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午时明媚清亮的阳光穿透无云的天空直射而下,露天的沙土操场被晒得像是在发光一般,在接受了数小时的直晒后,放置在沙土操场的各种运动器材表面热得已经具备了烹制玉子烧的基础条件。
虽然距离酷夏还早,但无论什么时候的正午,只要不被云层遮蔽,阳光都是那么来势汹汹。
戴着被晒得发烫的帽子,感受着头顶传来的闷热感,犬井户缔努力低着头,以求让帽檐带来的阴影能遮住全脸,好在这样的天气下取得一丝喘息的间隙。
不过这完全是徒劳之举。
在这样的天气下,这点小小的阴影对降温根本毫无帮助,他额头上的刘海早已被薄汗打湿黏在皮肤上了,又闷又热。
犬井户缔伸手拨弄了一下黏在一起的发丝,在响彻操场的呼喊声中,一口气喝掉了胸前挂着的水瓶里的小半瓶水。
幼稚园每个上午都会有差不多的自由活动时间,只要是适合室外活动的天气,狩野稚就会催促他们戴好帽子、换上室外鞋和披好罩衫,去操场运动。
从沙场到高低杠,从滑梯到爬架,只要是幼稚园有的器材,他全然不作限制,向日葵班可以尽情跑跑跳跳。
除了放任他们自由活动,青年教师还会时不时组织一些竞赛项目,除了偶尔犬井户缔能找到空隙躲到一旁偷懒,大部分时间里,他都会被狩野老师提着衣领放回队伍里。
好玩吗?
对于大部分同学来说确实相当有趣。顺从天性自由地打打闹闹,比坐在教室里盯着桌面或者黑板来的有意思多了,算是幼稚园生活中最期待的时间——除了看不上这点运动量,还因为天气感到烦躁的犬井户缔外。
再次摘下帽子扇了扇风后,犬井户缔感受着闷热的热风,忍无可忍地小跑到水龙头前洗了把脸,又把裸露在外的皮肤都泼了几捧水降温,才拧上水龙头。
……啊、是不是不小心拧过头了?
小孩子的动作一顿,目光游移。
按照正常来说三四圈就足够拧紧,五圈就得摇狩野老师,六圈就得狩野老师带上扳手来了,但是刚刚他一个走神,好像拧了起码七八圈……
……难怪嘎吱嘎吱的,声音那么难听。
还没等他佯装若无其事地从事故现场走开,随着微风轻柔地路过他的脸前,犬井户缔警觉地抬头看向操场的另一边,耸耸鼻子后,耳朵跟着一起竖了起来。
——空气里的气味,变了。
体育活动中发生肢体推搡是很正常的事,受伤也是件很正常的事,但因为反应的不及时,没能躲开随着躲避球而来的同学以至于摔倒,就是一件稍微有点倒霉的事了。
忍着膝盖传来的刺痛感,诸伏景光还没来得及说话,便目送着那个追着躲避球而来的同学大惊失色地跑开——
“等一下……!”诸伏景光望着那个背影,忍着痛喊了两声。
平常怎么没发现他跑的那么快……
诸伏景光小声地吸了几口冷气,无奈地安慰了其他围过来的同学,又把他们哄走后,才一瘸一拐地走到了树荫下坐下,一时间有些不知道如何是好。
三树会扑个空是肯定的了,十分钟之前他才看见那位保健老师匆匆赶去了樱花班。现在的问题是,三树扑空之后,他是会在保健室里干等,还是会去教职员室里找狩野老师?
