祁寂轻手轻脚地摸进帐篷,高雨晴已经睡着了。
她双眼紧闭,面容却被悲痛刻出疲惫至极的老态,表情狰狞,泪痕在不再年轻的纹路上再次划出一道道沟壑,深不见底。
看上去,仿佛一夜之间老了二十岁。
明显得令人心疼。
尽管很想用指腹帮她蹭去脸颊上的泪痕,但更怕因此而吵醒她,祁寂站在床边深深注视了她一会儿,拼命压下快要因冲动破土而出的动作,转身默默走出帐篷。
她没听卫以东的话。
又一次拿着小说靠坐在帐篷外,翻到压有书签的章节继续阅读起来。
其实在遭遇地震的那个晚上,她已经把这本书看到没剩多少了,里面的男女主早已解开误会,袒露心声,再次全身心地接纳彼此,即将迎来属于她们的大结局。
最美好的大结局。
明明在此之前,她看这种小说很是津津有味,甚至在遇到精彩的章节时可以称得上是废寝忘食,可是,现在再看,忽然就发觉——
她根本看不下去。
一星半点都没办法入眼。
不是说作者写得不好,文笔跳脱,情节出戏,正相反,是因为作者写得实在太好了,文笔太浪漫,情节又塑造的太过于童话,导致最后为她营造出一种与现实截然相反的观感。
一种足够罗曼蒂克,却又异常痛苦割裂的观感。
光是看着,都让她感觉很不现实。
她心里明白,这个世界实在太过于戏剧化,美好时光总是一闪而逝,而痛苦悲悯却经久不息,所以必须要有人跳出现实之外,为正在经历伤痛的人们创造出各种各样的、不过火却足够能带给人心理慰藉的作品,好让那些心生悲观的人看完后重新提起对生活的希望,希望自己的人生也跟这些作品一样是有希望的。
可是,在她眼中,这种堪比泡沫的希望有时候比直截了当的失望更伤人。
也更容易让人在泡沫破碎后备受打击。
甚至。
从此一蹶不振。
她想,如果真有一天她要提笔写小说,是一定没办法写出这种割裂又戏谑的浪漫剧情的,比较有可能的,就是行将就木地记录一些极具冲突的现实主义情节,然后再昧着良心为其冠上幸福美满的大结局。
这样,既不算蒙蔽自己,也能去迎合大众。
算是一个双赢的做法了。
可是。
就在这个当下。
她的脑海里突然响起另一道声音。
那道声音不大,却异常的有存在感,它蛮横无理地挤开之前的想法,独断专行的对她讲:“你为什么不能相信现实呢?就算经历再多的悲剧,结局也不一定会是惨痛的,何不让自己跟着现实走?万一最后真的是he呢?”
“这样,既不用蒙骗自己的良心,也算是给自己一个机会,一举两得。”
令祁寂不由自主地愣了下。
待她再回过神来,手里的小说已然因重力吸引脱落到地上,随之而来的,是她唇角半勾起的无力地笑。
她曲起双腿,将脑袋埋在坚硬的膝盖之中,心道:
“真是可笑。”
“明明她已经亲眼目睹过这个世界究竟有多么烂,可内心还是不受控制的愿意去相信它,愿意再给它一次机会,直到为数不多的希望彻底被击碎为止。”
“也不知道该说自己蠢,还是该说自己心态好。”
萌生出这种想法的不止祁寂一个人。
同一时刻,不同地点,当卫以东发现手术台上的病人并不只是单纯的伤口感染,还出现了带有粘液和血丝的脓血便时,他的第一反应不光是勒令除了他和peter以外的人不准再靠近,还有在思绪中陡然爆裂而出的——
这个世界可真特么操蛋啊。
人光是单纯活在这个世界上都已经很难了,为什么还非要被迫经历这些堪称荒唐的天灾病疫?
难道没被灾痛洗礼过的生命就称不上有份量吗?
那未免有点太过于残忍。
他瞥了眼已经接触过患者□□和衣物的双手,哪怕套着一层手套,都没办法确定自己一定没有沾染痢疾,简单做了两个深呼吸后,他认命的示意同样脱不了干系的peter继续把这场手术进行到底。
就算要搭上他俩的性命,也必须把这人从鬼门关里拉回来。
他不想看到白板上的数字再有一点变化。
曲琳琳在外面急得团团转。
虽然她平时总是有事没事就想呛卫以东两句,着实看不得他那副嚣张又混蛋的模样,可真到这种生死危急的关头,她还是抑制不住地想要与他并肩作战。
哪怕是跟他一起死,也总好过她一个人独活。
可卫以东向来不肯给她机会。
无论是被枪口指在脑门上的机会,还是感染瘟疫的机会,他从来都没有给过她,一起共事这么久,他总是用他那副高大宽阔的身躯堵在她面前,为她,乃至于她们,隔挡开一切有可能直面伤害的机会。
霸道,有担当,却足够残忍。
让人一时不知道该先夸他还是先骂他。
她靠在简易手术室外,捏满一手心汗地不停祈祷他们千万不要有事,不知道过去多久,背后的透明帘帐被人敲动两下,她立马回过头去看,就见卫以东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冲她比了个鬼脸。
曲琳琳:“……”
他不故意逗她还好,侧面印证事情还在他的掌控之中,翻不出什么水花,一这么逗她,就让她忍不住红了眼眶。
“都什么时候了!卫以东!”她用了蛮力朝他刚敲过的地方狠狠砸了两拳,轻声哽咽道:“你还有心情跟我开玩笑!!!”
