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星雨进去看到的是护士已经开始拔沈梵琛身上的插管了,如此痛苦的过程病床上的人只是合着眼眸静静地躺着。
太静了,静到胸前没有任何起伏,无声无息。
熬不出抢救室的病人太常见了,告别时刻,家属们通常会把病床围得水泄不通。
相比之下,沈梵澄这里就太冷清了,他除了沈星雨已经没有别的血亲在世了。
医生:“我们尽力了,但他有很多基础病,并发症引起了多器官衰竭,加上病人上了年纪,最终还是没能熬过去,请节哀。”
沈星雨:“基础病?”
医生:“都是些常见的慢性病,只要不严重到影响日常生活,很多人都不会太在乎,病来如山倒,这些都是隐患啊。”
医生的话好像飘在遥远的天边,沈星雨听不清楚,直到有个凉呼呼东西被塞进了他的手里,他才看到自己的手已经抖成了筛糠。
一个值班护士对他说:“你是他外孙吧?你们长得很像呢,这是病人的手机,他清醒的时候让我帮他录了个视频留给你。”
医院的太平间在负一层,灯光昏暗,夜已经深了,空荡荡的走廊里弥漫着侵犯骨缝的冷意,每一个微小的动静都能产生悠长的回声。
凌熠找到沈星雨的时候,他正坐在太平间外的地上等待着殡仪馆的车。
沈星雨屈膝抱着腿,脸深深地埋进膝盖里,背部没有任何动作,连抽泣也没有,手机放在旁边的地上,反复播放着那段沈梵澄留给他的录像,颓废到几乎找不见那个高挑少年的影子。
凌熠只觉得沈星雨蜷缩在那里,又瘦又小,那身影犹如毒刺般,一边扎着自己的心,一边缓缓地释放毒液,将痛感带去了每一个神经末梢。
他觉得自己的腿脚仿佛有千斤重,要用尽浑身的力气才能迈得开步子走向沈星雨,他走得极慢,在这段不远不近的距离里他听完了沈梵澄的录像。
“星雨,我可能见不到你最后一面了,对不起啊,没能给你一个健康的成长环境,还曾试图支配你的生活,是我太执拗,不愿意跨过心里那道坎,是我亏欠你。”
沉重的呼吸声持续了好久,沈梵澄才继续说下去,“我很爱你,但每当我看到你那张和你妈妈完全相似的脸,我就心如刀绞,我固执己见,用了半辈子的时间在你妈妈的事上后悔,忽略了你,可当我想明白却没时间了。”
这次是更长的停顿,气息也虚弱了很多,“我希望你不要再向任何人妥协,我知道你一直没放弃画画,我给不了你更多,我所有的积蓄都留给你,去做你想做的事吧。”
他已经没有力气再睁开眼睛了,说话也开始颠三倒四起来,像是梦里的呓语,“星雨,你埋怨我吧,如果有下辈子,如果有的话,你愿不愿意再给我一次机会,我一定会在你出生之前就做好迎接你的万全准备,给你最幸福最完整的家庭。”
苍老的眼睑满是泪痕,言语里只剩下不清不楚的呢喃,“还是不要原谅我了,不要原谅我了…”
这一世,沈星雨没有再叛逆,而他的乖顺也让沈梵澄开始逐渐尝试理解他。
如果争吵让我们的交流变多,您也因此放弃加班选择花费更多时间在我身上,是不是就不会因一成不变的日常而晕倒在没人的办公室里错过最佳抢救时间。
所有的对抗都未曾开始,其中一方就主动弃权了。
所以,无论怎么做,遗憾都是无法避免的么?
凡事皆有因果,代价如影随形,原来,这才是人生的常态。
凌熠脚步很轻,他在沈星雨身边跪下身,轻抚他的后背,没开口说话因为怕忍不住眼泪,看着沈星雨难受简直像是把他的心掏出来放在地上反复踩踏一样。
“我没有家了...”
沈星雨的声音闷闷地传出来,没什么起伏,也没什么中气,“我本来也没有拥有过很多东西,我什么都留不住...什么都留不住...就连这样若即若离的温情也不属于我...”
