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子冷笑一声,能为什么呢,因为他宠爱宜娘,同样也远远超过旁人,那些女子不足以对她构成威胁,但宜娘会。
她显然是有备而来,身后竟无侍女跟随。
但父皇和祖母就在近前,他不敢轻率,还是与她一前一后入了一间供贵人暂歇的静室,令亲信守在门口,不许人进来。
他略有几分不耐烦,蹙眉道:“你又要做些什么?”
太子妃亲自斟了两盏茶奉上,莞尔一笑,惆怅道:“真是可怜见,妾能与自己的夫君独出一室,安安静静说两句话,还是托卫母妃的福。”
她拿捏住了太子的命门,但这样的威胁不能常用,也不想卖什么关子:“殿下或许想,您大婚前就私下将她安置在别宅,妾一年俸银八百,她竟有一千,您每月歇在正房至多两次,同沈氏白日交欢,一月六回都嫌少,妾容不下她好像也没什么说不通的。”
往事重提,太子强压着怒气,要不是因为顾忌着闹起来会叫父皇知道,他恨不得杀了眼前这个女子。
父皇后宫多年无所出,只要二弟一直保持着如今的恬淡性子,他根本不需要妻族多少助力,选太子妃最要紧的是迎合父皇和祖母的心意,其次便要容得下宜娘。
他对这个名义上的妻子没什么别的要求,否则太子妃的位置还轮不到她坐。
“可殿下难道不曾想过,您有心瞒下此事,妾一个养胎的深宫妇人,如何能知道您与沈氏的房中秘事?”
太子隐隐有些不安,他一心认定是太子妃私下安插了耳目,后来发生的事情一件接一件,他早无心去细究根底。
太子妃眼中含泪,心底莫名有些快意:“是她那日寻上门来,亲口告诉妾,您是如何在她身上寻欢作乐,对她百依百顺,要不是您还指望着东宫的妻妾为您生一个儿子出来,连碰都不想碰妾一下。”
在此之前,她一直以为自己过得还算舒心,毕竟那些姬妾一月能得幸一次就算得宠的了。
却没想到太子之所以清心寡欲,并不是因为迎合父皇,而是……早在外面得到了满足。
沈氏那日的嘴脸她记得很清楚,明明是那样卑贱的女子,却对她露出轻蔑、怜悯的神情,好像她只是拣几件不要紧的事情说出来,更要命的东西还在后头。
太子只是想要个儿子,他根本不在乎嫡庶,不过是为了证明储君能够生育,为了取悦他的父皇,为了稳固东宫的地位……为了给沈氏之后生的孩子铺路。
他甚至迫不及待,已经给她寻了一个清白人家重新入良籍,打算把她伪造成打猎时偶遇的农家女。
何其可笑,她依赖仰仗的丈夫日夜筹谋着为沈氏铺路,沈氏殚精竭虑,不惜将这一切和盘托出,只为离开东宫的禁锢。
甚至提起太子时,再轻描淡写的语气也掩藏不住心底的厌烦:“娘娘不必觉得妾是欲擒故纵,诱您与太子夫妻离心,其实我早就不喜欢和他睡觉了,野/合讲究的是两情相悦,可我不愿意,太子又不肯放手,您说我除了找您,还能怎么办呢?”
……她真不敢相信,沈氏竟也是官宦人家的女儿。
“你闭嘴!”
冒着缕缕热气的茶盏摔碎在太子妃裙边,瓷片溅开,太子额上青筋乍起,原本的温润谦和消失殆尽,神色堪称恐怖,他不敢回忆那日的情景。
宜娘之前和他耍了很久的孩子脾气,要同他一刀两断,什么银货两讫,仿佛他们之间的恩爱就是一场权/色交易。
还没等他弄清楚女子复杂别扭的恼意,她又转了心性,欢欢喜喜地和他在一起。
她勉强答应先做他的姬妾,再慢慢到良娣乃至于正室,但日后他做了皇帝,东宫的位置一定是留给她所生皇子的。
他欢喜得夜不能寐,过了几日,才耐着性子与太子妃提起想纳新人入府的事情,当夜还为正妻设了小宴,庆贺太子妃有孕,实在高兴得厉害,多饮了几杯。
可第二日午后,他醒来便听闻自己昨夜竟糊里糊涂地将宜娘赏赐给了陵阳侯萧彻,阿彻明知他对宜娘是何等心意,醉后竟也坦然收用,还恬不知耻道既然是太子爱重过的女子,做个妾委屈了她。
这个人疯了,竟要娶她做正妻。
从那以后,宜娘便对自己冷若冰霜,任凭他如何苦苦哀求,也是一副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姿态。
直到萧彻战死,她再无人可依,他又用了些药,宜娘的态度才软了下来。
与一个暴怒的男子同处一室,显然不是什么明智的事情,但太子妃心里清楚得很,他不敢在这里杀了自己。
太子这座山再高,也越不过天去。
“在殿下不知情时,您心爱的卫母妃早就与您信重的萧郎君眉来眼去……妾猜您这些时日的反常,大抵是娘娘又和您说了些什么罢?”
