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样的小事其实你无需问我,直接到总务去领就行。”穆靳熟练地签了十张申请条,“后面的几张留着备用。”
乔宥接过一沓纸条:“这电台是进口的,贵重一些,没您的许可,他们不敢给我。”
“他们也是有些看人下菜碟,换程机去拿,整个总务都能搬走。”
乔宥笑道:“那我这次与程处长同行,定能吃香喝辣了。”
穆靳想起本该与乔宥同行的任溉,目光一凛:“任溉还是没有动身?”
“他思想转变总需要个过程。更何况,我在战区人微言轻,他若与程处长意见不合,场面不好处理。我打算等根基稳固再劝他过来。”
“嗯。”穆靳缓缓道,“其实我看他近日写的文章,字字诚恳,思想深刻,比以前长进不少。你去战区后别忘了这茬事,多与他沟通沟通。”
乔宥心底颇有些自豪,任溉的信是他拟的草稿,没有让谷裕帮忙,也没让闻桦插手,是凭靠自身才智拈出的官场文章。
奇怪,谷裕今日不在。乔宥心里纳闷,面上却没流露搜寻的神色:“成,您放心。”
两人又东聊西扯一些杂事,乔宥在即将离开时问了谷裕的去向。
穆靳露出意味深长的微笑:“军政部人手不足,要跨部借调,我推荐了他。”
军政部是蒋政权的核心,谷裕由政治部调往军政部不可能是平调,又迁又升,地位与权力他占了全。
穆靳竟会有这等好心,乔宥愈发质疑从前的判断。
“这可是好事。”
“官职倒不算什么,他未必在乎。关键是方证方次长的女儿方绛竹很喜欢他,我猜等你得胜回来,接风宴就是他们的婚宴。”
乔宥很容易就察觉出了他话中的玄机。谷裕受他重视,由他捧着升官发财娶大小姐,乔宥若也得他青眼,未来官运仕途自然不可限量。这是利诱。
只可惜我已金屋藏娇。乔宥不动声色地承迎着:“他能安定下来着实很好。我就没有这样的福分。十年兵戎总有见血日,他日马革裹尸还,妻儿余生漫漫不知要如何度过 ,早就没了念想,只盼他能过上踏实日子。我们俩十几岁起流离闯荡,若有一人能落个好结果,就算两人都功德圆满了。”
拐弯抹角地杜绝了穆靳给他拉红线的可能。
穆靳听出话外音后未予置评,只是极轻地哼了一声。
夜中乔宥难得地失眠了。
闻桦后日出发。
一切都安排妥当了。行李陆陆续续收拾了四五天,绝无遗漏。物品放置乔宥专门与他讲过,不会再扔得乱七八糟。身体没有问题,米勒最近检查过,各项指标都很正常。项归、钟故山、江北望会一直随行保护。在美国的衣食住行由蒋<介>石跟使馆打过招呼,不会含糊。
按理说万事俱配,无可忧虑,但他的心总悬着,不知道为什么。
“你很愁吗?”闻桦忽然开口。
他一愣:“你怎么还没睡着?”
“半梦半醒,觉得你心跳乱了。”
“胡说。”乔宥笑道,“你哪里听得到我的心跳。”
“未必用听。”闻桦被他圈在怀里,稍稍一动后背就会抵住乔宥的胸膛,“频率不一样,能感受到。”
这个瞬间乔宥真的触碰到了闻桦的心动。他下意识收紧胳膊,潜意识里想把人揉进骨血里,这辈子不要分开。
他含含糊糊猜到是什么让他觉得不安。
闻桦任由他把自己勒得肋骨发疼,因为听到他焦虑失措的心声慢慢平静了。
乔宥声音暗哑:“硌吗?”
闻桦叹道:“哪里?”