凌熠极力克制着不平稳的声音,“难受的话,就哭出来吧,我陪着你呢,不用克制情绪,也不用保持冷静。”
沈星雨抬头看向凌熠,高度压迫的精神加上长途奔波没有睡觉也没吃东西,他面容病态的苍白,布满血丝的双眼空洞无神,只剩下不着边际的绝望,连表情都做不出来泪水却夺眶而出。
他将头埋进凌熠的颈窝,从无声的呜咽到再也控制不住的大哭,这是从出事到现在他第一次情绪崩溃。
他太委屈了,实在太委屈了。
凌熠抱着沈星雨,轻轻拍着他,紧咬嘴唇想让自己尽量表现得平静。
“他说要我原谅他,可他明明这么狠心,连最后一面也不肯留给我。”
“他说他爱我?”
“我不信…我不信…”
“我要怎么相信啊…”
“要说对不起至少应该当面说啊…”
“为什么身体不舒服也不当回事?为什么生病了都喜欢硬扛呢?”
“下辈子?说什么下辈子啊?”
这已经是我的下辈子了。
“做我自己想做的事?他现在才这么说,谁稀罕他这句话,好像我不是一直都是一个人一样。”
“凌熠啊...凌熠啊...为什么…为什么我的人生总是有这么多遗憾呢…”
沈星雨就这样没理智没逻辑地重复着这些话。
凌熠一直跪坐着抱着沈星雨,直到沈星雨哭完最后一点力气,只能完全靠倚在凌熠身上才不会倒下去。
殡仪馆的灵车抵达已经是两个小时之后的事了,沈星雨在这冰凉的地面跪坐了不知道多久,双腿已经没有知觉了,凌熠将他的胳膊搭在自己肩上搀扶着他缓缓往前走。
沈星雨耷拉着脑袋,声音虚弱,“凌熠。”
“我在。”
“谢谢你。”
这么一个坚强骄傲的人,此刻却像彻底被击垮了一样,发泄过后,沈星雨不得不将那些鲜血淋淋的灵魂碎片重新装回自己的肉|体,这些尖锐的棱角会日复一日毫不留情地刺向他体内的柔软。
在尸体装车前,家属需要最后一次确认死者。
沈星雨在裹尸袋拉上前的最后一刻,用额头抵上了沈梵澄冰冷的额头,一滴滚烫泪落在了沈梵澄的眼窝,顺着他的太阳穴流了下去,仿佛沈梵澄也在哭一样。
这是最后一次无声的告别。
看不见的血缘纽带被死神的镰刀无情斩断,没有实质的接触,却让人痛不欲生。
很久很久之后,这一天天气如何,是晴是雨是寒是暖,早已模糊在记忆中,只剩太平间走廊彻骨寒冷的穿堂风依旧会见缝插针地往沈星雨的骨血里钻。
“他会害怕吗?”沈星雨看着灵车远去的方向,分吹乱了他的头发,挡住了眼睛,看不清表情。
这个问题太难回答了,凌熠想了想才说:“人活着的时候之所以害怕死亡,是因为人生不管怎样都会有遗憾,但在真正面临死亡的时候,人只会想起自己爱的人,这样在最后一刻一定是感到幸福的,你外公一直在想着你,至少在他最后的意识里有你一直在陪着他。”
“是么,会感到幸福么”,沈星雨眼神闪动了一下,凌熠读不懂其中的含义。
医院外面一天二十四小时都有出租车徘徊等着接乘客,沈星雨站在人行道的里侧,没有招手拦下任何一辆。
他很迷茫。
回家吗?
回那个黑漆漆冷清清到处都留着沈梵澄生活过的痕迹的家?
尽管已经习惯了外公经常不在家,但这次不一样,从今天起,从这一刻起,沈梵澄再也不会回家了。
好怕。
我好怕。
好像这世间突然没了我的容身之处。
“跟我回家吧。”
他说什么?