可是狩野老师今天也不在教职员室,自由活动开始的时候,他就被郁金香班的老师叫去帮忙了……
诸伏景光估量了一会,决定先搁置注定谁都找不到的三树,转而低头看了看自己不幸负伤的膝盖。
看起来只是普通的剐蹭伤,但是由于场地和服饰的绝妙配合,破开的皮瓣里还夹杂了不少沙砾,稍微有些惨不忍睹——不管是幼稚园还是之后的漫长的学生生涯,无论是春季款还是秋季款的体操服,都是统一的短袖短裤,属于是夏天必晒出色差,冬天还不抗冻的特色设计。
……好痛。
在诸伏景光低着头检查伤口的时候,一道短短的影子笼罩住了他。
“你受伤了吗?”背对着光的那道身影小声地说着,像是友善的担心,又像是纯粹的好奇,他蹲下身凑近看了看诸伏景光的伤口,“……闻起来很痛的样子。”
随着动作,来人的脸慢慢地暴露在了阳光下,露出那只仿佛在发光的金色眼眸。
“刚刚不小心弄到的……”诸伏景光忍着抽气的冲动,坚强地吸了吸鼻子,眼睛里却因为疼痛蒙上了一层薄薄的水雾,“还好啦,不是很痛。”
……和闻出来的不一样耶。
犬井户缔眨眨眼睛,又耸了耸鼻子,最后取下了挂在胸前的水瓶,轻轻地拨开了诸伏景光虚掩着伤口的手,相当有经验地说:“不管痛不痛,都先把沙子冲掉吧。”
诸伏景光愣了一下,大概是被他语气里的镇定自若感染,慢慢伸直了腿,顺着犬井户缔手上的力道,踩在了男孩子半蹲着的膝盖上。
固定好那条伤腿后,犬井户缔倾斜水瓶,耐心地看着清澈温凉的水流从瓶口流出,轻柔地冲走渗出的血液、沙砾和一些无法细分的不明成分。
等他再把空空如也的水瓶重新挂回脖子上的时候,伤口已经不再流血了,只是冲洗过度的末端泛着淡淡的浅白色。
“……呜哇……谢谢。”诸伏景光捧着膝盖,到底还是没能忍住那种麻痒刺痛的感觉,整张脸皱在一起,“帮大忙了,犬井同学。”
“伤口很小,不用担心。”犬井户缔比划了一下伤口的范围,松了口气,“稍微舔舔就会好的……唔。”
他像是想起了什么一样,拧着眉头,满脸不确定地打量起了诸伏景光。
不管是人类也好还是妖怪,受了伤后无非那几种方法,要么依靠药草,要么去找大夫,要么等待自愈。
只是不巧的是,药草得去后山找,诸伏受伤影响的刚好是行动力;而大夫……犬井户缔发自内心地相信诸伏景光对大夫的恐惧应该和他如出一辙。
“我帮你舔舔好了。”犬井户缔很快便做出了选择,神态坦然得让诸伏景光怀疑起自己的耳朵。
“……舔?舔什么?”
“当然是伤口嘛。等你自己好的话不知道要多久,但我们天天都要出来活动的,那就太碍事了……”犬井户缔轻轻吹了吹,“看我帮你解决掉!”
“等、等等,你要干什么——!”察觉到他的脸越靠越近,诸伏景光两只手顶住犬井户缔的头顶,脸颊飞速涨红,努力地试图把他推开,“你、你……”
诸伏景光第一次发现自己的力度和犬井户缔相比毫无作用。
也许是因为力度足够轻柔,被舔舐过的地方完全不痛,温热湿润的舌尖扫过伤口时,只带来了一阵奇异的酥麻感。
但无论伤口传来的感触如何,诸伏景光只感觉心里在大地震。
对于饲养宠物的人来说,这种触感相当熟悉,他们甚至能愉快地配合动物们的这种行为,将它当成无言的撒娇,但对于尚未与动物有过如此亲密接触的人来说……
这种湿润又温柔的触感还是太超前了。
“还差一点……耐心点,诸伏。”对诸伏景光的举动感到些许不解,黑色长发的孩子顶着推拒的手,镇定自若、纹丝不动,认真解释道,“我帮忙的话稍微舔一下就会好的。”
看着诸伏景光炸毛抗拒的模样,他几乎都要质疑自己,肉眼可见地产生了些动摇:“真的很痛吗?”
诸伏景光完全没有听进去他的话,只感觉自己的脸在发烫,连带着耳边都嗡嗡地响,把敬语丢到了九霄云外:“……呜、所以说,很脏的,不要舔了,笨蛋!”
