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砚身上的脓疱开始大规模破溃结痂,病情进入了最凶险也最关键的阶段。
老医官王太医每日战战兢兢,将脉案记录得愈发详尽,林澜几乎能从那些墨字里闻到脓血的腥气。
与此同时,诏狱中又陆续发现了三例有发热和轻微红疹的囚犯,都被迅速隔离,疫情扩散的阴影,如同无形的网,笼罩在诏狱上空,也沉甸甸压在林澜心头。
不能再等了,无论是对疫情的防控,还是对牛痘验证的推进,都必须立刻上升到更高层面,获得更明确更有力的支持。
林澜花了整整一夜,字斟句酌地写了一份密折,陈述了在诏狱发现疑似“痘疮”病例,疫情有扩散迹象的事实,并附上了王太医的详细脉案摘要及已采取的隔离防疫措施。
接着,她笔锋一转,提到了“牛痘接种”初步尝试,委婉指出当前疫情虽险,却也为验证此预防之法提供了前所未有的紧迫契机。
折子直递御前。
送走密折的那一刻,林澜感到一种近乎虚脱的释然,随即又被更深的焦虑取代。
她如同一个将全部筹码推上赌桌的赌徒,静静等待着庄家开盅。
等待的每一刻都格外漫长,她照常去刑部点卯,处理公务,巡查两狱,督促防疫,面色平静无波,唯有眼底深处那一抹挥之不去的凝重,泄露着她内心的惊涛骇浪。
贾琏敏锐地察觉到了她的异常,但不敢多问,只是办事愈发勤谨小心,将林澜吩咐的排查事项又细细筛了一遍,同时更加严密地监控着沈砚和那名北疆囚犯的动静。
第三日晌午,林澜正在廨署内与贾琏核对一批新调拨的药材账目,门外忽传来急促的脚步声,一名面生的内侍疾步而入,面无表情,声音尖细:“陛下口谕,宣刑部右侍郎林澜,即刻见驾。”
来了!
林澜心头一凛,面上却迅速镇定下来,起身整了整衣袍,便随那内侍快步离去,贾琏望着她消失在门外的绯色背影,手心全是冷汗,一种山雨欲来的强烈预感攫住了他。
乾清宫内,气氛肃杀。
皇帝并未在暖阁,而是在正殿丹陛之上,他没有穿常服,而是一身明黄色十二章纹常朝袍,头戴翼善冠,面沉如水,不怒自威,戴权垂手侍立一旁,眼观鼻鼻观心,如同泥塑木雕。
林澜趋步入内,依礼跪拜:“臣林澜,叩见陛下。”
“平身。”
皇帝的声音听不出情绪。
林澜起身,垂手立于下首,能感觉到皇帝的目光如同实质,落在自己身上,仿佛要穿透皮肉,直视神魂,殿内安静得可怕,只有鎏金铜漏滴答的轻响,每一滴都敲在人心上。
“你的折子,朕看了。”
良久,皇帝缓缓开口,每个字都带着千钧之重,“诏狱之中,果有痘疮?”
“回陛下,依脉案症状推断,可能性极高,且已有扩散迹象,新发现三例疑似。”
“那个牛痘,当真有用?”
“回陛下,此前天牢四名接种囚犯,至今无异状,然尚未经历真正天花疫毒考验,此次狱中疫情,虽是不幸,却也是验证其效之机,臣恳请陛下准予扩大接种,先护狱中吏员,稳定人心,控制疫情扩散。若有机会……或可在已感染者周围,验证接种者是否免于罹患。”
皇帝沉默下来,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御座扶手上的龙头雕刻。
殿内气压低得让人窒息,林澜能听到自己心脏在胸腔里沉重跳动的声音。
时间一点点流逝,每一秒都像是一年那么长,冷汗浸湿了林澜的内衫,贴在背上,冰凉一片。
终于,皇帝抬起了眼,那目光不再审视,而是一种决断后的冰冷与威严。
“戴权。”
“奴才在。”
“传朕旨意。”
“诏狱疫情,列为机密,严禁外泄,着太医院院使刑部右侍郎林澜,全权主持天牢、诏狱痘疮防治事宜。太医院所有太医,除值守宫廷必要者外,其余人等,即刻起听凭林澜调遣,进驻两狱,协助其进行牛痘接种!所有狱中吏员、杂役,凡无出疹发热症状者,限期三日,必须完成接种!囚犯之中……除已发病者隔离诊治外,其余囚犯,由林澜酌情筛选,优先对刑期较长,身体尚可者进行接种。所需一切药材物资,由内帑直接拨付,各部不得延误!若有违抗、拖延、泄露消息者——”
皇帝顿了顿,一字一句道,“以贻误军机论处,立斩不赦!”
