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清晨,当我睁开眼发现周围不再是一片漆黑,也不是噩梦里那间病房天花板上散发出来的单调白光时,心头攒动的不安才渐渐抚平,索性闭上眼感受着晨曦时分还算柔和的日光,再深呼吸一口气起床换掉睡衣。
然久正站在不远处翻阅着手头的魔药学课本,注意到我起床后便笑着走来,却在临近几步远的位置突然停下了。
“怎么了吗?”
他没开口,只是一动不动地盯着我的眼睛...脸上带着名为诧异的神情。
“咳,昨晚确实没怎么睡好...还哭了大半天,眼皮可能很肿吧。”
为了不让然久继续注视着自己的窘态,我急忙绕过那人来到镜子前试图整理下头发,却在接近镜面的瞬间怔住了。
“我的眼睛...”
此刻他也来到我身后,似乎在和自己一样反复确认刚刚究竟是不是看错了。
“颜色变浅了...怎么会这样。”
没过多久,我心下的惊诧很快被恐惧取而代之。
这样不明所以的变化兴许意味着昨晚发生的一切甚至会带来现实中的改变。
“我先下楼去了...”
“向原。”
身后的人很快出声叫住我,可我根本不敢回头,但也不想就这么抛下然久一走了之,只能犹豫不决地站在门口,脸色隐隐泛白。
“关于艾德里教授昨晚和我说的...”
“这件事就先放着吧,我想冷静一下。”
我头回打断他,勉强转过头面露抱歉地看着那个走上前来试图抱住自己的人影。
这时候哪怕是安慰也不太管用...我觉得自己或许需要一些别的东西来转移注意力,先把凌乱的心情平复下来再说。
“待会不是还有占卜课吗,我昨晚翘掉了一节,该追上进度了。”
说罢我抬起魔杖将自己桌面上的东西通通取来塞入包中,站在原地等着然久一起出门。
“好,那就先上课吧。”
他没打算反驳,亦或是强行将那些东西塞入我脑中,这让我心下一暖...至少面对那么多突如其来的状况,唯有然久愿意陪着自己慢慢习惯和适应下来。
“噢对了,我差点忘了信的事。”
回想起这点,我很快跑回床头在被窝里翻找出那封昨夜被自己攥得皱巴巴的信纸,再将其放入包中。
赶路沿途经过猫头鹰邮寄局的时候,我很谨慎地反复翻看了几遍手头的信纸,又一再确认寄信者的名字和送达地址准确无误后,才亲眼目睹着老板将其分门别类地放入需要远渡重洋的信件箱中。
可即便这样,我还是没能彻底放心地开口朝那位留有长胡子的大叔问道:
“那个...如果是前往美国的信件,大概需要几日才能送达?”
“最迟两日,返程约莫是一日,除非碰上了很糟糕的天气,否则不超过三日你就能收到回信,但前提是收信人能够及时回复你。”
那位店主富有耐心地为我解释,可他口中的最后一句话依然让我心有余悸。
离开邮寄局后,我同然久走在去往西南塔楼的路上,沿途二人都没怎么开口说话,气氛莫名沉寂。
直到经过昨日与艾德里教授见面的树林时,他才突然开口:
“昨晚入睡后,你是不是梦到了什么。”
实话说,然久每次精准无比地猜中自己的想法时,我总是很窘迫无助,但每每想到他是在为自己排忧解难,我还是很坦然地承认了:
“我回到了两年前醒来的地方,但是一切都变了...”
“那时月殷在你身边,对么?”
我闻言点点头,头回没习惯性地把目光放在与之交谈的人身上,而是漫无目的地扫过脚下人行道上飘落的火红色叶片,这说明当下距离塔楼已经很近了...因为那些全都是名为“冬春草”的植物掉落的,虽然很难分得清它们究竟是枯萎的还是长势正好的。
“梦里的它会对我开口说话,告诉我自己害死了最重要的亲人。”
因为深知梦境的荒诞不经,这种不需要判断佐证的东西反倒更容易说出口一些。
尽管将实话和盘托出后,我还是不免蜷紧了指间,又突然被一只从旁侧伸来的手握住。
本以为他会温柔地告诉自己“梦都是假的”。
但然久只是默不作声将温暖干燥的触感传递到掌心,让我心下悄然蔓延开来的恐惧和无助徘徊着...还是如那些枯叶般渐渐落了地。
只要然久在我身边就好,他至少能陪着我一起面对...
我不断安慰自己,强自打起精神走向面前矗立的占卜学塔楼。
......