“戒指。”
“不硌。”闻桦揉着乔宥的手指骨节,“乔子述。”
“嗯。”
“我在这儿。”闻桦的字字句句像熨斗一样熨平乔宥心里的褶皱 ,“或许以后不睡在这个地方,但我永远在这儿,在你一伸手就能够到的地方。无论分离我们的是山河湖海,还是生老病死,你想找我的时候,我就在你身边。”
乔宥抬手敲了敲床头的木头柜子:“呸呸呸。”
闻桦一说生死之事他就心慌,话语本身没有什么,只是恐惧一语成谶。
“我知道。可一想,六年里只有三个月我能见到你,往后也是聚少离多。”
从前信誓旦旦、豪情万丈“再也不分开”的人不知道是谁。闻桦说:“你在国外的时候,有没有一段时间,做什么都提不起精神,筋疲力尽,厌烦至极?”
乔宥不假思索:“有。在山地部队训练的前两三个月,累得撑不下去时会烦闷暴躁。还有后头生病时做噩梦,缓不过劲儿也会心情抑郁。”
“我猜也是。”闻桦说,“30年初,我有一阵夜里心慌很严重,而且会无缘无故地压抑低落,烦躁得像头困兽。后来没什么症状,直到32年1月左右,又开始闹。那时我就觉得,没准是你过得不好,冥冥之中传递到我身上,让咱们俩同患难共忧愁。”
1930年初他们刚分开,1931年九一八事变后东北军在抗日战场上接连失利,闻桦遭遇的困苦未必是“传递”,兴许是他在经历自己的艰难时段。不过他愿意理解为是乔宥与他的心灵感应。在不为人知的磁场,细小的联系紧紧缠绕。
“如此说来,我高兴你也高兴,你伤心我也伤心。”乔宥起了几分兴致,“那么你开心时要喝一盅小酒,向着西方与我碰杯;难过时就给我写信,对着月亮读,千里共婵娟,我会听到。”
“地球是圆的,我向东方也可以。”
“但是我向东方,你若想与我面对面,就得向西方。”
“好,我们夫妻对拜。”
乔宥轻声说:“一年里不知会喝多少次呢?”
“少说也要365次,逢年过节还多饶几回。”
乔宥发觉他语速减缓,猜测是困乏劲上来了。
“困了?”
“嗯。”
乔宥用鼻尖碰碰闻桦侧颈:“Gute Nacht.”
次日清晨依然是乔宥先行起床。
他下楼时听见餐厅中已有碗筷碰撞声,待绕出楼梯定睛一看,却是赵未答。
“回来了?北平游行结束了?”
赵未答显是睡眠不足,说话时无精打采:“没有。我提前走了。”
臧姑姑边盛粥边说:“今早上两点四十多到的,没吓死我。姑娘家这么晚走夜路,你真是胆大包天。”
乔宥进厨房拿了粥和馒头,臧姑姑给了他个眼色,自己先行回了房间。餐厅里只剩下他们俩。
赵未答并非肆意妄为之人,如此沉闷寡言,想必碰到了相当棘手的事,没准是怒气冲冲地离开了北京。乔宥想着,拉开凳子坐到她对面:“两点多才睡,那该多躺一会,怎么现在就起来了?”
“心口堵,翻来覆去睡不着。”
“心脏不舒服?待会去米勒大夫那里做个检查。”
“不是啦。”赵未答郁闷地用勺子扒拉粥,划了三四圈才忿忿不平地说,“遇见神经病了。”
乔宥立刻竖眉:“有人欺负你?谁?”
赵未答被他一嗓子吓得要捂他的嘴:“没没没。小点儿声,小点儿声。”她向外看了看,确定没人被喊过来,才娓娓道来事情始末,“我去北平送东西,正好赶上北大准备游行,于是留了几天和他们一起策划。没想到碰见个臭气凌人的刺头,主张多,脾气大,日日挤兑我。我说往北走,他马上蹦起来说北边道路窄,民居少,太冷清,起不到作用,我说往东走,他又嚷嚷着巡警多,容易惹来麻烦。我让他提个方案,他又百般推诿,骂我绣花枕头中看不中用。待了四五天,一点进展没有。我索性甩手回来了。我还没见过这么难相处的人,又没本事又不会合作,站在那里就让你大动肝火。”
听着似乎是北平的纨绔子弟。乔宥扬眉道:“他叫什么名字?什么来头?”