我好像从来没有觉得有一句话可以这么动听。
夜深寒重,风声鹤唳。
凌熠似乎是看透了沈星雨的想法一样,伸手拦了辆车,对他说:“跟我回家吧。”
沈星雨神智迷离,听得不是很真切,只是隐约感觉有段悦耳的频率温和地蹭了蹭他的耳膜。
车停在路边,凌熠把行李箱放进后备箱,然后转身去拉沈星雨。
沈星雨被迫移动,盯着凌熠,脸上一片空白。
凌熠:“我们回家。”
沈星雨就这样被凌熠塞上车带回家。
家里只有洛雯一个人,凌书安去A市谈项目好几天都不在家,她一个人睡得并不沉,听到开门声就立刻起来了。
门口赫然是两个风尘仆仆的人。
凌熠和洛雯大眼瞪小眼,“妈?吵醒你了。”
洛雯:“我以为你还要两天才回来,这是怎么了,星雨的脸色怎么这么难看?”
沈星雨的眼睛只能维持着半睁的状态,一只手撑着玄关才勉强站立,他想打招呼但是张开嘴却发不出声音。
洛雯赶忙上前摸了摸沈星雨的额头,“这么烫?!发生什么事了?”
紧绷的精神一旦松懈下来,积攒的疲惫就席卷而来,势不可挡,沈星雨是在回来的路上发起了高烧。
凌熠:“说来话长了,等下我慢慢跟你解释吧,家里还有退烧药吗?”
洛雯:“我记得有,你爸爸上次应该买了放在药箱里,不过这样子还是得去医院看看比较好吧?”
“他现在最不想去的地方就是医院了…”凌熠扶着沈星雨去了自己房间,想让他先躺下,结果这家伙一点也不配合,烧成这样也战胜不了洁癖,不洗澡宁死不往床上躺。
洁癖一时半会儿也改不了,凌熠拗不过他,就把他推进浴室,拿了件睡袍放在毛巾架上,帮他试好水温就关门出去了。
趁着这点时间,他大致跟洛雯回顾了一下这两天发生的事情。
洛雯捂着嘴,消化不了这件事,“这么突然?那星雨怎么办?他还这么小就经历这些事情心里要怎么接受得了?”
浴室里的水声一直没停,凌熠也一直没休息而且昨天那种想吐的感觉并没有完全消失,胃还是很不舒服,反应力也下降了很多,恍惚间他忽然意识到了什么,“妈,过去多久了?我刚没注意时间。”
“得有二十多分钟了吧”,洛雯看了眼表估摸到,“是不是有点久?你去看看。”
凌熠敲了敲了浴室门,没人做声,“别是晕过去了吧?”
凌熠直接推开门进去,只见沈星雨衣服也没脱,坐在淋浴下面,任凭水流冲刷,他双眼通红,明显是又哭了一场。
凌熠关了水,顺手拿了条浴巾帮沈星雨擦了擦头发,“别坐地上了起来吧,把湿衣服换了好好睡一觉,你还在发烧呢。”
沈星雨似是没听进去,“我眼睛好疼。”
凌熠心里软成一滩,心疼的一塌糊涂,这个人总是看起来那么可靠,什么事都能自己扛着,只有在这种极度虚弱的时候才会偷偷流露出一点想要依赖别人的欲望。
看来这衣服不帮忙是换不了了。
“来,伸手。”
沈星雨乖乖的举起手,随便凌熠摆弄。
凌熠全程盯着墙帮他脱了衣服,大致擦干身上的水,给他套上浴袍。
狭小的淋浴间,紧凑的呼吸和心跳,喜欢的人袒|裼|裸|裎,要不是时间不合适,凌熠只怕自己真的会发疯。
总算是让这小祖宗垫了点东西,喝了退烧药躺下了。
沈星雨躺在凌熠的床上,四下都是属于凌熠的味道,比安眠药还有用,他很快就安心地睡过去了。
凌熠也去好好洗了个澡,坐在沙发上晾头发。
洛雯端着姜茶走过来,“星雨睡着了?”
“嗯”,凌熠点点头。
洛雯挨着他坐下,搂着他的脑袋,“宝贝,你呢,你现在感觉怎么样?”
凌熠觉得好累,他靠着洛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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