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外是炎炎烈日,可殿内却好似在隆冬,冷得人心底发寒。
沈昭在陆衍的逼视下,背脊仍旧挺得笔直,下颌微微抬起,眼神冷冽如冰,“摄政王,注意你的身份,难得你是在指责朕,自编自演了一出遇刺的戏码?”
“臣当然不敢指责陛下。”
陆衍嗤笑一声,声音陡然拔高,带着难以抑制的激动,“臣只是不明白,陛下为何要如此兵行险招!您可知那刺客濒死扑杀有多危险?稍有差池便是万劫不复!您可知臣当时……”
他猛地顿住,后面的话像是卡在喉咙里一样说不出来,那双总是潋滟含情的眼里,此刻清晰地映出她的倒影,里面盛满了后怕、愤怒,以及一种近乎绝望的担忧。
沈昭的心像是被什么东西狠狠撞了一下,有一瞬间的恍惚。
她从未在陆衍脸上看到过如此直白、近乎失控的情绪。
不是为了权力,不是为了博弈和较量,而是纯粹地,因为她的安危。
但这份动摇只持续了一瞬,沈昭的眼神迅速平静下来,帝王的理智和这些年来根植于心的戒备,让她迅速筑起了心防。
她不能承认,无论如何都不能承认。
“摄政王,”沈昭的声音恢复了惯常的冷静,甚至带着一丝刻意的疏离,“你多虑了。”
“朕遇刺受惊,幸得苏爱卿舍身相救,方得无恙。此事已了,不必再提,你若无其他事,便退下吧。”
沈昭试图用冷漠结束这场危险的对话。
可陆衍却像是被她这副态度彻底激怒了,亦或是那压抑了数日的情绪终于找到了一个宣泄的出口。
他猛地抬手,似乎是想重重拍在御案之上,可那只手却僵在半空,然后像是脱力一般无力地放了下去,手紧握成拳,手背上青筋暴起。
“沈昭。”
他不再称呼陛下,而是直呼其名,声音沙哑到极致,带着一种被逼到绝境的痛楚,“你到底要怎么样?你到底要把自己逼到什么地步?你把所有人都当成棋子,连你自己的命也可以拿来赌吗?!”
怒火,痛楚,崩溃,心疼,还有无能为力的自责将他整个人的心脏都揪紧了,暴力撕扯着复杂的情感。
这一声质问,如同夏夜暴雨的惊雷般在御书房内炸开,同时落入两个人的心脏,惊动起一圈圈逐渐扩大的涟漪。
毒蛇的獠牙绝望地刺进她的脖颈,却又强行压抑着力道,最终只是浅浅破了皮,可毒素在流窜间,又再一次反噬伤到了他。
沈昭看着眼前几乎失控的陆衍,看着他通红的眼眶,看着他因用力而泛白的手指关节,看着他眼底那毫不掩饰的、几乎要灼伤她的痛意和担忧……
她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却发现喉咙干涩得发不出声音。
能说什么呢?在这种情况下,面对这样的陆衍,她还能说什么?
那些在筹备这个计划时就已经准备好的、冰冷的、用于防备和反击的话语,此刻全都堵在了胸口,闷得发涩,沉重得发慌。
她从未见过这样的陆衍。
不是因为权势被挑衅,不是因为算计落空,而是单纯地,因为她可能受到的伤害,因为她不爱惜自己的性命,而愤怒,而恐惧。
殿内陷入一片死寂,只有两人粗重不一的呼吸声交织在一起。
不知过了多久,陆衍眼底那汹涌的波涛如同潮水般缓缓退去,只剩下无尽的疲惫,像是无法再开花的荒芜的地面。
他看着沈昭依旧冷然的脸,看着她紧抿的唇线,忽然觉得一阵无力,他眼眸中藏着深切的悲伤,好似湖中的水草,晃动间拼命想要缠住些什么,却不得不溺在水底。
他知道了真相,又如何?他戳穿了她的布局,那又如何?
她永远不会承认,也不会改变。
她依旧是那个孤身走在悬崖边上,不肯相信任何人的帝王。
陆衍缓缓收回了按在御案上的手,指节处因用力而微微泛红,他后退了一步,拉开了两人之间那过分贴近的距离。
所有的激动和质问,都在这沉默的对峙中偃旗息鼓,也似乎很难再燃烧起来。
“是臣……失态了。”
他垂下眼眸,声音恢复了平静,甚至带着一丝沙哑的疲惫,“陛下龙体欠安,还需好生休养,臣……告退。”
他没有再看沈昭,转身,步履有些沉重地离开了御书房,玄色的背影就要消失在殿门外时,又停住。
“阿昭……”
那声呢喃很轻很轻,甫一出口就散在风里,陆衍没有再去纠结沈昭听没听见,有些寂寥的背影带走了一开始那几乎要燃烧一切的激烈,也带走了一丝难以言喻的落寞。
沈昭独自坐在原处,御案上被他按过的地方,似乎还残留着微弱的余温。
殿内重归寂静,仿佛刚才那场激烈的争执从未发生。
只有空气中尚未完全散去的、属于陆衍的沉香气息,以及她心底那一丝若有若无的、连她自己都不愿深究的悸动,证明着方才的一切,并非幻觉。
“朕能怎么办?让朕不要这样,可朕还能怎么办?”
沈昭垂下眸子,眼里极快地闪过一丝茫然,嘴里低声呢喃着。
她就是一个赌徒,一个只选择有胜算棋局的疯子。
所以她没有同路人,也不会有。
如果强行要和她一起走下去,那太痛苦了,走得脚底燎泡,擦出厚厚的茧,消磨干净最后的耐心和激情也很难得到任何想要的回应,或许没有人能承受得住吧。
*
御书房那场争执过后,朝堂陷入了一种诡异的平静。
陆衍依旧每日上朝,奏对议事,条理清晰,无可指摘。
只是他不再像以往那般,时而语带机锋,时而慵懒散漫,他变得极其简洁,沈昭问什么,他便答什么,多一个字都没有。
下朝后,更是径自离去,从不滞留,也不会像以前一样,常常找着借口进宫。
沈昭也依旧是那个冷静自持的帝王,批阅奏折,召见臣工,下达谕令。
只是她案头关于军务和京畿防务的奏报,批复得愈发谨慎。
陆衍递上来的关于边境换防、军械调配的章程,她看得格外仔细,朱批落下前,总会沉吟片刻,百般思量。
两人在丹墀上下,一个玄衣深沉,一个龙袍明黄,隔着不远不近的距离,却像是隔着一道无形的、厚厚的冰墙,穿不透分毫。
这份平静,比激烈的争吵更让人窒息,连最迟钝的官员都察觉到,陛下与摄政王之间出了问题。
不过那些人想不到是前些日子那场刺杀的真相导致二人争执,他们更多地以为,摄政王陆衍或许是终于懒得敷衍那个帝王,大概等不了多久就会有动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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