“傅方酬。他父亲好像很显赫,在北平说一不二的人物。可我问来问去,谁也说不明白到底是哪一位。”
果然是欠收拾的官二代。看我怎么把他查个底朝天。乔宥从掏出别在衬衫口袋的纸笔,写下了傅方酬的名字:“我查查。”
在他写的时候,他发现了玄机:方酬南岳高僧偈,未答东山太傅书。
为什么照着赵未答起了个名字?难道就是奔着她来的?乔宥紧皱眉头:“他原先就是这个名字,没有改过?”
“没说。其他人都这么叫他,我估计是原名。”
“小心这个人。没有探清底细前,不宜过从甚密。”乔宥严肃警告完,又和缓地劝慰她,“可能他就是不擅长说话,狗嘴里吐不出象牙。你丁点错都没有,勿要为了这个气自己。”他把纸折好,收到口袋里,“如果他真有问题,我会套麻袋里狠打一通,好好给他上一课。”
赵未答初时觉得过瘾,细想又权衡着没必要:“若要如此,不如让哥哥姐姐们为我出头,宋先生也可省些心力。只是,他口齿刻薄并非伤天害理,我何必为这些小事与他折腾。气归气,我知道宰相肚子里能撑船。”
乔宥自愧弗如,倘他与闻桦二人之间有一人具备这份肚量,擂台是垒不起来的,兴许能顺顺当当读到毕业,往后二十年大概也会改写。
果然自古英雄出少女,长江后浪推前浪。乔宥道:“你能想开就好。时候还早,回去补个觉吧。”
“早饭都吃过了怎么睡得着?”赵未答起身将自己用完的碗筷放回厨房,搁在水槽里,“我们年轻人迎着朝阳起,背着月亮睡,才不会缺觉。”
乔宥咬了口馒头:“今天午饭延后一小时。你的时间很充裕。”
赵未答走到餐厅门口,歪头想了半秒:“那么睡一觉也没什么。我喜欢睡觉。”
乔宥笑眯眯地看她回屋,突然意识到不对。
她说自己是因为什么去的北平?
银铺里,乔宥抿嘴板脸,插兜站在展柜旁,闻桦一个劲儿地解释:“我是有东西要给宋胡安,从前的机密文件,她顺路,我就托她稍带过去了。”闻桦诚恳地说,“真的,没避重就轻。”
“她说的是‘去北平送东西,正好赶上北大准备游行,于是留了几天和他们一起策划’。”乔宥清晰地在“去”“正好”“于是”上咬了重音,“因果关系完全不同。”
掌柜将包好的银链递给他们:“松动部分已经修整过了,现在是相当结实。”
闻桦接过银链,乔宥道:“谢谢啊,麻烦您了。”
“我给你戴戴看。”闻桦说着,要环住乔宥的脖子。
乔宥擎住他一只手,冷面无情:“少来了。端正态度,交代问题。”
两人走出小店,沿着行人稀落的土路前行。
“事关东北军基业,交予旁人我总担心留下隐患。她身处局外,又家底雄厚,无人敢惹。让她帮我送,是最妥当的方法。”闻桦低声道,“我托付给她前,将利害分析得极清楚,不曾哄骗她上路,更没有刻意忽略她的安危。”
闻桦心里明白,乔宥揪住这个因果逻辑是因为他有利用赵未答的嫌疑。
全世界能让赵家四千金送东西的只有闻桦,能值得赵四小姐亲自送的只有极其核心的机密。赵未答的确与东北军无利益纠葛,也的确无人敢动,但她毕竟豁出了性命。如果闻桦将她置于险地却对她隐瞒真相,这就是背叛与利用。
于“情”字上头继承闻质的作风是乔宥最怕的事。他不愿闻桦一边痴情相随,一边对他人精打细算。
“至于胡诌她去组织游行,是觉得三言两语说不清,当时心里又急,就一句带过了。后来没跟你解释清楚,是我的错,要打要骂,悉听尊便。”
认错倒认得娴熟。乔宥无可发作,顺水推舟下了台阶:“我是和善的人,哪里会动辄打骂。”
“不生气了?”闻桦拉住他,抬臂环住他脖子,将项链戴好,边戴边说,“这链子空空的,要是挂个小狐狸该多好看。”
戒指取下来后,项链就变成了单纯的链子。乔宥拇指摸了摸中指的银环,道:“是说你么?狐狸?”