太子妃低低一笑,她无亲生子,衡山郡王再受宠,日后不过是为旁人做嫁衣,和缓而恶毒道:“她的眼睛生得很美,哭起来一定无辜极了,那日燕国公府献舞,她明明是想和您重修旧好,却爬错了榻,睡错了人,不小心和陛下搅到了一起,实际上心底是喜欢您的,妾说得对么?”
石子投落湖水,泛起阵阵涟漪,但转瞬又被抚平如镜,太子定定看向她,反而被这番话奇异地安抚下来,唇角轻扬:“你既然胸有成竹,就该到父皇面前搬弄是非才对,叫我与她身首异处不好么,何必在此做怨妇状?”
每每听到宜娘的事情,他都难以静下心神,宜娘是一碗放了饴糖的热茶汤,便是太子妃不来提醒,夜深人静之际,也忍不住浅尝细品,哪怕甜中有苦,也涩得令人回味。
父皇龙凤之姿,或许宜娘得宠后也会心动,可她被父皇宠幸确实是个意外,入宫后每次承宠后都为了他服用凉药避子,甚至后来东窗事发,天子雷霆震怒,宜娘也不肯将他供出。
这样的情意,他若起心怀疑,才真是可笑至极。
他这位太子妃,似乎还认不清她的性命荣辱皆在自己身上,大约日子过得太舒坦,竟管到他头上来。
“道观灵祟颇多,孤不知你今日是被什么冲撞了,也不欲计较。”
太子恢复了温润如玉的模样,难得温存地拍了拍她肩膀:“毕竟咱们过了这么多年,一直是阿耶阿娘眼中的佳儿佳妇。”
肩头的暖热转瞬即逝,太子妃亲眼瞧着他吩咐侍者拿来兑了香露拧好的巾帕,缓缓拭净每一根手指,柔和叮嘱道:“不过话出口前,孤劝你还是该多想想乐阳。”
那口哽在心头的气忽然就散了,太子妃满眼含泪,不可置信地望着太子。
乐阳,是她唯一的女儿……却不是太子唯一的女儿。
太子出门后吩咐侍从近前,眉峰渐耸,夫妻过了许多年,没有脉脉的温情,只剩下赤/裸/裸的威胁,告发他对于太子妃而言没有任何好处。
“贵妃娘子身边服侍的人如今还是少了些。”
父皇来到行宫这些时日一直没有表露出对宜娘的兴趣,宜娘为了他也甘愿守在行宫,太子思及此,声音都柔和了几分:“趁这两日叫人再悄悄送些心细、得力的人去服侍,告诉娘娘,缺什么就来要……就是在行宫里,也没人能委屈了她。”
母亲不喜欢宜娘,太子妃不肯装聋作哑,他不免担忧宜娘的安危。
侍奉太子的内侍欲言又止,元朔帝正当盛年,太子对庶母关怀至此,一旦被陛下发觉……想想昭阳殿里安插过的那些人,都不免捏一把汗。
可这些年来,太子在皇帝面前愈发谦恭得体的同时,对卫贵妃执念亦愈发深重,就连太子妃也无法劝谏,他们便是有心劝说一二也没法子。
沈幼宜懒洋洋在美人榻上看书时,见到这十余位新送来的内侍宫人,蛾眉轻挑,几乎被太子气笑了。
卫贵妃就算真与太子有过什么,那也只能称得上是一段露水情缘,太子当他自己是什么,她的正室娘子?
信不过她私下的誓言,还要在她身边放置耳目,盯着她的言行举止,擎等着捉奸?
沈幼宜有些头疼,太子殿下对卫贵妃很好,可这些年却不见多少长进,还同当初她所见的那样意气用事,或者是打量她失宠太久,做事不加顾忌。
可他这嫉妒也不算错,她就没打算与他重修旧好。
设置那么刁钻的条件,不过是想叫他忍耐不得,先她一步毁约。
她如今是贵妃,才不会真心为了太子几句轻飘飘的许诺而守身如玉,不过是万事留一线,稳住他几日罢了。
引人过来的内侍早听闻贵妃对人对物的挑剔,见她面露不悦才悄悄松了一口气,小心道:“娘子可是瞧不中奴等这些粗手笨脚的?”
行宫人手不足,除了各位嫔妃身边跟随的侍者,掖庭局又往各宫新添了许多做粗活的下人,但贵妃是早在这里住惯了的,他们骤然讨好一个失宠嫔妃,细究起来行事不算稳妥。
沈幼宜望了他几眼,此人她没什么印象,但也应是太子身边信重的人,和颜悦色道:“力士说笑了,你们都是太子殿下精心挑选过的,我有什么不欢喜的,只是打心眼里有几分为你们不值。”
她生得动人,在东宫时待奴婢们就体恤,要想叫人心折是极容易的事情:“不要说升官加爵这种俗事,你们跟着殿下好歹都有正经的要事可做,伺候我一个冷宫妇人不过是荒度时光。”
贵妃的话真心实意,那内侍笑容满面,低声下气道:“能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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