脸上都露出了心照不宣的笑容。
行业巨头明日能源都用真金白银投票了，他们还能问什么？
再问市场前景？再问商业价值？岂不是自讨没趣，甚至显得比明日能源的眼光还“高明”？
一位资历最老的老教授笑着摆了摆手，代表所有评委发了言。
“我们没有问题了。你们的项目很优秀，恭喜各位同学。”
这场比赛的结果在此刻似乎已经尘埃落定。
一个小时后，颁奖典礼隆重举行。霍知枝和她的团队成员们站在了最高的领奖台上，举起了那沉甸甸的金色奖杯。
彩带和亮片从空中纷纷扬扬地洒落，如同下了一场绚烂的光雨。
在漫天的欢呼和纷飞的色彩中，霍知枝再次下意识地抬起头，目光穿越沸腾的人群，投向二楼那扇特殊的单向玻璃窗。
他...还在吗？
他也会为她欢呼喝彩吗？
即使看不清对方的眼神，霍知枝却仿佛能感受到一道深沉而专注的目光，正穿透玻璃，落在她身上，与她意气风发的明亮眼神遥遥交汇。
然后，她看到那道身影微微动了一下，似乎是轻轻颔首，随即干脆利落地转身，消失在了包厢的阴影之中，仿佛从未出现过。
...
会议大楼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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