“已经拿水冲过了,不会的。”犬井户缔仰起头,难得高情商地吞下了这不算脏的反驳,“而且……”
“已经好了。”
……啊。
诸伏景光冷静了一下,后知后觉地低下头去。
伤口确实已经不痛了。
……不,不如说是……已经完全愈合了。
他盯着犬井户缔柔软的发顶,脑袋里乱糟糟的,无数思绪在胡乱打转,一时间抓不住最重要的那根线头。
……说起来,上次在操场摔倒的同学,伤口明明和他差不多,但是直到前两天痂才开始脱落……
……这话就像笨蛋一样!他又不是没受过伤,能这么快就痊愈,肯定和伤口大小没关系啊!
——果然是那样吧。
他满脸恍惚地碰了碰自己愈合如初的伤口,试图找到刚刚还在神经上彰显存在感的痛觉:“犬井同学,我刚刚确实受伤了没错吧?”
犬井户缔拍拍自己被踩过的膝盖,用一种过于茫然和不解的神情看了过来,那只露在外面的眼睛像是太阳一样耀眼。
午后灿烂的阳光穿透树梢,在他的脸上投下斑驳的光影,男孩子倒是没什么不适感的样子,只是睁着那只野兽般的金眸,困惑地注视着诸伏景光。
“……你失忆了吗,诸伏?”他小心翼翼地提问,不自觉地咽了口唾沫,再一次加深了自我怀疑。
——那果然就是他。
野兽般的金眸与被藏起来的紫色眼眸,罕见的异色瞳,过于温顺的神情,对妖怪异于常人的了解,过去的种种线索在这一刻串联起来。
那孩子,果然就是他……!
诸伏景光的眼睛亮了起来。
对幼稚园生来说,他们总是分不清幻想和现实,即使说出彻头彻尾的谎言也是被自己坚信着的事实。但无论兄长相不相信,无论妈妈怎么否认,此时此刻,诸伏景光非常明白自己已经找到了唯一的真相——
他听着自己还没能平复的砰砰心跳,重新坚定了自己的正确,那双蓝色的猫眼里迸发出极大的热情和期待,看上去像宝石一样闪闪发光。
“户缔同学,我可以养你吗?”他把音量压得极低,声音里的雀跃却无法被掩藏,“上次说过的项圈还在我包里,是全新的、特别给你准备的……!”
犬井户缔:……?
“……嗯?什么?”他歪了歪头,“要养我?”
大猫歪头思考了片刻,发现自己根本拿捏不准诸伏景光的心思,只好试探性地询问道:“是说要请我吃饭的意思……吗?”
“嗯……大概差不多吧,我会做曲奇哦!”把这句话当成了同意的信号,诸伏景光抓牢他的手,目光里充满期待,“零食也可以都分给你一半!”
“一、一半?”回忆起诸伏景光平常的便当,犬井户缔的眼睛骤然亮了起来,如果不是沙耶的冷笑还刻在脑海里,他恐怕就一口答应了。
“你是觉得少了吗?”诸伏景光一愣,连忙开口加码,为犬井户缔那原本就蠢蠢欲动的心又添了一把火,“那都分给你也没关系!”
这世界上没有无偿的东西。
人类,创造了语言,制定了交易规则,发明以文字、语言为载体的契约合同……总之,是非常可怕,精于算计的生物。
犬井户缔找回一点早就毫无踪影的智商和警惕心,以聊胜于无的谨慎问道:“价格是什么?”
……你是想问代价是什么吧?
诸伏景光想了想:“唔……和我一起玩?”
——难道说,在人类的语言里,饲养和朋友是一个意思吗?
犬井户缔眨眨眼,以一种奇妙的担心诸伏景光会吃亏的心态,锲而不舍地追问道:“还有吗?”
“当然还有。” 诸伏景光瞪圆眼睛,指了指脖颈,“这个是最重要、最重要的东西了!”
“这可是作为朋友的第一份礼物!”