林澜心头剧震!她料到皇帝会支持,却没想到支持得如此彻底迅猛!
“臣……领旨!谢陛下信重!必当竭尽全力,不负圣望!”
“林澜。”
皇帝的声音从上方传来,“朕给了你剑,也给了你盾,此事,只许成功,不许失败,朕要看到结果,一个能让朕,让天下人信服的结果,至于过程中的手段……朕,只看结果。”
“臣,明白!”
林澜深深叩首。
旨意如同飓风,瞬间席卷了太医院和刑部。
太医院内,被征召回去的孙益接到口谕时手一抖,险些打翻了药杵,他心中又是激动,又是惶恐,但更多的是对林澜的无条件信任与支持,他立刻开始点选人手,准备器械药物,传达皇帝那“立斩不赦”的严令。
刑部衙门,当戴权亲自前来宣旨,并看着林澜接旨谢恩时,整个衙门鸦雀无声。
严尚书那张清癯的脸上第一次出现了明显的惊愕与凝重,他深深看了林澜一眼,嘴唇动了动,终究没说什么,只带头躬身领旨。
吴庸等人更是面如土色,浑身筛糠,他们这才真正意识到,这位年轻的侍郎背后,站着的是怎样不容置疑的意志!先前那些怠慢敷衍,甚至隐秘的对抗,在圣旨面前,显得如此可笑而脆弱。
林澜没有时间理会他们的反应,她立刻在刑部衙门内设立了临时的“防疫接种公房”,以贾琏为主要协调人,调配刑部文书吏员,配合太医院行动,她亲自拟定了详细的接种流程、人员分工、记录表格、应急预案,一切都以最高效率运转起来。
贾琏忙得脚不沾地,传递命令,协调人手,登记名册,调配物资。
最初的震惊过后,他骨子里那份大家公子料理庶务的干练被彻底激发出来,竟将千头万绪的事务安排得井井有条。
然而,当第一批太医院的太医们提着特制的药箱,面色肃然地来到刑部,准备前往天牢开始接种时,贾琏看着那些闪着寒光的银质刺针和装着淡黄色痘苗的小瓷瓶,腿肚子还是忍不住一阵发软。
趁着间隙,他找到正在核对名单的林澜,声音有些发飘,低声道:“澜……澜哥儿……这……这真要给所有人都种上?那些狱吏倒也罢了,那些囚犯……还有,咱们这些人……”
他下意识地摸了摸自己的胳膊,仿佛已经感觉到了刺痛。
林澜从名单上抬起头,看着他苍白的脸色和眼底的惊惧,心中微微叹息。
贾琏能撑到现在,已属不易,她放下笔,语气缓和却坚定:“琏二哥,陛下的旨意你也听到了,此事关乎无数性命,也关乎你我的前程,甚至身家性命,牛痘之法,我心中有数,风险极低,但眼下疫情逼人,我们没有退路,你且放心,我会让孙院判亲自为你接种,至于其他人……”
她目光扫过窗外忙碌而惶恐的人群,“这是命令,也是他们自救的机会。”
贾琏咽了口唾沫,艰难地点点头:“我……我明白,只是,二奶奶她……自从我当值刑部,尤其是这几日,我都不敢回家,衣物都是在衙门里换,就怕身上沾了狱里的晦气,传给她和肚子里的孩子……”
林澜心中一软,涌起一丝愧疚。
她将贾琏拉入这场风暴,却未曾充分考虑他作为丈夫和父亲的恐惧。
“琏二哥,委屈二嫂子了,你放心,接种之后,只要注意清洁,便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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