卫以东就笑。
他歪了歪脑袋,混蛋地气人却不惹人生厌,“别哭,问题不大,只是细菌性痢疾而已。”
“我记得你老相好给我的药品单上有写阿奇霉素,帮忙跑个腿?”
一听是细菌性痢疾,曲琳琳差点儿脱了力。
她拽紧隔帘,劫后余生般的大喘气,恨不得现在就冲进去狠狠揍他一顿,好让他知道她到底为他白白浪费了多少感情。
“不去!”她弯腰去揉发麻的小腿,没好气地顶他:“你就死里面得了,心烦。”
“乖,别闹,病人还等着你救命呢。”
“……他不是我的老相好,要找你自己去找。”
“是么?那要这么说的话,中午偷偷躲角落里亲嘴亲那么响的也不是你俩咯?”
“卫以东!!!”
“哈哈哈,”他斜靠在帘帐上朗声大笑,半吊着眉眼诱哄道:“快去吧,我不介意你跟他亲个嘴再回来。”
曲琳琳咬紧牙关,一抬手就要照他的脸招呼,“滚蛋啊!贱人!!!”
他眼疾脸快的躲开,笑得轻佻又戏谑。
她怒目而视地指了指他那张极为不正经的痞脸,气势汹汹地杀出去,想找廖垣生索要阿奇霉素,不料,才刚转过转角,就瞥见不远处蹲着一个瘦瘦小小的女孩,正把手里的压缩干粮掰碎,一点点的喂给灰头土脸的小猫吃。
看背影,是善良的小奇迹。
说起来也神奇,明明上一秒她还因为卫以东故意捉弄她而感觉生气和不爽,但是这一秒,在看见祁寂之后,她心里的怒火突然间就全都消散了。
取而代之的,是平静与淡然。
抱着刻意让卫以东等久一点的报复心态,她没再急着去找廖垣生,脚步一转,步伐轻快地朝祁寂走过去。
祁寂听到鞋底摩擦在地面上的声音,循声偏过头来,看见是曲琳琳,她开心得不行,连忙招手唤道:“姐姐!看!小猫!它好乖啊!”
“好可爱的小猫咪,”曲琳琳加快步伐走过去,蹲在她身边看她兴致勃勃地投喂小猫,“还是只大橘,估计胃口不小,一块压缩干粮喂不饱。”
“啊?那怎么办啊,我就只有这一块——”
“——我这还有块没吃的,喏,给你。”
“你不吃了吗?”
“我不爱吃这玩意儿,廖垣生说明天下午会有三明治,我等明天下午再吃。”
见她面上的嫌弃表情不像作假,她欢天喜地地接过那块压缩干粮,拆开包装,捏碎了喂给狼吞虎咽的大橘吃。
“好吧,谢谢姐姐,”她边耐心地投喂大橘,边分出神来跟她聊天,“对了,姐姐,这么晚了,你怎么还没有睡?是出什么事情了吗?需不需要我去帮忙?”
这番恰到好处的三连问,句句都戳中曲琳琳柔软的内心,让她动荡不安的情绪得到了良好的舒缓,她挺了挺略显紧绷的腰背,声线却温柔到不行。
她说:“不用,刚刚有个患者感染了,卫以东过去发现是痢疾,让我出来帮他拿药。”
“痢疾?”祁寂不懂这是什么,但潜意识告诉她这不是个好东西,因此,她“噌”的抬起头,视线紧张的望向她,“这是什么病?严重吗?”
“传染病,不严重。他以前感染过,也接种了相关的疫苗,不过为了保险起见,还是要吃药的。”
“传染病…那他是不是还要隔离啊?”
“哟?知道的还挺多。按道理来说,如果确定了是细菌性痢疾的话是不需要隔离的,但卫以东那人在这方面很谨慎,估计会进行自我隔离吧。”
“自我隔离?这个要隔离多久?”
曲琳琳想了想,保守道:“24小时。”
不想,祁寂听完却大吃一惊,连手里的压缩干粮都没能拿稳,零零碎碎的掉了一地。
大橘见状,立刻埋头去追。
“24个小时?!一整天?!”她再顾不上大橘,尾音都因为她的话而高昂起来,久久不能落下,“意思就是说,他一整天都只能自己呆在同一个地方,没有人陪吗?!”
“对,不过里面不止——”
“——姐姐!你等等我!我去拿个东西马上就回来找你!
【当前章节不完整】
【阅读完整章节请前往原站】
ggdowns.c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