放课的铃声准时响起,欢快的乐曲从扬声器里飞出,音符跃动着穿过了沙地操场。
不用过多催促,向日葵班的小朋友们便自觉回到了教室,不知道什么时候回来的狩野稚则笑眯眯地站在门口,挨个点着人数,又招呼着小朋友们轮流去上厕所、洗手,换好衣服准备放学回家。
在树荫下偷懒了一下午的两人也不例外。
犬井户缔一个骨碌翻身坐起,拍了拍头发上沾到的草屑,诸伏景光也帮忙摘掉了一些头发、后背上沾到的杂物。
黑色短发的男孩子顺势摸了摸自己帮忙系上去的项圈,心满意足地弯着眼睛。
碍于他有限的零用,项圈的外型只是最经典的那种款式,但好在黑色百搭,透气宽松,套在人的脖子上也没什么违和感,甚至还能夸一句“新潮”。
犬井户缔勾了勾项圈,仍然是有些不适应的模样。
“勒着脖子的感觉好奇怪。”他小声抱怨了一句,下意识地回头瞥了一眼诸伏景光,“……你为什么那么高兴?”
“因为你在戴着我送给你的礼物——就是这么简单而已。”诸伏景光脚步轻快,“猫猫、猫猫~”
猫……?
啊,难道说……
犬井户缔抬起眼睛瞥了他一眼,脸上的表情有些一言难尽:“难怪你的剧本里是猫啊。”
诸伏景光不好意思地笑了一下,算作默认。
“总觉得你好像误会了什么……”犬井户缔被他推着肩膀往前走,两人的足迹几乎完全重叠,在沙地上只留下一道过深的脚印,“不过算了。”
“嗯?你在说什么呢?”诸伏景光没听清他的话,有些困惑,却也没太在意,“说起来,要不要叫我景光?”
“不要。”
犬井户缔的拒绝和第一次一样果断。
“呜,为什么——你已经拒绝过我一次了!”
“我也没办法嘛……只是沙耶说,名字是很亲密的称呼,要关系很好才可以喊。”他掰着手指算了算,“才不到一个春天,太短了,所以不行。”
诸伏景光一下子没能明白他的逻辑。
他拧着眉头思索着,直到下了巴士站在家门口时才反应过来——
直接喊名字是关系亲密的象征,对他来说,今天和犬井户缔的关系当然是飞跃性的进展,但是对犬井户缔来说……
今天好像只是朔月来临前,无数个等待的日子里的平凡的一天。
“……景光,为什么很失落的样子?”听到巴士发动机的轰鸣声,放下做了一半的点心赶来开门的诸伏太太低下头,在围裙上擦了擦手,轻柔地用指腹摩挲过诸伏景光的脸颊,“今天在幼稚园里过的不高兴吗?”
浑身写满了沮丧的男孩子仰起脸,慢吞吞地抱住她,语气失落:“妈妈……”
他停顿三秒,询问了一个无解的问题。
“为什么我和犬井同学的心情,是完全不同的呢?”
明明都在互相袒露着短处,亲昵地相互依靠,努力地靠近彼此了……
为什么我却感觉,你始终离我那么远呢?
“我回来了。”
“喔,欢迎回来。今天感觉怎么样?”九条沙耶揉着自己的那头齐肩发,仍然没从研究中挣脱出来,表情里带着些挥之不去的困扰。
她身后的房门敞开,书桌上摊开了几本书,看起来应该是图书馆里存放的那些晦涩难懂的民俗学。
犬井户缔曾经有好奇地翻过两本,但里面全是让人不明觉厉的专有名词,附上大量的引经据典,他只看了一页就合上了书,从此没再正眼看过它。
“和平常一样。”小孩子提着挎包,答案和以往的每一天都一样,“唱很无聊的歌,上很无聊的课,吃不好吃的便当,晒超大的太阳——”
“噢,还有,玩很无聊的游戏。”
“一点好事都没有么?”九条沙耶晃晃头,把自己从各种晦涩的文字中挣脱出来,指了指犬井户缔脖颈上突然多出来的项圈,“那这个是怎么回事?”
这类东西她不是没准备过——不如说在抱他回来的第二天,九条就兴致勃勃地准备好了一切可能用到的物品,只是现在大部分都堆在九条馆杂物间的架子上吃灰。
项圈和牵绳被挣脱后立刻就被咬成了一团拼不回去的抽象物,特意定制的迷你小屋现在还在院子里承受风吹雨淋,等她哥哥什么时候想不开养只动物来继承,原本精挑细
【当前章节不完整】
【阅读完整章节请前往原站】
ggdowns.c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