因为昨日发生的一系列意外,我几乎没怎么预习和复习课本上的内容,此刻正手忙脚乱地试图赶在上课铃打响之前多翻动几页,记下些知识点,期间然久也陪着自己在旁帮忙。
他趁我坐在位置上恶补落下的进度,走到前几排座位询问了那些昨日来上课的学生,从而得知了艾德里教授布置的作业和课堂要点,方便我待会划重点。
我们就这么忙碌着,直到上课前才勉强掌握了十之八九的内容,剩下的一部分高难度问题我倒是有十足的把握肯定教授不可能全部抽查,这才万事俱备地坐在位置上等待着前方站上高台的人影挥动魔杖准备开始今日的教学。
这节课上他依然要求我们根据标准步骤查看自己桌上的水晶球里的景象。
因为昨日噩梦般的突破经历,我没多少信心地重复了上次的失败操作,本以为自己的水晶球里依然会是一片灰暗模糊的景象...可这回它竟是一点点拨散开里面沉淀的絮状物,显露出某个令我熟悉而恐惧至极的景象——
那是一个黝黑无比的山洞,仅有微弱的光亮穿透进来照耀着潮湿滴水的内壁,看上去并没有什么古怪。
可一旦视角转动朝后,便能清晰看见地上逐渐漫开的一大团血色,沾染了脚下泥土和那人躺着的席子模样的物品...
上面是具血肉模糊的尸体,动弹不得的四肢僵硬垂落在地上,任由血迹蜿蜒着潺成小溪,甚至能让人感觉它像是由内而外浸透了整颗水晶球,所有景象都呈现出诡异无比的腥红色。
而我根本不敢细细打量死者身上溢出鲜血的部位...那是一道沿腹部平整切割开来的血盆大口,里面的血肉翻卷着敞露在外,让自己的胃部没忍住一阵抽搐,趴在桌面上干呕起来...
似乎是察觉到我的不对劲,然久很快中断了自己的观察记录过程,起身来到旁边伸出手轻抚着我的后背。
“向原,还好吗?”
兴许是我的脸色惨白得吓人,然久的声音都带了几分颤意,刚想多安慰几番,却被另一道逐渐接近的声音打断动作——
“现在是上课期间,请不要随意走动,影响他人占卜。”
艾德里教授的提醒使我回过神来,摇摇头强忍着不适,动作轻柔地推开然久,刚打算继续观摩下去...却被眼前人止住了动作。
他默默挥动魔杖将紫色方帕盖在水晶球上,又指了指我桌面上依然空白一片的记录本淡淡开口:
“已经差不多了,可以开始写了。”
说罢,艾德里教授却没有立即转身离开,而是就这么站在原地等着我动笔。
面对他显而易见打算监督自己的举措,我紧张地滑动了下喉结,拿起羽毛笔的手都有些颤抖。
在溢出墨水的笔尖落于纸上时,方才的画面再度于脑海中浮现,仿佛那些血液即将沿着落笔动作洒落其上...这种鲜明得好似会发生在现实中的幻觉让我猛然停住下笔动作,浑身战栗不安。
“为什么不写。”
头顶的声音依然语气平淡,可落在耳中却莫名多了几分压迫感,让我不敢抬头去瞧艾德里教授的眼神。
“还是说你依然看不到里面的景象么。”
“不,不是的...”
他的质问使我更加局促不安,刚想开口解释,却被下一句话狠狠戳穿内心所想:
“或者说你并不想接受突破能力的代价。”
这句毫不留情的抨击使我霎时抬起头,看向那个渐渐变得模糊起来的背影,心下的恐惧也在逐渐远去的步伐声里达到顶峰——
“教授!”
等反应过来的时候,我发现自己已经不由自主地冲向他,死死抓住衣摆苦苦哀求:
“给我...一点时间,课后再去找您,好吗。”
我低着头不敢放开手任由他一走了之,直到那个声音在头顶响起时才松懈了力道,浑身无力地险些跌倒。
“我等着你的解释。”
......