“不,是说这个。”闻桦松开他,变戏法似地一翻手,掌心里赫然躺着只一厘米左右的银质小狐狸。
乔宥低低惊呼一声,取过小狐狸细细观察,雕刻微小而传神,指肚大的饰物竟栩栩如生。
“这是什么?你什么时候买的?”
“什么买的。”闻桦眼角眉梢都是得意,将小狐狸嵌到银链上,“我自己做的。”
乔宥仍然不敢置信:“你会做银器?”
“我会做的多了。苟日新,日日新,又日新。”
“我们认识二十年了,我居然从来不知道。”
闻桦耸耸肩:“你不知道的事情还有很多。”
乔宥摩挲着小狐狸,不住地赞叹它精妙的工艺,将闻桦夸得不好意思了。
大概五分钟后,这个话题即将结束。乔宥道:“如果我也会做就好了,我要给你刻一个我的代号。”
“很棒的想法。”闻桦侧头,“你会选择什么动物?”
乔宥思索半晌:“德牧。”
“真是无巧不成书。”闻桦眨眨眼,伸手进乔宥兜里摸了一把,居然掏出只一样大小的德牧,已经穿好银链,和乔宥的成双成对。
乔宥张着嘴,下巴几乎掉到地上:“你……”
闻桦满意地笑了,将项链放进他由于惊愕而未能及时垂下的手中:“我怎么可能忘了给你做。”
乔宥握住他的手腕,用力把他带到怀里,紧紧抱住他,低声道:“我想我这辈子都无法忘记这一刻。”他闻到闻桦身上香水混合着药草的味道,“这段日子是我前半生最快乐的时光。因为每晚都能看见你。”
“我也是。”闻桦抚摸他的背,“所以我希望你开心。”
“你知道vida在北平遇到奇怪男同学了吗?”开车回别墅时,乔宥忽然想起傅方酬,“傅方酬。家里人在北平权势显赫。我不记得有这号人。你认得吗?”
闻桦仔细回忆半晌:“没印象。”
“我有点儿担心她被人骗。”
“她比咱俩加起来都聪明。谁骗得了她。”
“你太冷漠了。”
“我是给她充分的独立权和自主权。”闻桦心道,就是这样我才能培养出能挑大梁的部下。他一直觉得乔宥管他部下管得太严了,把本该让渡的决定权滞留在他手里了。部下普遍失权,所以表现出“不成熟”和“欠缺火候”。纪待本能成大才,却因为乔宥的过度保护而停留在“孩子”的阶段。乔宥走后纪待日新月异的成长就是闻桦观点的最好证明。
乔宥冷笑:“以前我小姨也给我充分的独立权和自主权,后来我就被同学在后脖子盖了章。”
闻桦毫无羞愧之意:“更悲哀的是,二十年后你和这位男同学同床共枕。”他将乔宥罗列的择偶标准朗读一遍,“而且还在给妹妹描述理想对象时,照着他说了一通。”
“什么?”乔宥在直线行驶的间隔分神看他,“什么照着你说了一通?我哪有?你会做饭吗?”
“除了做饭以外有别的区别吗?不信就让赵未答试试看。”闻桦平静道,“我也很好奇会有谁和我这么像。没准她按图索骥,还能找到制造我们的模具。”
乔宥撇嘴:“Sarcasm.相当高级。”
“Just a joke.”闻桦将择偶标准收起,“这太长了。还是和她讲讲如何辨别坏男人吧。”
“哇。”乔宥故意提高音调,“教育孩子时你能不能和我统一战线?”
“She is not your kids.”
“Oneday, someone will be our kids.”
闻桦瞳孔地震:“你别吓我。”
乔宥停稳车,扭脸与他面对面,神情严肃。两人僵持四秒,在闻桦即将大惊失色时,乔宥“扑哧”一声笑了出来:“Just a joke.”
“Vida,”乔宥进了客厅,在沙发上坐下,“你姐姐有和你讲过怎么辨别坏男人吗?”
正看报刊的赵未答懵然,翻页的手顿在空中:“不多。姐姐倒是想教,可一直也没机会。”
她身旁献殷勤的男人不少,可是她完全不感兴趣。姐姐们倒是想教教她如何远离坏男人,但在这种方圆五百里内寸草不生的情况下,让她远离谁去呢?
越是这样,乔宥越担心她被情场高手的甜言蜜语哄骗了。那种人手段高得很,女生被唬住了就会像牛皮糖一样分不开。乔宥板着脸,煞有介事:“我经验丰富。我教你怎么对付混球。”
“听他的。”闻桦端着水杯过来,靠坐着乔宥身侧的沙发扶手上,“他确实经验丰富。”
“现在应该给我讲讲怎么反对包办婚姻。”赵未答苦恼地拄着脑袋,“蒋夫人安排我和绥远省主席的儿子见面,说是认识认识,就是想牵红线。从前二十年素未谋面,初识居然就要谈婚论嫁。荒唐至极。”
绥远……乔宥看向闻桦:“那是你手下。”
“绥远主席是打涿州之战时一举成名的那位,我跟你说过。原是晋军的,战败后接受了改编,一路积功官至绥远省政府主席,人很不错,九一八事变时北方将领联名通电里有他。”闻桦皱眉,“但是他儿子的情况我真不清楚,只知道十几岁上就出国了。”
乔宥道:“只是打个招呼,不至于定下终身大事。你姐姐们的意思呢?”
“没什么多余的表示,就让我多了解了解。她们近些年催得愈发紧了,人一堆一堆地往前介绍,家里都没我立足之地了。”赵未答冷笑道,“难道姑娘二十就该嫁,不嫁也该守寡? ”
“没这样的说法。”乔宥态度坚决,“婚姻自由。当事人说了算。”
闻桦道:“姐姐们未必是想逼你结婚,她们有可能是怕你被卷入政治联姻,想让你在被挑中之前寻到归宿。跟绥远主席儿子见面,你觉得真是蒋夫人的主意吗?”
赵未答一愣,渐渐明白:“蒋夫人知道我……”她瞄乔宥,将宾语咽了下去,继续道,“大概是委员长的意思。”
赵未答几个姐姐嫁得都不错,门当户对,举案齐眉,但毕竟做了维系和平的中介,其中苦楚也唯有自己知道。她们是怕最后的小幺也被人当作螺丝拧在某个关节,所以才四面八方招罗才俊,希望她遇上真正心动的人,自由自在地步入婚姻。
乔宥手扶下巴,沉思:如要这样想,闻桦实在是最合适的人选。既是赵未答欣赏仰慕的人,又有利于稳定东北军,哪边都周全了。
闻桦不动声色,将水杯怼在乔宥嘴边灌了他两口水。乔宥猝不及防,惊讶地抬眼看他。他道:“说正事儿呢,别走神。”随后咬牙切齿地耳语,“你心里的算盘我隔着两条街都听见了。”
他拿走水杯,乔宥手忙脚乱地找餐巾纸擦嘴。
“姐姐们介绍的人的确可以接触接触,万一有投缘的呢。”闻桦顿了顿,“但别将就。”
赵未答不无羡慕地叹气:“不是每个人都有正缘。我可能没有你们这么好的运气,也许我永远也找不到真命天子。”
乔宥把纸团扔进垃圾桶: “就算找不到也无所谓。随心自由地独身一辈子,总好过迁就一个不合适的人,过不如意的日子。本来生活标准很高,为什么要因为一个社会习俗就把质量降低呢?”