之后的课堂里,我始终空洞着双目静静听台上的艾德里教授面带笑意地为那些积极举手发言的学生讲解知识,看他拿着那些人的作业一个个表扬过去...面色却不再像上次那样焦急无措。
因为我很清楚当下自己的问题不是简简单单就能迈过的坎。
想到这里的时候,我不由得缓缓垂眸看向手头始终空白一片的笔记本,上面留下了几块不大不小的墨渍,是我反复尝试回忆水晶球里的景象,却又因为惧于面对过去,落笔时戛然而止滴落的。
或许现在的自己确实没底气站在那些人之中让艾德里教授满意...我心知肚明后,索性静静等待下课铃响起,然后起身自座位上走到台前。
今日教授没再被一群人围着,良久才有时间抽身来处理我的事情。
他刚一下课便摆摆手示意自己待会有事,随后径直走入教室角落的木门。
我注视着这一幕,无可奈何地对然久说明情况后,才一步步经过陆续离开座位的学生进入办公室。
艾德里教授正在桌前整理着手头刚刚上交的课堂作业,我背靠木门默默看他核算数目,半晌后才恍惚意识到唯有自己的没有上交,但教授并没有在意这些,像是彻底把我忘了一样无动于衷。
意识到这点时,我感觉开口的动作都艰涩许多,手头也不知何从安放,索性通通背在身后,试图表现出一副虔诚认错的模样:
“教授...其实不是我不想面对,而是认为一昧相信那些,只会被它们困扰。”
他闻言转过头来,做了个眼熟的手势...是希望我像上次那样凑近些,不要站得那么远。
但不假思索地照做后,我总觉得面前的人有些不太开心,浩瀚如海的深邃眼底见不到丝毫笑意。
“看来你的舍友没有告诉你实情,对么。”
我莫名有些紧张,因为深知这都是自己的缘故,然久明明打算说出口的,却被我中途打断了。
“还是说他听从了你的建议,打算暂且搁置不顾?我只想到这两种可能...向原,你是哪一种呢。”
“我...”
下意识的心慌暴露了真实答案,艾德里教授望向我的目光陡然犀利起来,眉间透出淡漠和不耐。
“就算你的反应说了实话,但嘴巴还是撒谎了。”
“对不起...我只是想缓缓,那些东西对我来说...”
“太沉重了?”
他打断我试图倾诉的想法,将手头捏着的一叠作业放在桌上,能让人清晰看见边缘隐有揉皱的痕迹...这使我心下一紧,惶然意识到面前的人此刻正在生气。
“既然你选择逃避,那我就帮你面对。”
“教授...?”
“你现在可以不用叫我教授了。”
这句话使我刹那间窒住呼吸,以为艾德里教授的意思是自己不再是他的学生了。
可还未等我来得及陷入绝望,他突然开口说了句更让自己两眼发黑的话语:
“我就是你记忆里的兄长,除非你现在承认我的身份,否则就视作你彻底放弃钻研占卜学,今后也不用再来找我了。”
不知为何,听着面前人亲口道述的所谓真相,我反倒没有最初料想的那般陷入崩溃。
如果他说的没错,或许自己选择避开这个人也并无不可不是么...虽然今后不可能再有私底下辅导和突破能力这样好的待遇了,但至少我可以不用接受那段惨痛的经历和过去。
何况事到如今,自己也没有亲眼见到任何证据...无论是父母的回信还是脑中支离破碎的回忆,扪心自问我不打算直接相信那些强加于自己的痛苦,艾德里教授斩钉截铁的态度和话语反倒给了我放弃的机会。
“那...我还是选择做一个普通学生,谢谢您的教诲。”
我脸上带着释然的笑,刚想转过身去,驱动无力的四肢走向门口,却在迈出步伐的瞬间感到腿部关节猛然一僵,被悄无声息地牢牢固定住姿态...
直到难以置信地转眸望向始终坐在椅子上的身影,才从他愈渐发深的眼底里体会到某种名为薄怒的情绪。
“你让我很失望。”
“...抱歉没能做您心目中有潜力的好学生。”
我本以为这么说能让对方放弃重拾自己这个只会破罐破摔的懦弱者,可他接下来的话语却令我的眉心一点点蹙紧:
“小时候你哪怕在逆境下都带着渴盼的目光,无论我带来多难的知识点和题目,你永远乐此不疲地学习,从来不会放弃亦或是逃避。”
“抱歉,但您口中说的人不是我...我从未承认过这层身份。”
实话说我不太能理解艾德里教授挽留自己的举措,包括他一直试图要求我接受那些过去的话语...退一万步讲,就算他说的是真话,但现在的自己明明生活得还算幸福,为什么偏要强迫我去直面那些真实性存疑的记忆?
“既然如此,我不得不说出事实。”
他突然自眼底浮现出一抹轻蔑的笑意,我看在眼里,险些以为自己的眼睛出了问题...在过去的印象中,艾德里教授一向都很温和,为什么今天的他看上去很不对劲。
“然久应当还没告诉你关于那三个字的秘密,为什么不尝试着问问他呢。”
“我已经决定不再计较那些是似而非的过去,这件事有问出口的必要吗?”
一旦下定决心,我突然觉得面前的人不那么可怕了,无非就是落得个顶撞教授的罪名,但他终归不能强迫我做任何事不是么,包括莫名其妙要求我承认兄长身份的要求。
“你让我大开眼界,那时的你不会用逃避来掩盖消沉的态度。”
“...我都说了自己不是你口中的那个人,再者我并没有完全逃避!”
想了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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