“所以远离小人就显得额外重要。”闻桦用胳膊肘杵了杵乔宥,“到你了。讲讲怎么甄别坏人。”
臧姑姑叫乔宥做饭时,他零零碎碎说到了第七十六条。
“把这份指南给你姨父寄过去,他肯定欣慰自己教出了思维这么缜密的孩子。”臧姑姑端着放大镜细细看过一遍,“从地痞流氓讲到奸商政客,简直是民国人渣一览图。”
闻桦整理着前面散落的几页文稿纸:“难怪有人说他写《海国图志》。”
赵未答还没有从冲击中缓过劲来:“乔哥之前也太惨了,得碰见多少坏人才能写得这么全面啊。”
闻桦道:“他善于观察。”
“不算十全十美,但大抵够用了。”乔宥在厨房里镶虾尾,向外喊,“闻桦。”
闻桦起身:“来了。”
乔宥请假归家后,午饭和晚饭都是他俩做。乔宥是为了减轻臧姑姑的负担,闻桦是为了和乔宥在一起。
闻桦洗了手,接过乔宥的案板和小刀,挑馅镶在虾尾部有花刀的一面,让它成小凸肚状:“我走前要吃饺子。”
乔宥开火:“什么馅的?”
“能买到什么馅就做什么馅。”
“红薯馅。”
“做汤圆?”
“白菜猪肉。行不行?”
“这批虾和肉就够奢侈的了,还买。那你本月薪水又白领了。”
此时的闻桦还不知道乔宥拿到的薪水已经减少了。
“我挣钱的意义不就是为了让你吃好喝好吗?”乔宥热锅下油,“这些都搞不定,你还是换个伴侣吧。”
闻桦镶嵌的动作慢了些:“其实财权大头在我手里,生活开销都可以从我账上走。你自己的钱本就不多,每日银子流水般花出去,眼瞧着快变成穷光蛋了。”
油炸声劈啪作响,乔宥音量不高却字字清晰:“等有一天我支撑不起你原来的生活标准,再走你的账也不迟。”
下午两点半。
闻桦克服着困意读表,睡醒后混混沌沌的劲儿挥之不去。
树林中鸣声上下,日照透过树叶缝隙投在窗帘上,如秦制圆形方孔钱。栀子花分散在屋内不同角落,香气随意蔓延,在底部冷空气的浸染中沁出了冰肌玉骨。乔宥伏案奋笔,侧脸轮廓边缘泛着柔光。
闻桦半张脸还埋在枕头里,哑着嗓子问:“在写什么。”
“给姨父写信。我跟姑姑商量过了,这边事情一结束,立刻派卫兵护送她去姨父那里,毕竟在大内陆地区,相对安全。”
“房子怎么处理?”
“原本打算转手卖了,但这个地段,这个局势,肯定亏本。若是留着,不知道怎么维护,万一被山匪划为据点,纠纷很难处理。”乔宥叹了口气,“再说吧。等围剿结束,我好好琢磨琢磨。”
闻桦半撑起身子:“打算什么时候带我见咱姨和咱姨父?”
乔宥停笔,偏头看他,认真承诺:“等你回国。我请一个月探亲假带你回家。”
目光纠缠的刹那,闻桦忽然想起多年前乔宥到火车站接他时,也是这般专注而坚定。他回答:“好。”
乔宥复又低头,钢笔在纸上游走,几乎没有停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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